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永安永安
秋日當頭,白雲朵朵,天氣不錯。
雲還在城的東面聚集,只是不知道多久才會落,著急進城的人們也不會總去看那漂泊不定的雲。何況秋雨細綿涼爽,也會吹去心頭的煩躁。
清晨的永安城外,官道上擠滿了馬車與行人,原來車流涌動的官道,已經堵死一般。不時的有吵鬧聲從中傳出,甚至有人因此大打出手,不過很快就被早已安置的軍人喝退。他們當中,年輕人是佔大部分的,進京趕考,練武求學。路很難走,可誰又不難呢?
官道上有少許的泥濘,不知是昨夜的落雨,還是清晨露水的緣故。
東門的守衛吆喝了幾聲,示意人們不要著急,一個個來。
官兵們早已在門外等候,每個進城的人都要在城門口接受檢查,天下學子齊聚,最怕的便是出事。
遠在城門外郊區的小樹林中,有一位年輕人。
他的眉眼很清秀,卻有些不自然的向下,他背著一個行囊,或許是太重的原因,身體彎曲有些駝背,看起來很是辛苦。他的鞋子沾滿了新的或者發硬的泥土,白色的衣衫也有些破舊,看的出來走了很遠的路。
他墊著腳尖,飄過樹葉的陽光落在他臉上。他眯著眼,景色在眼中成了一條線,他已經看到了遠方的東西。
永安城宏偉的城牆,在他的眼中是一條細線。
這本應是一位青澀的少年。
少年應該是朝氣蓬勃的,就算沒有活潑的態度,旁人看起來也應該很是陽光。他給人的感覺卻不然,那是一種孤苦沉悶,與少年的感覺截然相反。
少年姓白,名久,爹娘早逝。永安城是世間第一雄城,這一名號,無論是在大唐分裂以後,還是自新朝開國以來,一直如此。本朝皇帝性格仁義溫厚,雖是改朝換代,卻並沒大刀闊斧推翻舊朝的制度。這也使得大唐千年以來的規矩和民風一直都在,那些寒門躍龍門的機會也還在。
春風桃李花開日,桃花開的滿山,自然因為有春風相隨,事實的一切都有原因。
新朝名為大虞,傳聞取自唐虞的二字。人們猜議莫非虞皇也有如當年唐皇一般的實力?事實也的確如此。
大虞就如千年的唐一般,以武立國,以文治國。一皇,雙聖,四院,文武七斌。這便是大虞強大的原因,也是屹立中洲的底蘊。
而在民間一直流傳的說法,則是兩座「高山」:文以凌門,武以紫杉。
三年的文舉,五年的武舉。
而以時間推算,每十五年兩者都會一起舉行。每每此時,便是整個大虞最為熱鬧的時候,天下學子齊聚永安,百家爭鳴,好不熱鬧。
大虞武德二十二年,這一年也正是兩者齊聚之時。
這年,白久十六歲。
.........
白久出生的那天冰雪初化,春季剛起,回暖之時。
白家主看似無比歡欣卻依舊掩飾不了臉上的愁容,當代家主的孩子出生,白家本應招待引客,但卻沒有,甚至連消息都沒有放出來。在白久出生的第三天,他便在母親的懷抱下坐上了馬車,去了遙遠的青山嶺。
白久五歲之前是居無定所的日子,最美好的記憶就是那棵龐大的青樹了。
五歲之後的日子,白久來到了另一個地方,遙遠的大虞西方,西涼道的西鳳城。
那年秋,陳家的二公子帶回來了一個小孩。
「想不想復仇?」這是陳家老太爺對白久說的第一句話。
年幼的白久不知何去何從,但是腦海中那一聲聲慘叫揮之不去,這讓他堅定的點了點頭。
陳老太爺笑了笑,說道:「那便學,然後活下去。」
十一年的時間,白久在陳家的生活便是以學開始的。
然而何為學?陳老爺子的安排便是讀書。
春暖花開
夏蟬燥鳴
秋風蕭瑟
冬雪凄寒
日出日落,暮鍾破啞,無論是凄寒還是溫暖,白久都在讀書。
讀著,背著,不知時間之流逝。
這期間白久問過陳老爺子為什麼自己不學修行。得到的回復只有四個字:「不爭朝夕。」
這一年白久十六歲了,陳家雖沒有大道三千卷,但是作為大陸,四大家族之一,書籍何止百卷。
白久看了遍,仿若大江匯入瀚海。
「文舉要開始了,你可以去看看。」開春之時,陳老爺子對白久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大堂內,陳老太爺端坐太師椅,靜靜的看著眼前尚未褪去稚嫩的少年。
「你可知道當年我為何救你?」
少年搖頭。
「我是生意人,你爺爺白易也一樣。或者可以說,陳家是做生意的,白家也是如此。做生意講究的是什麼?,自然是賺錢!生意人如果不想著賺錢,那便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一個身背大仇大恨,遲早要跟當今權勢為敵的人,便是最大的投資。」
陳老太爺又問:「那你可知道我為何讓你去永安城?」
少年沉默。
陳老爺子笑道:「去東洲當今最強的宗門當弟子?或者在大虞找個二流的宗門歷練?江湖子弟自然瀟洒,可是這些都不是我的安排。東洲太遠,何況劍宗已經封山。難道去當一個清心寡欲的道士?或者去做那整日憋在谷中的醫師?西洲不用想了,和尚還不如道士呢。中洲三朝,北燕太冷,西離太蠻,大虞雖富饒,只是宗門終究太過二流。既然讓你學了這麼久,你也讀了這麼多的書。那不妨就去永安城,「四院」確實是當今很不錯的選擇。」
少年微怔,似乎有些詫異。
陳老太爺問道:「怎麼?怕考不上?」
說罷便直接擺了擺手。
「別怕,咱們花了錢的。」
少年不知如何作答。
「去吧!從西鳳到永安,當中也有一段很長的路程。」陳老太爺略微沉默,接著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大虞的江山姿色,你也應該看個明白,什麼時候到了永安城,再修行也不遲。」
「爺爺,很遠嗎?」
「沒錯,對你來說還很艱辛。」
「我一個人去?」
「這本就是你自己的路。」
「……」
「一路上,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所以白久出發了。
那是個清晨,陽光靜好,晨光氤氳的時刻。
白久背起了他的行囊,那裡是他在陳家所有的東西,書籍,衣服,還有一把劍。
山河錦繡美如畫,磅礴的天水,氣勢的秦嶺,瑰麗的大澤……每一樣在少年的心中都如篆筆刻畫。
從初春走到了夏末,再到此時的秋來,寒蟬凄鳴,他也終於走到了這裡。
數月的行程,如今終於要到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只知道這秋季的陽光這一刻好是明亮。
可是忽然的,一道陰影落在了白久的腳下,就連樹林中稀疏的枝葉,也被毫不留情的覆蓋。白久心想此時還不到傍晚,方才也不見有落雨的徵兆……
他疑惑的抬頭看去,看到是一片黑色的城牆,突兀在眼前。
前方隨家人進城的孩童似乎也跟白久一樣,他看著眼前的突兀的城牆,失聲的叫道:「爹,好高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