第114章 宮闈亂二十七
所謂風水輪流轉,就是這麼有意思。
尉遲序試圖撐手臂坐起,失敗了,他的虛弱不是偽裝的,但這也不能阻止,寧姝把他雙腿雙手綁好。
他似是氣笑了,從鼻腔里冷哼一聲,撇過臉,不看她。
做完這些,寧姝盤腿坐在他對面,大腦轉動捋順思維,道:「舅舅,你已位極人臣,我父皇也從沒有鳥盡弓藏的想法,你是為了蓮種,蓮種是什麼?」
尉遲序閉上眼睛。
拒絕回答?好啊,寧姝笑起來,左右直接上手,捏住他的臉頰,來回扯:「我的舅舅,忘了我剛剛說什麼了?」
尉遲序這種人,用重刑,只能拷問出一副鐵骨錚錚,她要軟硬兼施。
果然,比起被烙鐵炙燙皮肉,尉遲序更不能接受的,是被搓揉臉頰,他睜眼,冷冷看著寧姝。
目的達到,她手指卻順著他下頜線,按在他的衣襟上:「對了,我要不要再看那『鑰匙』呢?」
祭天大典上的衣裳,繁複且正式,回字紋鎖邊,束到尉遲序脖頸上,寧姝的手指,就卡著衣襟上,勾著衣服,欲往下,卻又止住。
那雙狡黠眼眸,彷彿在說,她有千萬種讓他聲名狼藉的辦法。
她可是刀俎,尉遲序這魚肉,還不得乖乖就範。
尉遲序喉頭一動。
戰局上,要學會判斷敵我優勢,於是,只猶豫幾個呼吸的時間,尉遲序便道:「你想做什麼?」
寧姝這就高興了,收回手,還撫平衣襟上那點褶皺,道:「舅舅啊,我的要求也不多,你看聽雪閣這狗東西,居然跟你玩陰的,咱們合作,搞掉聽雪閣?」
尉遲序:「……」
寧姝又說:「不行嗎?」
尉遲序:「可以。」
他剛剛那一愣神,只是沒想到,她提出的會是合作。
本來還以為,像她這種性子,自己要麼得交出玄鐵衛的印章,要麼會受十分約束,可她這個要求,他竟沒能緩神。
她竟不為權么。
卻也不違和。
就是那次,殷家全家跪在長華門開始,進宮的人,面前的這個姑娘,就不能和記憶力面容模糊的女子對上號。
「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為表示誠意,寧姝給他解開腳繩子,「對了,你屬下要帶你去哪兒?我射中他肩膀,他不會怪我吧?」
說的是駕車的玄鐵衛。
尉遲序道:「那人不是我屬下。」
寧姝摸摸下巴:「咦,他穿著玄鐵衛衣服哦。」
仔細想想,即使尉遲序發病,也不該在這個關頭,坐上馬車回去,祭台附近還有許多屋子,找一間躲一躲好過這麼大個目標移動。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尉遲序:「舅舅啊,你的陣營也被聽雪閣滲透。」
尉遲序閉上眼,長出一口氣。
他不是沒有想到。此次祭台發難,除了拿到蓮種,制約皇帝,還要徹底和聽雪閣割席,只是,出意外了。
寧姝奇怪:「你這病也是蹊蹺,聽雪閣是知道是你發病的誘因么?」
尉遲序:「那碗水。」除了節氣發病,如果碰到毒藥源,也會刺激導致發病。
有淺藍色試毒反應的水,寧姝更奇怪了:「你不是沒喝嗎?」
尉遲序抿了下唇:「水是一回事,也下在別的地方,應是做了多手準備,或許是祭天的香燭中。」
若他喝下那水,身體會更快就發作,根本等不到玄鐵衛包圍祭台,爭取了這麼會時間,才有機會和聽雪閣打得不分上下。
等聞不到香燭味,尉遲序才能漸漸壓住毒性,所以懷疑是通過氣味傳毒。
寧姝嘀咕:「你這病,和長期服用紅蕊發作怎麼那麼相似。」
尉遲序沉默地看著寧姝。
他默認了。
寧姝驚訝,誰會給尉遲序長期服用紅蕊?紅蕊是先皇后和西北尤家發現的,難不成還是先皇后?
問題先放一邊,寧姝只難怪尉遲序要隱瞞自己的病,但凡有人知道他這病怎麼克制,直接燒紅蕊散發氣味,都能廢掉他。
當然,紅蕊不是什麼人都有。
聽雪閣有並不奇怪,莫見雪以前是統領嘛。
她很想刨根究底,可惜,尉遲序還沒那麼信任她。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寧姝拿出系統背包里的【金丹妙藥】,上次喂尉遲序一粒后,還剩四粒,她遞給他:「喏,這是能治你病的。」
尉遲序知道自己對寧姝還有價值,雖懷疑這東西不定能根治,囫圇之中,還是吞咽下。
出乎意料的是,不一會兒,那種渾身麻痹的感覺,被壓下去。
尉遲序抬起眉頭,葯入腹中,猶如明火,順著筋脈暖和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他的力氣瞬間回復。
輕捏捏手指,尉遲序問:「剛剛那味葯,是蓮種做的?」
蓮種也是寧姝要問尉遲序的東西,她搖搖頭:「蓮種是什麼?」
尉遲序咳了聲,道:「你過來。」
寧姝湊過去。
下一刻,尉遲序往前一傾,不知道什麼時候解開的繩子,掉在地上,他乾燥的雙手按住寧姝雙肩,反將她推到車地板上。
寧姝:「!」
她睜大雙眼,容貌穠麗,卻始終有一種純然。
尉遲序巡視著自己領地下的獵物,她被他死死禁錮在身下,被迫接受他的俯視,在這麼糟糕的局勢里,他心情竟然難得愉悅起來。
很好,就該如此的。
他視線往下,到她脖頸露出的白皙肌膚,眼睫一動,又返回到她臉上。
寧姝掙了掙,論力道她比不過這老奸巨猾的,她咬牙切齒:「……狗東西你搞偷襲你玩不起!」
狗東西?尉遲序低下頭,靠近一指的距離,又問:「蓮種在哪裡?」
他不信蓮種就在寧姝身上,可她能拿出壓抑紅蕊的葯。
這種葯,應是蓮種所做。
第二次看他這麼問,寧姝脖子一梗:「你不如殺了我好了。」
尉遲序愣了愣。
寧姝憤憤:「枉我開始信任你,你卻這麼對我。」
尉遲序張了張口。
他早就看透她的陰謀詭計,可是,當目光直直對上她眼底含著的瀲灧時,他心裡還是一頓,耳畔似有個聲音,叫他放開手。
這樣,尚且來得及。
卻看寧姝咬了下嘴唇:「尉遲序,我以後再不會信你,再不會上你的當。」
尉遲序胸腔一鼓,煩悶地吸進一口氣。
這些話,儼然讓他忘記,方才寧姝只給他解開雙腳束縛,卻不解開雙手束縛——論防備與信任,兩個人彼此彼此,五十步笑一百步。
也就是尉遲序這一愣神,下一刻,他周身猛地一僵,他難以置信。
竟是與上次同樣的把戲,動也不能動。
他身體無法保持平衡,摔倒在馬車上,卻被她用一隻手推開,她甩甩手,嘻嘻一笑:「對不住啦舅舅,我又反殺了。」
尉遲序:「……」
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和立場生氣,因為,他分明不是沒想過這是「誘敵之計」,他叱吒疆場七八載,頭一次,在同一個地方,被拙劣的伎倆,坑了兩次。
兩次!
尉遲序嘗到絕望的滋味。
腦海里,明知是陷阱,自己還義無反顧跳下去。
他對自己產生質疑。
卻是在下一刻,馬車外傳來馬蹄陣陣,寧姝一驚,如果這是紅甲衛還好,但要是玄鐵衛,亦或者聽雪閣的,於她都十分不利。
她只能買個【小視野】,打探馬車外的情況,這一看真想捂眼。
好吧,行吧,抽到下下籤,外面居然是聽雪閣的人。
寧姝回過頭看尉遲序一眼。
這個剛被自己用【葵花點穴手】的男人,定在原地,他似也知道,外頭的人不是援兵,乾脆閉上眼睛。
如果把他丟在這裡,尉遲序必死無疑,聽雪閣勢力壯大后,卻可能會造成她難逃一劫的後果。
乾脆解開點穴吧。
她捏住尉遲序下頜,說:「尉遲序,真的,你要去哪裡找我這樣好心的人,你要知道感恩,好嗎?」
尉遲序:「……」不想說話。
毫不猶豫,寧姝「啪啪」兩指按在尉遲序身上,好歹自己給他自由,接下來就聽天由命。
尉遲序皺了皺眉,他手腳能動后,方要起來,馬車外傳來一股灼燒的味道。
寧姝抽抽鼻子,用【小視野】看到,外面那群顯然十分忌憚尉遲序,居然在燒一樣粉末。
她側頭,尉遲序雖然捂住口鼻,臉色卻蒼白起來。
兄弟欸,你這紅蕊是中得有多深!
不對,他不是吃下解藥了嗎,怎麼還會持續中毒?寧姝想起那耗資100積分的解藥,說好的什麼毒都能解呢?
用最快速度打開面板,寧姝找到【金丹妙藥】那一欄,較之前多處一行說明:如若中毒者已用過與毒藥最匹配的解藥,則本產品只能起到緩解作用,無法根治。
她不知道,這段時間尉遲序有沒有去搞到新的解藥。
100積分的東西還能給她挖坑,不管了,有機會一定要找到【投訴】按鈕。
寧姝現在深感麻煩。
尉遲序倒不知她心裡糾結。
與寧姝交手幾個回合,她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是他先在這場合作里,利用她的信任,反鉗住她,那麼,她丟下自己,也情有可原。
他已經肯定她不會管他。
須臾,沒聽見她的動靜,他沒有聽到動靜,奇怪地睜眼。
只看寧姝湊過來,她將軟軟的手按在他手臂上,沉痛道:「小舅舅,你真的要有點感恩之心。」
下一刻,她那瘦弱的小身板,突然扛起他,趁外頭聽雪閣影衛想來個瓮中捉鱉時,二人如挾狂風,沖了出去!
這一招,是出其不意。
接著,寧姝和這些影衛短暫交手。
【大力水手的菠菜】,效果還在,讓她輕鬆突破重圍,她能戰,卻不戀戰,表面是要和影衛交手,實際上,搶到一匹馬,沖了。
這是第二章,聲東擊西。
拖著一個拖油瓶,她確實殺出重圍。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就是聽雪閣影衛,也沒反應過來,不止因為她巨力與技巧,還有清晰的逃跑方向。
往兩人一馬身上加了個【金剛不壞】,寧姝不往大路,專門往老林里去。
尉遲序強忍著身體的劇烈疼痛,緩緩睜眼,眼中似尋回一絲半點的清明,又似乎沒有。
他坐在馬後,抓緊寧姝的衣袖,貼著她薄削的肩膀。
為防止他掉落,寧姝先用腰帶把兩人綁在一起,這個距離,也就近了,更近了。
察覺到脖頸的呼吸有點重,寧姝仔細看著路,大聲道:「尉遲序!聽得到不?幫我看看後面的多快追到!」
尉遲序沒應。
寧姝又說:「舅舅!」
須臾,她脖頸邊的呼吸又重了點。
寧姝正覺得奇怪,脖頸卻一溫,緊接著一陣刺疼,濕漉漉的,溫熱的血液順著她的脖頸向鎖骨滑落。
寧姝:「?」
她受傷了。
這點傷,竟是被尉遲序咬開的!
男人的唇,貼在傷口處,輕輕舔舐。與上回,他毫無預兆咬破她的手指,如出一轍。
不是吸血鬼,不是變態,寧姝仔細思考,腦中衝過許多片段,最後定格在不久前從面板上看到的,【金丹妙藥】,是在中毒者吃過真正的解藥后,失效的。
驟然,寧姝頭腦一激靈,頭皮發麻。
莫非,她才是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