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獨赴死

下午放學，王大俊和陳喬一前一後走出學校，來到小河邊。

小河在龍江市這一段被稱為龍江河。龍江河穿過城區，又向東流去，最後匯入長江。龍江市政府這幾年全力打造沿河景觀，修建濱江花園帶，為市民提供了一個天然的休息場所。

「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剛才還不肯說。」王大俊環顧左右，頓時喜歡上了這個「約會」地點。

「報紙記者完全不顧事實。大家一起制伏兇手的事情，新聞里一點都沒有提及。」陳喬將《龍江日報》遞給王大俊，讓其閱讀第四版文章。

「萬幸啊萬幸!我爸現在是膽小鬼，越有錢越膽小，最怕我出事。如果知道我還要見義勇為，天肯定會塌下來，家裡會被搞得雞飛狗跳，我爸極有可能再給我配兩個保鏢。」王大俊拍了拍額頭，大呼萬幸。

陳喬想起了「黑衣人保鏢」形象，忍不住想笑，道：「有這麼誇張嗎？我感覺社會治安挺好的，你是故意給龍江政府抹黑吧。」

「用句書面語來說，社會治安和長江差不多，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水下波濤洶湧。」王大俊看見陳喬在撇嘴，道，「我爸有一個朋友叫丁晨光，也是做摩托車生意的。他的獨生女叫丁麗，前些年在江州被殺了，現在都沒有破案。丁麗被殺以後，我爸被嚇破了膽，在省城初期，還真給我配了保鏢。」

陳喬父母選擇成為工薪階層，缺少了富貴，換得了安寧。這些年來，陳喬生活在校園和機械廠廠區里，很少直面社會險惡。聽到王大俊講起生意場上的刀光劍影，渾身起雞皮疙瘩。她用同情的眼光瞧著王大俊，柔聲道：「大俊，你變成富二代，到底什麼感覺？是不是過得不好，很苦惱？」

「想聽實話嗎？」王大俊愁眉苦臉地道。

「當然，我想聽實話。王叔成為富豪，肯定會對你造成負面影響。剛才提起丁麗，我心裡緊繃繃的。」

「當富翁壓力很大」的觀點是陳永和楊玉的固定觀點，前些年在家庭交流中，經常提到王大俊由於缺乏父母管教與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的故事。

陳永和楊玉認為王大俊小時候如此聰明可愛，因為成為富二代而誤入歧途，毀了人生，言談間對王大俊深表同情。陳喬受到父母影響，也覺得王大俊失去父母關愛挺可憐。

「我在你面前說實話吧。在其他人面前，我沒有說實話。」王大俊臉色嚴肅，先是低頭看著平靜的小河，又用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這才故意用深沉的眼光瞧向陳喬，道，「我現在覺得成為一名富二代，除了安全問題外，其他地方都還不錯，若是當一個全職紈絝子弟，那真是爽翻了，爽翻了!」

他前面說得很凝重，後面喜笑顏開。

「居然還說紈絝子弟爽翻了!討厭，我不理你了。」陳喬原本會聽到王大俊的吐槽，不料畫風突變，大惱，揚起手欲打。

王大俊伸手抓住陳喬手腕。

自從王家搬離五號大院以後，王大俊和陳喬有數年時間沒有見面。這一次在江州一中重逢，見面不久后又一起親歷了血案，關係猛然就拉回數年前。

兩人以前是以「兄妹」模式進行交往，從小在一起長大，天天見面，友情中帶著濃濃親情。幾年時間分離，家庭環境的巨大變化，給兩人以成長空間，帶來全新視角，將「兄妹」關係還原成為正常的對異性愛慕的男女青年。

王大俊小時候經常牽陳喬的手，甚至在一起摔跤，從來沒有什麼異樣感覺。彼一時，此一時，他始終記得陳喬打開門時自己的感受，當時場景完全是青春女神橫空出世。這種女神來襲的感覺，與往日青梅竹馬的兄妹感覺完全不同。

陳喬被王大俊握住手腕，臉唰地紅到了脖子，往後縮了縮，沒有掙脫魔爪。她沒有想到王大俊會如此大膽，一時之間思維混亂起來，臉燙得如起火一般。

「你放手!」

「我不放!」

「王大俊，放手!」

「報紙妹，我不放!」

聽到「報紙妹」稱呼，陳喬想起小時候那一次尷尬經歷，撲哧笑了起來。青春女神展顏而笑，王大俊獲得鼓勵，更不肯放手。

陳喬最終屈服，不再試圖將手從王大俊的魔爪中掙脫。

兩人牽手在小河邊樹下說話。陳喬煥發出更加亮麗的神采，青春光彩撲面而來，讓王大俊感受到聖潔之美。

兩人在小河邊聊了三十來分鐘，陳喬便要回家。陳喬是陳家的千金寶貝，父母為了保護她，規定了明確的回家時間。若是回家時間與放學時間有明顯差距，陳喬必須給父親做出合理解釋。

回城以後，王大俊讓母親陸永梅買了一輛自行車。第二天放學后，王大俊騎自行車送陳喬回機械廠。到了李南橋以後，不肯再讓王大俊跟隨。

王大俊堅持道：「我們下車，走一段。」

陳喬從內心深處也想與王大俊在一起，便「勉強」同意了這個方案。兩人推著自行車往機械廠走。從李南橋到機械廠還有一公里，兩人有說不完的話，回家路途實在太短。

王大俊道：「我這兩天跟著你，發現你騎自行車從學校到機械廠時有一條基本路線，幾乎沒有偏離過。」

「真的嗎？可能隨我爸吧，你知道我爸的性格，他是外科醫生，講究嚴謹，不僅工作嚴謹，生活也嚴謹。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就是死板。

初三畢業，我在暑假參加了部隊文工團考試，順利通過了。我爸想讓我去學醫，認為到文工團是吃青春飯，堅決不准我去。我本來很想去，後來屈服了，這才到了二中。」

陳喬談起了對自己來說很重要也很遺憾的一件事。

「幸好你沒去，否則我們就不能會師了。」王大俊安慰道，「你若對文工團真有興趣，我讓為民集團投資搞一個為民文工團。你來當團長，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陳喬給了這個紈絝子弟一個白眼，道：「很多事情用錢買不來。你以後也要改掉富二代思維。我未來的男朋友，一定要通過自己的本事考上重點大學。」

幾年時間，青梅竹馬的兩個人在思想上產生了一定差距，陳喬意識到王大俊如今確實有了富二代思維，習慣用錢作為衡量標準。雖然兩人對世界的看法在悄然發生變化，但是從小培養起來的感情加上帥哥美女在一起的化學反應，讓兩人交往起來非常愉快。

從9月底開始，王大俊就騎自行車送陳喬回家。陳喬受父親影響很大，行為謹慎，不願意兩人的事情被任何人知曉，回家行動安排得非常隱秘。

放學后，兩人各自到不同區域取自行車，駛離城區，在郊區會合，最後於李南橋分手。

李南橋附近有一處密林，密林中間有一塊平坦的草地，兩人經常坐在草地上複習功課。

除了陳喬同桌好友楊紅以外，沒人知道王大俊和陳喬的小秘密。

10月18日，王大俊接到省城哥們兒的電話，下午在江州一起聚聚。哥們兒在電話里曖昧地說起有兩個藝校女生要一起來江州，到時候一起嗨一把。

王大俊在省城時混跡於富家公子圈，因為年齡小，為了在圈內裝酷，跟隨大哥們有樣學樣，甚至遇事就當急先鋒。

回到龍江，王大俊的人生發生了美妙的轉折，他的眼裡只有陳喬，對其他女孩子再無興趣。但今天省城大哥們過來，王大俊出於義氣還得接待。

放學后，陳喬離開學校，獨自騎自行車回家。

一小時后，一場罕見的秋日暴雨突襲龍江，龍江河水暴漲。

晚上七點，暴雨時斷時續，陳喬還未回家，陳喬父母焦急起來。

晚上七點半，陳永和楊玉叫上左鄰右舍，沿公路尋找陳喬，在李南橋發現了倒地的自行車。

機械廠五號大院的鄰居們報案以後，冒大雨，頂驚雷，沿河道尋找，到天亮時仍然一無所獲。

王大俊與省城來的狐朋狗友們喝了頓大酒，然後回家睡覺。而此時的陳喬已然孤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