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沉沉暗夜的高處，距客棧三四幢房的屋檐上，李爾二人躲在月華不及的暗影里，爬在檐溝中，直勾勾盯著客棧房檐下，燈籠搖曳，光線昏黃，隱約可見人影。

夜深人靜嘛，偶然順著風向，也有人聲傳來。開光究竟還是個孩子，興奮得手舞足蹈，他悄聲說：

「李爾哥，我從來沒見過這場合，強盜打劫落空，急的團團轉的熊樣，好看又刺激，好期待喲。」

這時，他們離開的客棧外，火把照亮，喧囂聲起，刀光劍影晃動。果是店小二被押著叫門來了。只聽「客官、客官」的喊聲，和「砰砰砰」的敲門聲，緊接著的，是一潑雜亂的乍呼：「開門！開門！------」

隨後，像是搬來了園木，眾人合力喊著號子：」使力撞呀…咚咚……把門開呀……咚咚……」

「咣當」一傢伙，門被撞開，人一窩蜂就湧進房去了……

正當房內傳出挪床搬椅，掀桌砸凳之類聲響時，客棧大門外，忽然有人高喊：「官軍來了，強盜哪裡跑？」霎那間，燈籠火把游龍似的，從各個巷子朝客棧彙集，染紅了上空半邊天，加之馬蹄嘚嘚，刀槍嚯嚯，威風逼人，大有踏平客棧之勢。

這勢頭，早驚的那伙強人，另作打算，一個個哪顧得了掙賞錢，逃命要緊，都往背光的暗影里隱匿，一會就無影無蹤了。你道為何？

原來，是晚回的店客，見刺客剛潛進客棧門外巷道時，就去地保、里正那裡報了案，這才驚動了衙門拿賊。

接下來，應該是衙役悄悄沒伏於路口，紮緊口袋，讓強人插翅難飛；再不濟也該借月光朦朧，靠近目標，出其不意，打賊人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人類除惡安民的常規操作，在那個腐敗的帝制王朝里，多有變味。

變成了故意打草驚蛇，放跑賊人，以保全自已。若無官軍非死即傷的後果，這，這不是挺好個結局嗎？官軍執火把在明處，雷翻陣仗；強盜在火光不能企及的暗處，輕易逃脫，不皆大歡喜才怪！

這不僅是當地治安官員，也正是李爾和李開光樂見其成的糗事。他二人在房頂暗處，笑得花枝亂顫。

刺客們逃走後，此事貌似不了了之了。

只是，這讓李爾、李開光長了記性：江湖險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行俠仗義的同時，可別忘了保護自己。

他二位見人皆散去，在四周歸於寂靜時，方在月亮的冷艷光照下，小心翼翼從房上攀爬下地，住客棧走去。

當夜子時，經前半宿折騰，亂成一團的客棧，恢復了安寧。自嘆倒霉的小二，收拾歸逸，打著哈欠，正準備回上房睡個回龍覺之際，聞聽輕輕叩門聲，他當是衙役返回了，想問點什麼。

驚動官府的事，來個對事主家的回訪，原是很正常的，不光是為掌握案情動態，更重要的是，能索取到事主打發的辛苦錢，何樂而不為之？

小二不敢遲疑，遂去開門，卻見是一高一矮李姓客官，拖著疲憊的身子，突兀在眼前。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安然落地，暗自慶幸這二人，跑得比兔子快，沒致血光之災，乃是不幸中的萬幸。

小二顫抖著嗓音：「我的二位爺，剛才嚇死我了，那幾個強人用刀逼著，想賺開這門，拿你二人，也不知為何？」

李爾放下隨身包袱，淡然一笑道：

「對不住，讓你受驚了。」李開光還處在興奮的慣性中，立馬接嘴：

」莫頭鎮牛三逼，聽說過啥，想強搶民女，被我和大哥問候了，嘻嘻，剪了那肥****，想起都好玩。」

小二驚詫「有錢有勢的主，都敢惹得，我這店你們住不得了。」眼神里滿是恐慌，還兼有嫌棄。

李爾狠狠瞪了開光一眼，對小二打起了饒命拳，說道：

」小二哥，別聽我兄弟胡說，嘴上無毛的話，不足為信。在下懇請弄些熱飯熱湯來，把門口地下的鹵鵝撿來洗凈了，蒸熱了一併端來，這大半夜的，也餓壞了。」

店小二答應后，叫廚下備辦。他仍陪著二人。

小二心想：刺客雖然失利，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會認輸。這李姓客官到底什麼來頭？何以在刺客圍困下逃脫？……疑竇油然而生。

但他又轉念一想：……但凡被惡人追殺者，不是江湖好漢也是行俠好義之士……不禁欽佩有加。想趕他們走的心思，驀然沒了。

一會，廚工送來飯菜，小兒伺候二人吃飽喝足，收拾妥貼后告退。

李爾這下緊閉房門，還加了根碗口粗的抵門杠，生怕刺客殺回馬槍。李開光也向窗外探頭探腦，只見漆黑一片，悄無聲響。

二人安心睡去，睡得很深，連夢都未做。

第二日早晨，二人起床后，外面天色微亮。

李爾見窗戶外面的街市，有了趕早的行人。

臨街的食攤，圍著購買早點的人。烹飪的香味，混和市井的炊煙，裊裊飄升，伴隨著清晨的微風，在城市上空瀰漫，好似夢幻一般。

"狗曰的牛三逼，再不消停老子要斷你根苗。「李爾在心裡恨恨的罵道。他不敢罵出聲，怕這憤怒情緒感染開光。這小子，打小就報復心重，要不，也不會惹出一褲啷子屁事來。

這時候，李爾經過疏理頭緒，還發現另一個問題，自己昨晚和此前的一切行蹤，是不是已被對方查覺，這可是要命的事啊！萬一救咱大伯的事泄露，那就壞了。遂有些後悔這一路行來的，愛管閑事……

不過，事己至此，抱怨也罷，後悔也罷，都於事無益。於今之計，這行蹤，該隱秘得了。

想罷。他看一眼開光，說道：

「兄弟，我二人大事在身，決不能受枝節小事拖累。此地不可久留。另尋去處咋樣？「

」敢情好，哥子，我隨你一路。到哪都行。「……

就這樣，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議著，不覺朝陽己從東方升起，天際一片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