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宮闈亂三十二
長安城外,北風瑟瑟,寒意襲人。
一隊人馬等在偏僻的樹林里,殷漾坐在馬上,偶爾拍拍馬兒的脖子,逗弄它玩,紫玉則牽著馬來回踱步。
紫玉本和寧姝一起去祭台,後面,尉遲序宮變,寧姝被綁走,然而聽雪閣黃雀在後,紫玉趁機脫身,想去營救寧姝,卻沒來得及。
她改變策略,離開祭台時,幾個乞丐小孩圍住她,告訴她有個殷公子讓攔住這附近穿淺紫色衣裳,看起來兇巴巴的女人,說長安城外匯合。
無法,紫玉先離開長安城,和殷漾搭上線,這會兒,不出意外的話,長安城要關城門了。
她瞧著殷漾如此輕鬆,不由問:「你不是說殿下一定會來嗎?怎麼還沒有動靜?我們沒能通知她,她會不會先回公主府了?」
殷漾挑起眉頭,道:「如果你夠相信殿下,不應該著急。」
被點醒,紫玉想想也是,殷漾都知道的事,寧姝哪裡會不明白,她瞥了眼被五花大綁捆起來,丟在馬上的彩鳶,笑起來:「說起來,你的行蹤暴露,還是殿下推斷出來的。」
彩鳶嘴巴里被塞著東西,沒法說話,只好翻個白眼,皆是因這段時間裡,紫玉就給她說了十幾次公主的機智聰慧,聽得耳朵都長繭,晦氣。
果然,又過去小半刻鐘,樹林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紫玉駕馬上前,先看到鷹戈,再看到他身後寧姝,除了衣裳沾些草屑,沒有旁的問題,不由大鬆口氣:「殿下!」
然看到寧姝身後的尉遲序,紫玉接下來要說的話就卡住了,半晌只蹦出一個音符:「這……」
等一下,大將軍是敵是友?前面不就是他把寧姝綁走么!
紫玉和殷漾一下戒備起來,緊張地摸著武器。
寧姝對他們幾人道:「尉遲將軍與我達成協議,大家不必慌忙。」
還好,確定他是友了,紫玉和殷漾先後開口,以示尊敬,道:「大將軍。」
尉遲序眉眼冷瀟,頷首。
而前方鷹戈的臉色,比大將軍還冷還硬,這小孩平日還挺沉穩,第一次不加掩飾展示厭惡。
同為男人,殷漾隱約能明白鷹戈為何黑著臉。
看著尉遲序,莫名又幾分不順眼。
紫玉拉著鷹戈去問悄悄話,殷漾便下馬,走在寧姝旁邊,咬著牙齒小聲道:「殿下可真行。」
寧姝道:「對對,和大將軍化干戈為玉帛,獲得一大助力,我真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殷漾說,「我是說殿下,順手牽男呢。」
寧姝:「……」
文化人罵人就是不一樣,寧姝一時無言以對。
唉。
腦海里系統又開始了:「我不管!你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寧姝調侃般地回:「我可是大寫的無辜啊。」
系統:「你就說說你無辜在哪吧?」
寧姝一開始體諒系統心疼自己的績效,現在直說了:「好啊是你非要我說的啊,你發現沒,是尉遲序倒貼,不是我勾搭他,你對我大呼小叫也沒用啊。」
系統:「呃……」
寧姝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你是學不會透過現象看本質了吧,這程序誰寫的啊送回去檢修啊!」
系統突然悲愴:「嗚嗚嗚!」
寧姝咳咳:「好了不哭不哭,都怪這尉遲序,幹什麼不行呢非要倒貼我。」
系統:「對!怪他!這組設計一定有問題,記下來記下來……」
寧姝:完美轉移矛盾,耶。
不過,她確實也打算和尉遲序保持距離,之前是沒想到,尉遲序一派高眉冷眼的,居然也能背叛革命,兩人坑來坑去沒完沒了,他怎麼還生出興趣來,沒見過女人嘛?
寧姝心裡吐槽,面上對尉遲序客客氣氣。
再怎麼說,這廝戰鬥力很強,不要推到對立面。
還有一點,紅蕊的病是他的致命點,或許他就是在吸血過程中逐漸變態,產生了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為此,寧姝斥巨資,花了10積分去商城買個外形是水囊的超級保溫杯,用來裝自己的血,以備不時之需。
做完這些,她在馬車上,聽紫玉彙報當前的情況。
有紅蕊和蓮種的因果在,只要控制寧姝,就能控制紅甲衛,這個誘惑太大,聽雪閣為找到她的蹤跡,會把這個消息往外傳播,紅甲衛上下五千人,不一定人人都能像紫玉一樣依然忠心耿耿。
且聽雪閣掌握刺激紅蕊的手段,尉遲序都得乖乖趴下,為防萬一,紅甲衛不能用,此行他們沒有帶任何紅甲衛,只帶三十餘名公主府府兵,殷漾心算過,這三十人是最少能保護他們離開長安南下的人數。
他統籌能力很好,除了馬車外,還有一輛車放了物資,另外的金銀財寶,都是貼身存放的。
為這逃亡之旅帶來一絲絲的輕鬆。
但也只有一絲絲,畢竟形式不容樂觀。
寧姝又買個【小視野】,觀察此時長安的局勢,因副本設定非仙俠,距離太遠,所以能看到的不多,只知道,宮城淪陷了,都是聽雪閣影衛,而其餘王公貴族,陸安雁,陸維,杜慕語等,都被看管起來,好在生命暫時無憂。
「去蜀地,找慶王。」寧姝對著地圖點了點。
紫玉嘆氣,鷹戈抿著嘴唇,沉重點頭。
這僅僅是開始,在這之後,眼前繁華,被徹底撕裂。
一路南下,天氣卻絲毫沒有變暖的跡象,冬日到來,一日寒過一日。
今年冬天似乎特別冷,還沒到小雪節氣,就下起雪。
離奇的是,越到南方的城鎮,雪好似越大,南方哪曾受過雪害,一時混亂不堪,一路上,皆能看到百姓生活困苦。
有凍死的,有跪在路邊祈求富人施捨的,鷹戈於心不忍,只要他提,寧姝便二話不說,盡微薄之力,對此殷漾頗有微詞,心裡嘀咕鷹戈該不會是什麼妲己之流,專門蠱惑主公人心。
但有些時候,遇到災民,鷹戈只低著頭。
見此,殷漾還奇怪呢:「你怎麼不發揮發揮你的良心,同情下他們?」
鷹戈忽視他話語里的譏諷,回:「之前救他們,是災民人單勢孤,我們能幫就幫,但現下,這一片都是災民,如果不想被災民哄搶,置自己於危境,當低調離去。」
不是不想救,是無能為力。
這股災民,勢必會變成流民。
殷漾有點驚訝,鷹戈今時目光與昔日不同,卻還是有點不服氣,道:「我還用你教?」
他坐於馬上,回頭看了眼路旁面目枯瘦的人,心裡刺痛。
現如今,秋闈也徹底沒個聲,讀再多聖賢書有什麼用,頹勢既定,他迎著寒風,低低嘆了口氣,霧氣從唇邊散開到天際,陰沉沉的天卷著一片雪花,落到一頂臟污的草帽上。
此草帽是隴右道流民的特徵,山道里,戴草帽的一群人埋伏著,一見到馬車車隊,頓時兩眼泛光。
而與此同時,馬上的尉遲序突然牽住馬,給其餘人打了個收拾。
車隊停下來。
寧姝掀開車簾,便看前面是一道峽谷,鋪著一層白雪,很是乾淨幽靜。
尉遲序只道:「這一處有埋伏,換道。」
鷹戈瞪大眼睛屏息,愣是沒看出埋伏存在哪裡,而殷漾和尉遲序,都不會主動和他說。
少年皺著眉頭,思索著,那副模樣認真得有點可愛。
見鷹戈引馬掉頭,寧姝朝他招招手,他過來,下馬靠近馬車窗前,寧姝的聲音在雪地里很是清越:「峽谷地形向來是兵家用兵之地,高處伏擊,易守難攻,對地面還有高地優勢,而這條道路上的雪,肉眼就能發現比其他路的要厚,你覺得,為什麼會厚?」
鷹戈恍然:「山賊或者流民,在這裡打劫旅人,所以用雪埋住痕迹?」
寧姝伸出手,揉了下他頭髮,笑了笑:「對。」
抱著手爐的手,很是溫熱,鷹戈在外面待著,身體哪哪都冰涼,他一下有點緊張,盯著寧姝手指,舌尖潤潤嘴唇,問:「沒凍到殿下吧。」
寧姝:「當然沒事,只是辛苦你了,累吧?」
鷹戈心中一軟:「談何辛苦與累。」為殿下效勞,他高興還來不及。當然,後半句並沒有直白地說出來。
殷漾牽著馬過來,懶懶道:「行了,我與大將軍也都騎馬呢。」
寧姝轉而道:「漪之,也辛勞你了。」
殷漾愣了下,撇開頭,極小聲道:「哦。」
寧姝把帘子放下去,斜對面,尉遲序緩緩挑了下眉頭。
幾人離開的動靜,還是引起流民的注意。
一看這夥人不上當,領頭的也是個膽大的,遂改變策略,從兩邊山上衝下來,鋪天蓋地的:「沖!搶他們的東西!」
府兵打不過這些經過一段時間歷練的流民,以撤退為主,打著打著分成幾股,鷹戈本來一直跟著寧姝紫玉,遊刃有餘,後來流民從峽谷上推下許多塊巨大的圓石,在雪地里滾出印子,戰況對寧姝這邊就有點不利。
寧姝離開馬車,坐在馬上:「不要戀戰!走!」
她指揮府兵撤退,與此同時駕馬而走,一陣混亂后,幾人在這片峽谷徹底走散,寧姝才恍然發覺,她身邊只有一個尉遲序。
她吸著冰冷的空氣,喘了一口:「大將軍!」
騎馬靠近尉遲序,看到沾血的衣角,問:「可無礙?」
廢話,尉遲序肯定不會受傷,這是別人的血,寧姝心裡明白,不過客套也該客套的,便看尉遲序提起劍,將被血沾污的那一角切下來,丟掉。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
這段日子,托系統嗶嗶嘮嘮的福,寧姝幾乎沒有單獨與尉遲序相處,乃至談話,一天都不超過一句,此時雪地里,只剩下兩人,氣氛就好像這寒冷天地,僵得很。
其實,寧姝還有很多話想問尉遲序。
他是先皇后的胞弟,之前寧姝就猜到,他或多或少知道點不為人知的東西,只是礙於要躲開他,沒有機會得到一個正面的回答。
而且這段時間的冷卻,尉遲序也清醒了吧。
寧姝悄悄瞅他,見他在看天與地形,判斷接下來怎麼走,突然放心。
尉遲序也很快指著一個方向,淡淡地說:「要出萬寰縣,這邊。」
兩匹馬並肩上前,寧姝緊了緊身上披風,問:「大將軍,我能問你個問題么?」
尉遲序昂首斜睨她,寧姝就緊接著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一件事,紅蕊和蓮種相互依存,十八年為期,蓮種若不成熟,紅蕊會成為致命毒;但現在蓮種成熟了,我要怎麼樣,才能根治紅蕊。」
她一邊問,一邊偷偷觀察尉遲序的表情,眼睛眨了又眨,睫毛上下游移,撲閃撲閃的。
尉遲序看向前方的路,言簡意賅:「你想錯了。」
他停下來。
想錯了?寧姝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靠近了點,笑得有點和比天上冷太陽要暖和:「大將軍,是什麼個意思?」
尉遲序忽的笑了一聲,又道:「陸寧姝,你發現一件事沒有。」
寧姝:「什麼事?」
尉遲序抻平唇角,冷淡眉眼在雪色中更顯俊逸:「你平時不是『舅舅』喊得很順口么。」
寧姝突然有點預感,只聽他哼笑聲,頓了頓,道:「叫我大將軍,我憑什麼回答你。」
寧姝:「……」
系統:可雲抱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