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二零一五年,春。
昨夜下了一場春雨,寒意料峭。
窗外是一地的積水,門前的那棵晚櫻花瓣凋零,垂垂飄落卷在積水裡。一陣風襲來,半透明的花瓣在水中晃蕩著前行。
岑溪抱著一摞書,小心翼翼地挽起一截褲腳,露出白凈細瘦的踝骨。
上節課沒課,下節課是公共課。
窗外風大積水又多,舍友躺在床上還沒起來,這節課不點名,索性就不去上了。
只有她一個人出門了,水坑裡的水污濁又散發著陣陣難聞的氣味。岑溪每一步都走的極為慎重。
教學樓離這有一段路,走過去時即使再怎麼小心,褲腳那還是無可避免地沾濕了。
一來而去之間,早早地超過了上課時間。
進門那刻,她將書緊緊攬在懷裡,略微低著頭,披散著的頭髮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那位同學,下次記得來早一點。」授課老師扶了扶鼻樑上架著的那副黑框眼鏡,沖岑溪喊道。
下一秒,又正常講課,彷彿剛剛那隻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岑溪彎著腰,一隻手用書遮住臉頰,另一隻手指將髮絲別到耳朵后。眼睛快速掃了一下教室,然後朝最後一排走去。
教室里不算安靜,她低著頭耳朵里塞著耳機,手指翻著書籍適時做起筆記。
做了一點筆記后,她想起了自己中午還要給羅佳帶飯,自己記性不太好,怕忘記了,便在書本上先記了下來。
大抵是一旁女生說話的聲音實在過於吵鬧,讓她無法忽略。她將一邊耳機從耳朵里取出,躊躇著要不要叫她們小聲一點。
但是下一秒女生感嘆的聲音適時鑽進她的耳朵里。
「那個男生好帥啊,以前上公共課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啊?」一個女生挨在同伴身旁,自認為小聲地說道。
旁邊那女生從桌上拿過放在一旁的眼鏡戴在臉上,往前湊近了一點,「好像是啊,以前也沒見過。」
那女生伸出手指給她指了指一旁的女生,「不過人家好像是陪女朋友來聽課的,沒見過也沒什麼奇怪的。」
岑溪下意識順著她們的視線望了過去,只這一眼,渾身血液逆流,心臟跳動得很快,彷彿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
那個曾經佔據她青春,讓她一路追隨的男孩,就這麼出現在她眼前。
他,好像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著一件天藍色的衛衣,背脊懶散地靠在青綠色的牆壁上,一隻手支著下巴撐在桌面上,頎長的指骨間捏著一根純黑色的中性筆。
他的身旁坐著一位女孩,淡藍色的連衣裙,長發披肩,眉眼彎彎恬靜溫婉,身子朝他慢慢靠過去。
光影落在她的正臉上,岑溪辨認出了,那是外國語學院的院花,沈悅悅。
和女孩相比,他臉孔上的神色就淡了很多。
窗外,有光透過雲隙,將屋檐上的瓦片曬得透亮。房檐下,是一株株晚櫻。
春風過境,花瓣從枝頭脫落,隨風落進窗口下的桌角上。
她清晰地看見他將那朵花捏起來,旁若無人地將女孩散在鬢邊的髮絲勾在耳朵旁,將那朵花別在她的耳後。
沈悅悅臉上露出嬌羞的笑意,他收回手,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岑溪垂下頭,兩側的劉海碎發遮住了她的視線。手指緊緊扣在掌心中,因為用力,指尖陷入肉里,她卻彷彿察覺不到疼痛。
中學時代的暗戀,在這刻就像是餘燼的炭火里添了把薪火,燃燒得越來越旺。
只是,緊趕慢趕,她好像又錯過了。
岑溪垂下眼睛,桌面上攤開著的那本書卻怎麼也再看不見去,那些字密密麻麻疊在一起,像是有了一層重影。
沒關係。
至少,她向他又靠近了一步。
可是有些東西自從知道后,就一發不可收拾。她發現自己沒法靜下心來,耳機里還在播放著周杰倫的《半島鐵盒》,可是思緒卻早已飄遠。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睛不住地朝周倦那處看,沈悅悅趴在桌上,面上帶著止不住的愛意看向周倦,似乎在和他說些什麼。
直到前面的男生回過頭看了一眼,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課堂上。隨後收了聲,又往他那靠過去。
從她這看,郎才女貌,般配極了。
她忍下心中的失落,別開目光。
風往裡灌,將書頁吹得嘩嘩作響。
放學鈴聲敲響的那刻,她磨蹭到最後。合書,整理,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放了慢鏡頭。
一旁的女生本想從她這邊出去的,結果看見后二話不說,都從另一側繞出去。
岑溪看見鈴聲敲響的那刻,周倦便抬腳從座位上離開了。沈悅悅慌亂地把桌面上散亂攤開的書往手裡抓,便小跑著跟了出去。
「周倦,等等我。」
門口堵了許多人,岑溪就站在階梯教室的最後一排抬眼望去。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又一圈,卻是再沒看見他的身影。
她懊惱地低下頭,一步一步踩著台階往下走來。心裡卻是想著,要是能再見一面就好了。
房檐下,雨水下得更大了。如水柱般沿著牆體急急地往前潑,濺在台階上,砸出聲響。
她看著這雨水,仰著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手掌從房檐下探出,雨水頃刻間砸落在她的掌心,些微的刺痛感。
一時半會,看來是停不下來了。
因為她的磨蹭,此刻教學樓已經沒什麼人了。岑溪彎著腰蹲下來,將書本放在膝蓋上,身子緊緊夾著,而後將放下的褲管重新挽起來。
台階下,水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