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說是多學了魔術方面的知識,但藤丸立香的知識儲備實際上並不足以支撐她完全看懂一個完備的魔術術式的全部內容。
畢竟只是幾個月的學習量,還是針對御主技能的速成專精,和那些從小學習魔術的基礎紮實的魔術師是完全沒法比的。
因此,面對腳下這個幾乎覆蓋了整個遊樂園的術式,少女能做的也僅僅是勉強解讀。
「收束、轉換,還有什麼來著……?完全搞不明……哇啊!」
藤丸立香熟練地往瑪修背後一縮,讓可靠的後輩幫自己擋住蘭波針對她攻擊過來的黃色方塊,有些懊惱地撓了撓頭髮。
「可惡,這種時候如果通訊還沒中斷的話……」
「通訊中斷?」
自然而然湊近過來幫自家小御主將異空間方塊逼退的達達利亞回頭看了她一眼,「怎麼,原來迦勒底那邊的聯繫已經建立了?」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這才猛然想起達達利亞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瑪修已經找到靈脈建立了穩固的魔術術式,而迦勒底那邊又剛巧無法與達達利亞取得聯繫。
「呃,事實上……」她將現狀簡單地說了一遍。
「不知道為什麼與我這邊無法取得聯繫?」
達達利亞眨了眨眼,自言自語地重複道,又笑了一聲。
「真巧。」他評價。
短暫的對話僅持續了數秒,就像遊樂園內的戰鬥一樣。
從藤丸立香帶著芥川龍之介抵達現場后,原本就顯得戰意不高的蘭波就愈發打得心不在焉,雖然防守得依舊滴水不漏,但是有效攻擊的頻率卻有了顯著的下降。
他終於還是找到機會退出了戰圈。
「既然到了這種地步,再打下去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男人站在黃色方塊上俯視著下方,聲音卻穿透了濃霧清晰地響徹在每個人耳朵旁邊,「那麼,這裡的術式就留給你們了,容我先行告退。」
貫穿整個遊樂園的過山車軌道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在場眾人有完全能力阻止蘭波離去的只剩下一個能控制重力飛上天的中原中也,但只憑他一個又顯然留不下身為超越者的蘭波。
中原中也面色複雜,糾結著想要出聲說些什麼,卻沒想到有個人比他開口更快。
「站住。」
白色的衣帶化作長而鋒銳的利刃,狠狠向空中的蘭波絞殺而去,又在即將觸碰到後者之前被黃色方塊彈開。
發出攻擊的芥川龍之介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攻擊被無效,冷聲問道:「那些反抗軍的人都被你弄到哪裡去了!」
「哦,反抗軍啊……」蘭波玩味地將那個辭彙在唇齒間轉了一圈,突然笑了起來。
「小子,如果我是你,就會先問問你身邊那些港口黑手黨的人自己的妹妹在哪裡,而不是在這裡糾結和自己關係不大的反抗軍。」
「……你說什麼?」
殺氣。
藤丸立香猛地打了一個冷顫,而達達利亞已經橫跨一步攔在了御主的面前。
「立香,你這位反抗軍的新同伴……看上去不怎麼靠譜的樣子呀。」橘發英靈上下打量著無差別向周圍釋放殺氣的芥川龍之介,「有著和我相仿的鬥爭氣息,卻不懂得合理的控制與收斂,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論那位蘭堂先生話語中所透露的,「失蹤的妹妹與港口黑手黨有關」這個信息本身是真是假,立場敵對時最好的選擇永遠都是暫且放在心上,而不是……
「打、打起來了……」藤丸立香看著那兩個已經在芥川龍之介的主動進攻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小聲說道。而弗蘭肯斯坦已經嗷嗷叫著衝上去幫助自家戰鬥的御主了。
曾經在天台上與中原中也短暫交手的達達利亞倒是對前者的身手有足夠的信心。他連目光都沒有分給打起來的三人,而是一直盯著天上。
成功用一句話拖住唯一能進行有效阻止的中原中也的蘭波短暫與地上的達達利亞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用方塊拉開空間離開了此處。
「啊,獵物跑掉了!」開膛手傑克指著天上說道。
「畢竟我們兩個都不會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達達利亞摸了摸小姑娘柔軟的頭髮,隨口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那幾個人分開呢。」
開膛手傑克仰著頭,「不能解體嗎?」
達達利亞反問:「傑克覺得中原先生有殺死對方的意願嗎?」
開膛手傑克依言向那邊看去。
兩名異能者和一騎從者的戰鬥無疑是激烈的,芥川龍之介明顯憤怒的打法甚至影響到了自己的從者,兩人的攻擊幾乎是不停歇地攻向中原中也。然而對面的中原中也卻看上去並沒有殺死對方的意願,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無奈。
「沒有。」於是開膛手傑克這麼說道。
「多半是真的啦,那位蘭堂先生所說的……」達達利亞小聲自語了一句,隨即提高了聲音,「總之,這麼打下去是沒有結果的,只能——」
腳下突如其來的輕微震感打斷了達達利亞的話。
「達達利亞先生!」藤丸立香驚慌失措的聲音同步響起,「那個魔術式啟動了!」
四周的霧氣彷彿突然被什麼引力所吸引,向著中央的陣法而去,連纂刻術式的地面都彷彿經受不住這龐大的吸力,靠近術式邊緣的水泥地面驟然崩潰,露出了其下掩蓋的模樣。
那是為數不少的、已經乾枯到只剩一層皮遮住白骨的乾屍,只能從身上的衣服依稀辨別出他們生前大概分別屬於不同的勢力。
「是那些失蹤的人,他們身上蘊含的魔力就像這些魔霧一樣被吸收了。」達達利亞皺了皺眉,猛地看向術式中央剛剛發現不對的幾人,「嘖,那三個人來不及跑出範圍了。」
先前為了方便觀察地上暴露的陣法,迦勒底幾人所處的位置本就靠近外圍,反而是芥川龍之介和中原中也的戰鬥愈發接近中央的位置,加上先前的戰鬥導致的分神,或許中原中也還能憑藉異能逃出範圍,但芥川龍之介和他的從者卻絕對是來不及了。
當然,本質上達達利亞和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甚至於如果依據他和那位首領大人的約定,此時的他選擇作壁上觀、等著屬於港.黑敵對的芥川龍之介被術式吞沒才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
「芥川先生!」
少女焦急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帶著濃烈的驚惶失措。
「哎……」達達利亞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的小御主啊,總是那麼容易關心別人,對每一個與自己建立了羈絆的存在上了心。明明他們的目的只是要修復特異點就好,少女卻總是在擔心著那些沒必要擔心的人。
就像上一個特異點的鬼殺隊成員們,就像這個特異點的芥川龍之介。
就像他自己。
說到底,雖然嘴上說著冷硬的話,但自己多少還是有被這個執著又赤誠的少女影響到的。
「算了,大不了以後再打趴下就是了。」達達利亞將頭上的面具扣下,身上開始泛起微微的電弧。
「話又說回來,這個姿態好像立香你還沒看過?」
魔力突然被契約那頭的英靈瘋狂抽取,藤丸立香愣了一下,沒等回神時,眼前便只剩下滿眼紫色的雷光。
達達利亞從未想過對藤丸立香隱瞞邪眼的事情。
不論是使用能力的時候,還是正式對敵的時候,甚至是在往迦勒底的英靈圖鑑中錄入情報的時候。明明是沒有刻意隱瞞的事,但卻神奇地因為各種機緣巧合,至今沒有在身為御主的藤丸立香面前展現過。
而當它出現時,留給人類最後御主的唯一印象,就是突破了極限的快。
那樣的快幾乎突破了空氣的限制,視網膜被雷光閃過後殘留的黑影還未消卻,戴著面具的達達利亞已經扛著兩個人安然落地。
「放開在下!!」還沒反應過來的芥川龍之介本能地像只炸了毛的貓一樣掙扎著,反倒是沒有感受到危險的弗蘭肯斯坦僅僅是輕輕嗷了幾句,像個巨型掛件一樣乖乖地掛在達達利亞的肩膀上。
中原中也緊跟著在後方落地,看著掙扎的芥川龍之介欲言又止,卻最終也只是拉了拉帽子,沒有多說什麼。
解除了邪眼狀態的達達利亞三下五除二將還想發動攻擊的芥川龍之介給捆了起來,連能對弗蘭肯斯坦發號施令的嘴都用水元素暫時封鎖,這才說道:「好啦,看在小御主的面子上我保你這次沒事。但是再鬧的話,可能我就只能採取一些強制措施了。」
「你的是沒有御主的命令就會依靠本能行事的那種類型吧?我現在對你可是毫無惡意,不可能刺激到她,所以別指望她能來幫你鬆綁哦?」
藤丸立香有些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總覺得那紫色的雷光有些眼熟。
然而,還沒等少女去細想這熟悉感到底是從何而來,通訊器的提示聲卻在此時突兀響了起來。
藤丸立香立刻去看屬於自己的通訊器,卻發現上面仍舊是一片黑屏。
「哎呀,這次居然接通的是我的通訊嗎?」達達利亞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響個不停的設備,按下了上面的接聽按鈕。
「真是意外,不過,幾天不見了,醫師。」
「終於接通了!」通訊那邊的羅曼根本來不及與達達利亞閑聊,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焦躁,「達達利亞,立香應該和你在一起吧。你們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迦勒底這邊的探測儀器顯示你們的存在狀態正在呈現不穩定的劇烈波動!」
「波動?」半吊子魔術師藤丸立香立刻聯想到了下方的魔術式,「請稍等,羅曼醫生,我們把這邊的圖像傳輸過去!」
迦勒底的實時通訊噪點很多,但是一旦接通后,傳輸圖像倒是又快又清晰,地上的魔術式傳輸過去後幾秒鐘,通訊上的羅曼就被切換成了達·芬奇。
「哦哦!這是,這是!」
博學的萬能之人顯然對眼前的一幕很有興趣,甚至為此戴上了眼鏡。達·芬奇用幾乎將目光黏在圖像上的勁頭仔細觀察那術式,然後開口:「如果我的分析沒出錯的話……立香,這個特異點的原住民們真是不得了呀。」
「什麼?」藤丸立香愣了一下。
「這個術式可不是簡單的魔術……不,從某種角度上講,這幾乎要夠得上『魔法』的邊緣了。」達·芬奇額角流下一滴冷汗,語氣中卻是完全不加掩飾的興奮,「竟然妄圖通過這樣的魔術式動搖土地的根基?」
藤丸立香有些懵,「動、動搖土地的根基?」
「……喂。」一直在分心留意著迦勒底那邊動靜的中原中也終於忍不住了,大步走到了通訊鏡頭的捕捉範圍,「迦勒底的,你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唔,這位……港口黑手黨的中原先生。」憑藉反抗軍那邊的情報分析出眼前之人的身份的達·芬奇說道,「我假設達達利亞那邊已經把關於特異點的基礎知識科普給了你們。」
達達利亞一聳肩,「畢竟是暫時的合作夥伴,這些情報我還是有好好傳達到的。不過,更多的魔術方面的內容就不是我能解釋的了。」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關於這些霧氣是『原本不該發生的事』這一點我是清楚的……還有特異點和我們這個世界的關係。」
「哎呀真是靠譜。那麼我就盡量用不涉及魔術理論的話來說明情況。」達·芬奇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現在的狀況是你們的世界與我們世界的特異點相融合所呈現的特殊狀況,那麼就該清楚,在如今的融合特異點中,很多東西已經呈現出兩個世界的特徵,而這一特徵並不僅限於面前的魔霧。」
「屬於腳下土地的能量……也就是靈脈,也同樣如此。」
中原中也皺眉重複:「靈脈……」
「現在這個與你們的世界相融合的是19世紀的倫敦。」達·芬奇說道,「而就在這個融合特異點中,源自倫敦的靈脈與你們這個世界的靈脈同樣發生了融合事項。」
上次藤丸立香去港.黑倉庫設置輔助信號的點位的時候,迦勒底的儀器的確探測到了那邊的靈脈反應,但僅僅是屬於這個世界的靈脈。從未預設過融合特異點會發生什麼的迦勒底自然無法察覺,在本土靈脈強烈存在感的掩藏之下,倫敦的靈脈已經悄無聲息地被合併了進來。
「這是地上那個術式發動后我們才探測到的事態,現在看來,也是之前觀測呈現不正常波動的罪魁禍首。」達·芬奇這麼說道,「如果根據之前的特異點進行推測,即使靈脈被合併,在一切結束之後,屬於特異點的『異常』也會自行從世界中剝離,但那個術式的作用是……」
「通過吸收周圍的一切魔力,轉換為侵蝕倫敦靈脈的『腐蝕劑』。」
達·芬奇嘆了口氣,「靈脈可以說是相當於土地血管命脈的存在,原本毫無干係的兩處土地的血管相融合,就算是我這個天才也沒法預料到底會發生什麼。」
達·芬奇運用了類比的描述確實降低了理解成本,至少中原中也雖然依舊不知道靈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勉強聽懂了這片屬於橫濱的土地到底在發生什麼異變。
連被制服在原地的芥川龍之介都停止了掙扎,眼瞼微微下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站在旁邊的達達利亞低頭看了眼這個終於稍微平復了情緒的少年,又去看還在和影像中的達·芬奇對話的中原中也。
赭發青年臉上的凝重與焦躁不似作假,之前與蘭波對戰時,出手的狠勁與力道也的確沒有留手。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位港.黑最高幹部的確對這件事不知情。
如果那位港.黑首領真的是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這樣大的陣仗,真的能瞞過這位這段時間都與那位首領大人形影不離的幹部嗎?
特異點的形成意味著「與原定歷史發展不同的異常」的發生,既然被稱作「異常」,那麼必然存在著被強行修改的邏輯上的漏洞。
或許他們這些外來者還需要調查才能清楚異常點在哪,但是作為本身就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們,距離「異常」最近的那批人必定是第一個發現違和的。
第一個特異點中,黃金之王的異常第一時間被白銀之王發現。上一個特異點中,雖然因為沒有及時的情報慢了一段時間,但只是聽藤丸立香提起,鬼殺隊的主公卻也第一時間提出了鬼王的可能性。
但是中原中也沒有任何作為「發現者」的特徵出現。
他就像一個正常的被捲入了異常事態的原住民一樣,為了復活的蘭波而震驚,為了籠罩整個城市的濃霧而焦急,為了腳下的土地受到威脅而憤怒。
那麼,那位首領大人呢?
有這位沒有任何異常的幹部先生作為佐證,是否能就此證明他的清白呢?
「這裡好無聊哦。」旁邊的開膛手傑克扯了扯達達利亞的袖子,「今天出發前童謠說她和小久作都叫叔叔是哥哥,那傑克也要這麼叫。達達利亞哥哥,我們想回去了,聽說小久作今天會帶著童謠一起來找我們玩,待會兒我們叫上大狗狗一起玩吧!」
達達利亞將目光下移到小女孩白色的發頂,無光的雙眼慢慢地彎起一個微笑的弧度。
——是的,不能證明。
港口黑手黨的從者們或多或少都與太宰治有著聯繫。不說中島敦用來召喚黑森·羅伯的術式來歷的問題,單說他們出現的時間。
魔霧、從者、遊樂園的異變,這些東西在最初幾乎都是同一時間出現的,而中原中也能夠為太宰治提供的「不在場證明」是從魔霧出現之後。
如果太宰治真的是魔霧出現的幕後黑手,一切都是趁著最高幹部不在的時候做的,那麼順手在那時布置下這些魔術式,也是合理的。
「嗯,好啊。」達達利亞摸了摸小女孩的發頂,慢慢地說道,「遊戲……一定很有趣吧。」
這麼多天的猜謎遊戲,在這個魔術式暴露后終於得到了推進,也該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
既然暴露的術式已經被留給了他們,那麼當然要想辦法讓它停下。
好在,這樣結構嚴謹的複雜魔術式已經沒有餘地留給多餘的防禦性魔術了。從上面掩蓋的水泥地面這麼輕易被破壞來看,顯然布置魔術式的人也沒有在外層做除蘭波以外的防護,是以雖然艱難,但新手魔術師藤丸立香依舊在羅曼和達·芬奇的遠程指揮下從外圍一點點破壞了魔術式的結構。
「停下了……」羅曼看著儀器上終於不再以讓人心悸的波動扭曲的觀測值,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過還不能掉以輕心,從剛才解體術式時的觀察來看,這個魔術式的最外圍並沒有形成完全閉合的迴路,很有可能還鏈接著其他魔術……」
「也就是說,類似這樣的刻印不止一個?」達達利亞想了想,說道。
「如果只憑藉一個術式就能融合整個倫敦的靈脈,那才是可怕吧。那可是足夠支撐起整個時鐘塔和地下……的靈脈量啊。」
這麼說著的時候,羅曼的話語中有一個明顯的停頓,似乎並不想詳細說明倫敦地下有些什麼。
倫敦的時鐘塔是魔術師們的總部,達達利亞在翻看那些魔術相關的書籍時不止一次地看過類似的記載。不過畢竟只是自主翻看,更多更詳細的他就不清楚了。
當然他也沒興趣就是。
羅曼顯然也無意在這方面深入探討,他看向通訊外的達達利亞,說道:「所以,我認為從現在開始,我們應該會和起來一起行動。特異點的幕後黑手初現端倪,我們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還分散人手調查。」
「唔。雖然醫師你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
剛抓住一點小尾巴的達達利亞顯然不會就此和御主一起行動,也不會在中原中也面前說出什麼暴露目的的話。
於是他說道:「但是,我拒絕。」
聲音與另一個聲音交疊在一起。
羅曼眼角一抽,「……立香!」
說出同樣話的藤丸立香認真地看著影像中的羅曼,「羅曼醫生,我沒有在任性。」
少女滿眼的堅定顯然並非在賭一時之氣,羅曼猶豫半晌,終究是嘆了口氣。
「御主藤丸立香,如果這是你的判斷的話。」
他們終於就此散開。
等港.黑那邊的人終於消失在濃霧中后,藤丸立香才動手解開了芥川龍之介身上的繩子。
「芥川先生,雖然在判斷中之前的情況如果起衝突的話,您無論如何也是打不贏的。但我仍舊要為先前的失禮道歉。」藤丸立香低聲說道,誠懇地道了歉。
從迦勒底解說分析開始就安靜下來的芥川龍之介晃了晃手腕,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輕的冷哼,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他顯然沒有等藤丸立香的意思,不多時就消失在重新聚攏的霧氣之中。
已經認得路的藤丸立香帶著瑪修在霧氣中慢慢走著,又開啟了一直在閃爍的迦勒底的通訊。
「說吧。」通訊那邊的羅曼滿臉寫著頭疼與無奈,「不用理由說服我的話,我可不會認可你的,立香。」
來了。
一直以來都靠著迦勒底或是達達利亞的判斷行動的少女深吸一口氣,略帶緊張地開口:「我、我想,達達利亞先生那邊,這次應該進一步確認了幕後黑手或許就是港.黑的首領。」
這是他們都能想到的合理判斷。羅曼點了點頭,示意藤丸立香繼續說下去。
艱難開了頭之後,藤丸立香原本緊張的心情就慢慢平復了下去,說的話也開始變得流暢起來:「但是我認為,幕後黑手或許並不是那位港.黑首領。」
「剛才通訊中斷,也沒來得及和迦勒底詳細說明,但是芥川先生和中原先生之所以打起來,是因為那位名為蘭堂的異能者在臨走之前的挑撥離間。」
「他告訴芥川先生港口黑手黨有他妹妹的信息,並藉此脫身離開。」
羅曼皺著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認為,在當前橫濱的局勢下,如果那位港.黑首領真的是幕後黑手,或許是作為秘密部下存在的蘭堂就算是為了脫身,也不該在那時候讓芥川先生記掛上港口黑手黨。」
「因為,這樣一來,不穩定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達達利亞先生沒有接觸過,所以他一定不會知道芥川先生的性格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頭鐵到拉不回來的類型。」藤丸立香越說越快,「哪怕是身為外來者的我們,在這短短的接觸時間中都知道了妹妹對於芥川先生的重要性,而這樣的芥川先生一旦知道了妹妹的情報,他會做出些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他會不顧一切計劃和安排,直接暴力針對港口黑手黨。」羅曼得出了藤丸立香沒有直接說出口的結論。
「芥川先生擁有這個特異點稀少的從者,自身還是異能力者,他所造成的破壞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都一定會擾亂港.黑首領的計劃。」藤丸立香最後這麼說道,「假設幕後黑手真的是港.黑首領,而蘭堂是他的手下,那麼哪怕是出於這個立場,他都不該在那時候扔下這個不穩定的炸彈。」
藤丸立香一通分析有理有據,羅曼微微閉上眼,復又睜開,「大部分都很有道理,只是立香,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或許連芥川的行為都在那個首領的計劃範圍內呢?」
似乎早就料到羅曼會這麼問,藤丸立香一仰頭,臉上終於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那就與現在暴露的目的衝突啦,羅曼醫生。芥川先生的干擾是不穩定的,你也說了那個術式還在這個城市存在多處,如果芥川先生選擇的襲擊地點剛好是術式所在的地點,反而增加了計劃的維護成本。」
羅曼嚴肅地隔著通訊看著藤丸立香,直看得原本洋洋得意的少女臉色慢慢垮掉,最後變成心虛,訕訕地小聲說道:「怎麼了,我的分析哪裡有問題嗎?」
「不,很好。」滿臉嚴肅的羅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帶著的是滿滿的欣慰,「你成長了啊,立香。」
人類最後的御主開始脫離稚嫩,開始有自己的主見和判斷,又怎能不讓一直看著她努力的人欣慰?
藤丸立香堅定的目光開始不自然地四處亂飄,臉上也慢慢紅了起來。
「那麼,以現在的狀況,讓達達利亞待在港.黑擾亂幕後黑手的判斷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羅曼說道,「只是戰力方面呢?現在的幕後黑手僅僅暴露了蘭波一個戰力,就已經是站在這個世界頂點的超越者,我們也無法判斷對方是否有其他英靈方面的戰力,甚至從這個術式來看,就連魔術方面也是不容小覷的。」
「你要怎麼做,立香?」
藤丸立香笑了起來,「反抗軍針對港口黑手黨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這片濃霧,既然我們已經有了解決的可能性,我想亂步先生一定不介意借出織田先生和村正爺爺的。」
藤丸立香的計劃很好,而江戶川亂步那邊也的確如她所想的那樣,讓國木田獨步傳達了全體待命的命令后,大方地拉來織田作之助參與了他們的「轉化術式破壞計劃」。
只是,在藤丸立香表示她認為港.黑並非幕後黑手的時候,江戶川亂步沉思了一秒,給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現在這種事,可由不得我們了呀。」青年偵探將薯片塞到嘴裡,含糊地說道,「最好動作能快點哦,小立香,否則一些事情可能就會趕不上了。」
藤丸立香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髮,但是這段時間的接觸下來,她也知道江戶川亂步就是這麼個有話不直說的性格。而且雖然不會說過程,對方給出的建議和結論卻又往往都是正確的。是以她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用全速完成計劃的。」
忙著吃薯片的江戶川亂步擺了擺手,橘發少女就這麼帶著兩位反抗軍高戰力出發了。
只是,之前也說過,濃霧之中的信號其實相當差勁,信息間的傳輸都帶著延遲。
用正常人思維度量死腦筋的藤丸立香根本沒能料到,他們一行人剛剛與總部那邊暫時斷連沒多久,芥川龍之介就帶著一幫人直接搗上了港口黑手黨的總部。
「反抗軍內部……可從來不是鐵板一塊啊。」
江戶川亂步看著面前瘋狂閃爍指示燈的黑色屏幕,將手裡的棉花糖丟到嘴中,「約束了他們這麼久,芥川的爆發完全可以作為他們的導火索了,借著這個名義打上一直覬覦的港口黑手黨總部也沒什麼奇怪的。」
「啊——異能特務課剩下那些人要急瘋了吧。」
瘋狂打爆江戶川亂步熱線的坂口安吾確實快要急瘋了。
約束橫濱勢力是為了預防可能存在的暴.亂,針對港.黑是為了解決事態,將指揮權交給江戶川亂步是信任對方的能力。
在這因為與外界斷連而變成了孤島的城市中,他已經聯合了所有能夠聯合的,也明確了解決魔霧的方案,卻在此時被完全打亂了計劃。
「港口黑手黨有三名『從者』,不,加上那位迦勒底的達達利亞是四名,那些勢力怎麼敢在這種時候正面交鋒!」坂口安吾連自己的頭髮都要揪禿了,「還有芥川龍之介,他就不能再等等嗎!!」
眼看著那些迦勒底的人就要解決掉這片濃霧了,能夠不與港口黑手黨這個龐大的怪物正面交鋒就解決掉這些霧氣,坂口安吾一百個願意。甚至於,不管這件事最後的幕後黑手是誰,只要告訴織田作之助和那些偵探社的人不要將細節說出去,他就能在聯繫上外面的異能特務課後憑藉先前的由頭狠狠從港口黑手黨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芥川龍之介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帶著那群烏合之眾橫生枝節!
「我認為這件事不是芥川的主觀意願呢。」終於接通了通訊的江戶川亂步這麼說道,「芥川他啊,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要找回妹妹而已。那些勢力不過是利用了這個由頭罷了。」
「畢竟,先前的他們一直看著的是『扳倒港.黑的希望』這個目標呀。」
現在告訴他們,魔霧的起因另有其人,讓他們收手不幹,這群本就抱著各自目的的傢伙們又怎麼肯善罷甘休。
「你答應藤丸立香的時候沒有料到這個結果嗎?」坂口安吾質問道。
「唔,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時的芥川不會聽我的。」江戶川亂步這麼說道,「而且,我判斷讓小立香那邊自主行動,得到的結果是比耗費人手和精力進行徒勞的約束更有利於我們現在的狀況的。」
事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江戶川亂步又這麼說了,坂口安吾又能說些什麼呢?
可憐的社畜只能薅著自己的頭髮,唉聲嘆氣地聚集有生力量,開始思考怎麼將這個亂象造成的損失降到最低。
*
「轟!」「轟!」「轟!」
沉悶的響聲時不時從頭頂傳來,帶著些微的震感。抬頭看著天花板的達達利亞收回目光,再次專註於面前黝黑的長廊。
現在的他正處於港口黑手黨通往地下的通道中。
當然,是偷著來的。
面對打上門來的反抗軍們,太宰治並沒有讓達達利亞幫助港口黑手黨對抗他們,而是希望他繼續專註於消滅籠罩橫濱的魔霧。
「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能看的也就只有芥川和他的從者。」那時的太宰治沒什麼波動地說道,「這樣的對手還不至於讓港.黑抵上全部戰力,更別說達達利亞先生這樣的外援。」
「聽中也說橫濱LD那邊的事態很嚴重?您還是先處理這個比較好。」
這麼說完,這位港.黑首領就開始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一條條命令傳遞下去,除了依舊守在首領辦公室的中原中也外,有生戰力都被安排在了各自的崗位上。
防禦一致對外,反倒是處於內部的達達利亞這邊有了真空期。
這不在內部搞點什麼事簡直是愧對形式。
於是達達利亞理所當然地潛入了地下室。
整個港口黑手黨在太宰治的命令下,其實都對達達利亞處於半開放的狀態,這段時間他也有以帶著開膛手傑克這些小孩子玩為理由在裡面好好逛過,卻並沒有發現什麼足以稱得上有用線索的東西。
唯一沒有涉足的,也就只有這個地下設施了。
如果沒有那天與夢野久作和童謠的接觸,他甚至不知道在港口黑手黨總部的地下,還有著這麼深的建築。
通訊器忽然閃爍,為了隱秘而戴上的耳麥中傳來達·芬奇的聲音:「你已經知道了立香那邊的判斷,卻還是要來調查嗎?」
自從在橫濱LD內第一次連上通訊之後,彷彿打破了什麼阻礙,迦勒底針對達達利亞的通訊終於不再斷連。達達利亞總算能有些魔術方面的後備力量做支援了。
內心還有點小羞恥加上將達達利亞作為掩人耳目的誘餌使的小愧疚的藤丸立香當然與羅曼約定了不把計劃告訴達達利亞,但是蓋不住現在負責與後者聯繫的人是樂子人達·芬奇。
他事無巨細地將藤丸立香的情況告訴了達達利亞。
「小御主有自己的判斷,這很好,但我也有自己的堅持呢。」達達利亞上下拋了拋通訊裝置,又將其收好,「就算最後證明了我是錯的,也得等我自己證實了錯誤再說。」
「況且,立香之所以定下這麼個計劃,也有將我塞在『並非幕後黑手的港.黑』這邊會相對安全的考量吧。」
「那孩子從進入特異點之前就擔心你的安全,你也是知道的。」達·芬奇語帶笑意地說道,「之前就想問了,雖然你確實一定程度上不在意別人怎麼想,但是達達利亞,你其實不太能應付立香那樣純粹的好意吧。」
「並非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僅僅是甚至帶著利用性質的盟友,卻帶著這樣純然的關心親近。你似乎很不適應從幼崽以外的存在身上體驗到這樣的關係呢。」
「我知道戰士的腳步總是在奔赴戰場的路上,但是有時候,也試著停下腳步看一看路邊的花如何?」
「……」
達達利亞並沒有回話。一時之間,耳麥中只剩下戰士輕淺的呼吸聲。
現在的達達利亞,臉上一定是沉著雙眼的面無表情吧。
達·芬奇聽著突兀安靜的耳麥中嘶嘶的電流聲,微笑著搖了搖頭。
出發之前的自己明明對羅曼說著不多干涉他們主從的矛盾關係,現在卻還是忍不住出聲點醒了一兩句。
畢竟,眼睜睜看著兩個已經關係好到開始互相影響的主從卻這麼彆扭地鑽牛角尖,他這個喜歡觀賞美好事物的藝術家也是很急的。
行走在地下的達達利亞突然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達·芬奇的聲音也同步在耳麥中響起:「監測到前方的房間內部有特殊波動,不過有些奇怪……」
「既不是英靈也不是人類,一定要說的話,有些像是港.黑的那位——」
「中也,對吧。」
低沉的男聲從房間內傳出,帶著些微的嘶啞,「太宰治和我提了你們,迦勒底的。你們的儀器確實有趣。」
「但是,我依舊要勸你們離開,地下設施不是你們該涉足的地方。」
「嘶——」達達利亞輕輕吸了一口地下渾濁的空氣,盯著門后黑暗的雙眼顯現出濃烈的興奮,「這個壓迫感……沒想到港口黑手黨內還隱藏著這麼個強大的存在。」
「你在亢奮,戰士。但是很遺憾,我並不想與你交手。」那個聲音說道,「毫無意義,不論對你還是對我……一旦我們在這裡交手,上面的港.黑成員們就會立刻注意到這裡的異常,你們的合作契約也將就此終止。更何況……」
「你也贏不了我。」
「噢——」覺得自己被嚴重挑釁了的達達利亞高高挑起一邊的眉毛,「別太自信了,不試試看怎麼知道?這個壓迫感的話,你也是超越者吧?之前和那個長捲髮的超越者對戰的時候我可是沒落下風。」
「……」房間里的壓迫感突然更甚了數倍。
心知自己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對方的霉頭上,達達利亞躍躍欲試地掏出了冬極白星,準備對方的攻擊到來時就給他一個大的。
已經相處這麼久了,隔著通訊達·芬奇都能猜到達達利亞現在的狀態,他有些無奈地說道:「悠著點哦達達利亞,至少別在找到真相前把港.黑地基搞塌了。」
房間內突然響起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這可不是一個沉穩的強者在臨戰時應該有的情緒。
達達利亞微微皺起了眉,連手中的冬極白星都放下了一度。
一名有著和中原中也極其相似眉眼的金髮男人就這麼出現在達達利亞的面前。
這個衣著整潔卻面容萎頓的男人瞪著一雙和中原中也相似的藍眼睛看向達達利亞。
「『也是』、『超越者』、『長捲髮』……」
他一字一頓地複述著達達利亞說的話,又深吸一口氣,用像是生怕打碎了什麼的語氣輕輕地說道:「你是叫達達利亞對吧?告訴我,你在來到這裡之前都遇到了什麼?又在和誰交手?」
達達利亞歪了歪頭,「在那之前,你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會比較好吧?」
「保爾……保爾·魏爾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