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名譽與逃亡

奔跑中的馬匹並沒有因為清源的呵斥警告而停下腳步，在樹林的火光照耀下徑直逼近運輸隊眾人。

「馥靈的士兵，放下武器！此乃茱莉亞殿下御前，休得無理！」

清源將拳頭高舉過頭，這是他們之間規定的原地戒備的信號，是一套完整的體系，蘇作為槍支的附贈讓商隊傳授給他們的。

來者很快便暴露在視野之中，是一隊馥靈騎兵，為首的人清源也認得，正是從戰場中心突出重圍的老騎士，霍格爾.吉.卡提納。

看到這些第四軍團的騎兵裝束，清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隨後卻又是緊繃起來。

他低聲與奈倫博交頭接耳道：「他剛剛是不是說了茱莉亞殿下...？」

「啊，我也聽到了...這下可麻煩了...」

老騎士徑直突入運輸隊的包圍圈，翻身下馬，二人這才注意到他懷中被斗篷裹住的茱莉亞。

不可一世的戰爭公主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英英姿，清源與奈倫博都被她身上的傷勢驚到了。右半邊的手臂和肩膀都消失了，血正在緩緩從焦黑的斷面中滲出來，要不是胸口還有起伏，這個狀態簡直就跟屍體沒有兩樣。

「這支隊伍誰是領頭的？！有帶藥品嗎？！」

面對老騎士焦急的詢問，一個頭兩個大的清源不得不站出來：「我是。第三禁衛軍團第一大隊長，清源.昱.灌江。」

「灌江大隊長，情況緊急，趕緊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看看有沒有人帶著繃帶，沒有的話乾淨的衣服布料也行，動作快！」清源吩咐完士兵重新轉頭看向霍格爾：「如您所見，我們輕裝...撤退，沒有攜帶什麼補給，藥品恐怕是沒有的...」

「......」

「讓一讓讓一讓！」奈倫博一路小跑，不知從哪取來了一卷繃帶，他俯下身來，制止了試圖伸手的老騎士：「還是我來吧，我大學是學博物學的，比較有經驗。」

霍格爾一愣，隨後點了點頭：「有勞了...」

取下茱莉亞身上的盔甲，用水壺中的清水清洗創口后仔細擦乾，再緊緊纏上繃帶。

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只有金髮的青年默默的做著處理。

「本來還能就地找些草藥做成敷料的，可惜，都被燒的差不多了...」

「怎麼樣？」老騎士神情緊張徵求奈倫博的意見。

「......」奈倫博使勁撓著他那一頭捲毛：「我不好說...」

「有話就直說吧。」

「沒有相當強效的藥品的話...大概撐不過今晚...」

霍格爾死死盯住自己眼前的青年，長嘆一口氣。

「我知道了，你們這支隊伍接下來往哪走？」

清源如實回答道：「往東北方向走山路回卡爾卡松。」

「灌江大隊長，殿下就先拜託你了。」

「額...啊？」清源有些懵逼：「您要去哪？」

「大帳還在，有從光明聖教教宗冕下手中請來的特製聖乳和皇室御用的秘葯。」

師兄弟二人聽到皆皺起眉頭，心直口快的奈倫博脫口而出道：「你瘋啦？現在回那片戰場？我說句難聽的，馥靈軍現在已經到了潰敗的階段，大家都在四散奔逃。這種狀況下還想當逆行者？我可不奉陪！」

「我知道，所以沒打算讓你們陪同。我只想拜託你們帶著殿下先走，無論我能不能趕上。」

老騎士伏在地上，把頭埋得很低。

「嗚嗚...*￥%……」奈倫博還想說些什麼，但被清源一把摟過脖子捂住了嘴。

「卡提納騎士大隊長，您是武人的楷模，祝您武運昌隆！昭昭天命，願帝國真理長存。」

「願帝國真理長存。」霍格爾起身回敬軍禮，翻身上馬對著一眾騎士大聲發話：「這一役有去無回，我不強求，但自認還是殿下的騎士的，隨我回大帳取葯！」

跟著霍格爾好不容易才成功突圍，傷痕纍纍的一眾騎士，其中不少人都面露難色，但最終都紛紛咬著牙調轉馬頭，跟在老騎士身後重新列隊。

雄雞人的巨像以無可抵擋的偉力擊潰了馥靈軍，但屬於戰爭公主的騎槍還沒有徹底折斷。

目送騎士們揚塵而去，清源終於還給奈倫博他嘴巴的自由。

「呼，差點沒憋死...你覺得他們能活著回來么，清源哥？」

「那巨像要是能繼續保持沉默...不，我也說不好...但總歸還是希望他們能活著回來吧...」清源朝著騎士的背影再次敬禮：「好了，我們也別愣著了，得帶著茱莉亞殿下趕緊離開。」

雖然沒有赴死的志向，身為一名馥靈軍人清源還是對忠誠的騎士抱有敬意的，被這樣的人託付重任，不得不承擔。

他們砍了些沒被燒著的樹木做了一副擔架，運輸隊披星戴月向南行軍。

而當他們再次見到老騎士，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騎士隊伍看起來比昨晚更加凄慘，渾身上下都是傷痕，原本有將近百人的隊伍，也只剩下20人不到，甚至都不能被稱為隊伍了。

不難想象這些馥靈最強的騎士經歷了什麼。

老騎士幾乎是摔下馬來，奈倫博急忙上前攙扶住他。霍格爾望著他猛烈喘息，卻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將手裡的包裹交給奈倫博便昏了過去。

奈倫博打開包裹，騎士履行了他的誓言，從那片極度混亂的戰場之中奪回了茱莉亞的救命稻草——聖乳與皇室秘葯。

「我該鄙夷還是該敬佩呢...」奈倫博對此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一邊搖頭嘆息一邊替茱莉亞進行治療：「能為了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傳統的貴族就是這樣，享受權利但也絕不會畏懼犧牲，名譽對他們而言重過生命。」

剛在先頭開路的清源回到隊伍中，協助對傷員的治療。

「二哥總是說，死了就是死了，嗝屁了也就沒有任何名譽可言了。我一直覺得他說的很對，但是看到這些騎士，我又拿不準了...」

金髮青年外表乍一看粗枝大葉，實際上他的內心也有纖細的一面。

「還是別多瞎想，他們決定如何是他們的事，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還是活下去。簡單處理一下接著趕路了，這些騎士能追上我們，敵人也不會太遠，現在最緊要的是先進山，奈倫你帶隊在最後面清理痕迹。」

一夜不曾合眼，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疲倦，清源自然也不例外。他紅著眼不停的揉著額頭，作為整隻隊伍的主心骨，他身上的擔子十分沉重，壓力和疲勞加倍侵蝕著他。

公主也好騎士也罷，他們的榮譽對清源而言根本是毫無關係的事，他現在只全力考慮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懷揣著各自的決意，這隻臨時拼湊成的隊伍一頭鑽入了阿爾卑斯山脈，東躲西藏極力掩飾著自身的痕迹。原本一周左右的路程硬是花了一倍的時間，倉皇出逃本就不多的補給更是捉襟見肘，一個罐頭掰開分成三頓吃，就算這樣也還不夠，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在山裡抓些剛從冬眠中醒來的動物充饑。

「我們走得這麼慢，不會出了山就被團團圍住吧。」

途中奈倫博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我們有十五個軍團，就算巨像一擊毀去一半，依然還有七八萬人，這麼多的人數如果散到雄雞各地，他們也會應接不暇，不會有餘力追到卡爾卡松的。剩下的就是祈禱我們的軍團長能看得清局面，堅守堡壘接應我們吧...」

提到自家軍團長，兩人臉上都忍不住泛出一絲苦笑，那個鯰魚精最擅長的就是連打帶跑，名聲很差，現在竟然成了他們最重要的救命稻草，未免有些諷刺。

霍格爾此時終於勉強恢復到了能行動的狀態，他聽到二人的對話，有些憤憤不平接過話頭：「太過消極了，殿下與我們拼盡全力奮戰，堂堂馥靈軍竟然只能淪落到倉皇逃竄的地步？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一定要想辦法收攏部隊雪恥！那巨像並非不可戰勝，殿下已經非常接近成功了！」

「成功？」奈倫博鼻孔出氣：「我反正狗嘴吐不出象牙，殿下現在可是那幅樣子？」

守護公主的騎士看著身後擔架上的茱莉亞，氣勢頓時弱了下去。

依靠騎士們拚死換來的強力聖乳和秘葯，茱莉亞勉強吊著一口氣，還不能說從鬼門關回來了，急需更好的醫治靜養。

「卡提納大隊長，我能理解您的心境，但現在這支隊伍的負責人是我，殿下的狀況也不容樂觀，希望您以大局為重，配合我們，先見到平江軍團長再做打算。」

「我知道了...」

有驚無險的兩周后，繞遠路的逃亡隊伍終於即將走出這片連綿的山脈，這讓備受折磨的眾人內心欣喜，沉重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從這裡已經可以看到卡爾卡松堡了，然而在那裡等待他們的卻不是救贖。

「『馥靈國罵』...喂，我不是在做噩夢吧？清源哥，你來捏我一把？嘶...！痛痛痛！」

清源狠狠捏著奈倫博的臉頰，眉間的天眼久久不能舒展，如果真是噩夢該有多好。

曾經雄雞的玄關大門——卡爾卡松堡此時已經化為廢墟，在此中盤踞的是雄雞人主導的三國聯軍。

以及一尊巨像。

形態與在萊博採石場所見有細微不同，高度也略低的，另一尊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