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後記,猶在鏡中。
文堯司那傢伙真的欠揍。
時未想讓席俞去把小陽谷的墳墓給平了,順便給小陽谷改個名字,先不說她畢竟沒死,再者,她並不喜歡正陽那做城市。
她怎麼會喜歡正陽呢,她一點都不喜歡那座城市。
文堯司在命薄里寫。
徐未晞二十又四,深秋與初冬相接,其弟斷腿。
自此落在病根,不得長途跋涉,一年二個月後,才慢慢開始站立,到高考前夕,可正常行走。
新制改革下的命薄和以往大有不同,並非事無巨細,只由司命官記載一些大事的時間,其餘的事情,皆在凡人自己手裡握著。
此所謂,以人為本。
舉個簡單的例子。
姜善,生於千禧年五月二十日。
十二歲,父母離婚,隨後,母親再嫁,父親再娶。
這裡算是姜善人生中的第一個大分叉口,命薄上並不會寫,姜善被判給了誰,只是後來命薄上還是出現的一系列記錄,不過都是她自己選擇的結果。
紅色的字體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黑色的,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歷史和文明的傳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受文字記錄的影響。
十八歲,入大學。
這裡算是第二個分叉口,能力幾何,考入什麼樣的大學全憑自己的努力,當然了,天賦的力量也不能忽視。
二十二歲,心動一剎。
二十四歲,體彩大樂透頭獎。
二十八歲前,結婚。
七十五歲,卒!
同樣的道理,可以換在徐未晞身上,但是徐未晞人生中的第一個大分叉口在雲疆,跟母親去市集或者不去。
不去,困在屋子裡的少女會被邢俞舟救出。
去,困在屋子裡的徐蒼會被邢俞舟救出。
這裡著火是必然的,遇見邢俞舟也是必然的,但是怎麼遇見是可以選擇的。
只是後來歲月消長,少年會把這件事淡忘。
凡世間一般的生命一旦做了選擇后,其他的可能性都會被抹殺,所以,不管徐未晞和邢俞舟的結局怎麼樣,其他人的結局都不會有變化。
過程受多種因素的影響或多或少都會有變化,但結局在一定程度上是固定的。
規則不會給予任何人絕對的自由,但會在一定程度上給你相應的自由。
就比如說,第一世的許魏洲無妻無子在孤兒院領養了個女孩,第二世,四十歲后的許魏洲依舊無妻無子,但他仍舊有一個女兒。
神官長作為初次體驗新制改革的神明,按道理來講,應該走完三條主線,但是在第二世里,被受刺激,提前蘇醒了,以至於最後的一天主線無法進行。
至於無間地獄的管理者,是意外被卷進來的。
到了最後,因為神官長主動脫離的命薄的主線,所以被意外捲入的無間地獄管理者也就蘇醒了。
神官長並沒有平掉小陽谷的那座墓,反而在旁邊又修建了一座自己的墓,也不算是自己的,他畢竟不叫邢俞舟。
邢一一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鬧了好幾天,但最後也只能被迫接受,神官長這裡,小孩子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時未對命薄上記載發生的事並不了解,這件事直到後來,神官長開始選舉新的命薄管理者時她才知道。
神官長的要求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要經受得住命薄改革后的三輪制洗禮。
時未不清楚這其中的複雜,問他:「先生,為什麼是三輪?你當時不也只過了兩輪嗎?」
神官長點了點頭,說,「嗯,我知道,因為只過了兩輪,所以我不是命薄的管理者。」
「那你有第三輪嗎?」
「不是我,是我們。」神官長強調道。
她繼續問:「那我們有嗎?」
「夫人,是有的,不過我第二輪的時候就繳械投降提前醒過來了,所以我們就沒有經歷第三輪。」
「那第三輪是什麼。」她倚在他書案旁,不依不饒的問著。
「我們沒經歷過,命薄看不了。」他說:「劇透不好。」
「先生,我們第一次算是be文學,第二次算是……」她看了他一眼,「替身文學,兩次的結局都不是太好。」
「按照文堯司的秉性」她在想:「我們要是經歷了第三次……會不會被挖腎啊!」
神官長手下的筆頓了頓,在文堯司的命薄上添了一筆,這個主意不錯!他都為炸彈炸成焦人了,他缺個腎又不會死。
「你這麼寫,小心他一輪都過不去。」
書案旁趴了個嬌俏的女子,盈盈的笑著,蔥白的指尖指了指命薄上紅色的文字。
「這是最後一輪。」神官長落筆寫下了結局,把筆擱在一旁,說:「先甜后苦,第一輪要讓他幸福的欲罷不休,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續前緣,第二輪讓他後悔,失意,意難平,最後一輪我們往死里虐他。」
「先生,」她說:「你好記仇。」
神官長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小心眼的人,但是有些時候實在大方不起來,他抬手把人擁進懷裡,攏了攏人肩頭的輕紗,細細的嗅著。
「已經入秋了,夫人不要穿得這麼單薄。」
她笑笑,倚在他懷裡,沒應,又凍不到她。
「父君!」門外,一一提著個小挎包,飛快的跑著。
過了六歲之後,神官長就近找了個書院,便把人送進去了,他並沒有指望他的孩子能有多大出息,快快樂樂就好。
神官長給人理了理衣服,小傢伙站在門口敲門,過了好一會才進來,探頭探腦的找著什麼。
眼瞧著侍從們都不在,小傢伙一蹬腳就撲了過來。
「爸爸,夫子好笨哦!」
神官長抬頭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說說看。」
「爸爸,一加一等於幾?」
神官長沒應,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他的孩子,不至於連一加一都算不出來。
「夫子說等於二,可是,明明等於三呀!還可以等於四呢!」
他微微笑著,問:「誰教你的?」
「先生,」時未神色不太自然的偏了偏頭,說:「我教的。」
「你加我,一加一。」她說罷,朝著小傢伙招了招手,「這還有一個,可不就是等於三嗎?」
神官長輕笑的聲,狹促的笑意映在臉上,沒吭聲。
小孩子不依不饒的追問:「爸爸,一加一是不是等於三?夫子是不是很笨?」
「夫子不笨,」他把人攬進懷裡,說:「一加一是等於二,但也能等於三或四,看一一怎麼想了。」
小傢伙若有所思,並不太懂。
「先生」時未在一旁笑著,說,「你這樣會把一一教壞的。」
「是夫人先教壞的。」神官長絲毫沒有感覺到愧疚,把鍋推了回去:「一加一怎麼就等於四了?夫人明知這不可能,怎麼還這麼教。」
「我隨口說說。」
神官長笑著,沒應,催促一旁的小傢伙回房去做功課,不要貪玩懈怠了。
侍從進來,把一一帶走,神官長繼續處理著手上的公文,身旁嬌俏的女子已然把命薄當成了話本子在看。
她很喜歡在他處理公文的時候趴在他書案旁。
或看著她,或在不遠處的貴妃榻上小憩,無間地獄需要她處理的事不多,窮兇惡極的罪魂受變刑法,都是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十八層,她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
陽光不曾眷顧那裡,所以她只好往外走,靠近他,求得一時半刻的安寧,可再怎麼,每周都還是得回去。
神官長曾問過,她想不想換個位置,她搖了搖頭,覺得現在挺好,她很清閑,不用一直待在那,可這一切有個前提,她遇見他了。
如若不然,她怕是很少出得來,雖然能屏蔽無感,但是神經衰弱怕是難免。
暮色西沉,神官長帶著人出去用膳,隨後在繁星如晝的夜空下,雙雙躺在搖椅里。
一一被零澈叫出去玩了,不在神都府。
時未在神都府住久了,都不太願回無間地獄了。
那日,她又在翻命薄,以前覺得文堯司寫的后爛夠狗血了,但是自從看是上上上一任司命星官寫的命薄后……她覺得文堯司寫的至少還算可以。
畢竟,上上上一任司命星官寫的……那看起來簡直像吃了幾百年的腦白金!
提一嘴,神制未改革至少,管理命薄的叫司命,改了之後就叫管理者,至於時未,改革前,她算是判官。
她邊看邊笑,不能理解,既不是氣運之子,也不是位面之子,更不受天道的眷顧……為什麼眼這麼瞎的男人能做隻手遮天的霸道總裁?
這遲來的深情,真是比草還賤!
幾日後,新任命薄管理者的選拔開始了,全程公開透明,匯元廣場上,六面體的水鏡實時播放著六名競爭者的的情況。
神官長終是手下留了情,畢竟這個職位一向不怎麼吃香,而且容易得罪人,文堯司和上上任的司命星官都是這樣。
水鏡中,三個男嬰和三個女嬰幾乎在同一時刻出生,除了臉,其餘的部位都打了馬賽克。
廣場上聚了很多湊熱鬧的小神明,以及一些閑的沒事幹的八卦人士,時未拉著人過來湊熱鬧。
看熱鬧的人群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神官長大人。」
他擺了擺手,示意人完全不用那麼拘謹。
剛出生的嬰兒長相併沒有太大的區別,她問:「哪個是文堯司。」
神官長看了一圈,指了指在搖籃里睡得正香的小小傢伙:「這個,叫蘇文堯。」
「名字挺好聽。」
「我名字不好聽嗎?」
「邢俞舟嗎?」
「嗯。」
「也好聽。」
水鏡里的畫面就像是開了倍速,不過落在神明眼裡卻是可快可滿,時未看了一會就沒興趣了,她覺得之前應該等個十幾天再過來。
小孩子有什麼好看,她就是喜歡看他們的虐戀情仇,不過據說,文堯司第一世是最幸福的,之後才會虐。
廣場上的人來來往往,最終都散了,那些人到還不至於這麼閑,
神官長琢磨著,給一一找個師尊,他好空出時間陪她出去玩一玩,據說,西霖海那邊很美。
席俞帶著時未去西霖海那天,西霖海的海面上蒙生著粉紅色的霧氣,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這個到底神官長還是很明白的。
他並不打算帶人進去,但是……霧氣襲來,直接把兩個人裹在了一起,兩個人背靠著背,自覺這霧氣中有什麼危險。
身上的命薄掉在了沙灘上,腳下一陣風吹過,命薄唰唰唰的翻了不知道多少頁。
……
坐落於北方,黃河沿岸的那座小城,四時有序,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成就了小鎮上愛恨分明徐未晞。
冬日的雪,紛紛揚揚,氣溫低的有些嚇人,房檐的瓦楞上掛著一排整齊的冰溜子,晶瑩剔透,
一場並不愉快的同學聚會,人心各異,鬧得哪方都不愉快。
馬路上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一輛寶馬和一輛mini版粉靈靈的甲殼蟲撞在了一塊,寶馬沒什麼事,倒是小甲殼蟲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翻轉。
小甲殼蟲的擋風玻璃碎的稀里嘩啦,濺了一地。肇事者跌跌撞撞的從寶馬車裡了出來,對著小甲殼蟲里快沒了意識的人一陣的呼喊。
意識著實有些昏沉,臨閉上眼睛之前,你強撐著困意,看了眼車外焦急著呼喊你的男人,原來就是他撞的你呀。
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大的反應,你的大腦似乎就宕機了,它似走馬觀燈一般倒敘著你這二十六個年頭的一生。
一秒,兩秒,也不知是對自己人生的不滿,還是疼的,徐未晞緊緊的蹙著眉。
第三秒,徐未晞忽地就笑了,你看見了那麼一個人,他背著光,站在樹蔭下,斑駁的陽光透過層層樹影,照在少年的身上,他手裡拿著再簡單不過的礦泉水。
秋風揚起地上的落葉,滯在了少年肩頭,他回眸,莞爾一下,似在看你一般……
須臾,你似乎聽見了救護車一烏一烏的聲響,像是刻意被放慢了的聲響,沉重而緩慢……
時未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又被車撞了,臨昏過去之前,把文堯司罵了個徹徹底底。
這傢伙怕不是對車禍有什麼執念!
時未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夢境里,傳聞西霖海附近有個天生地養的食夢獸,擅長造夢,好吸食來往神明夢境里的能量。
據說不傷人,可時未覺得還是得防備著些。
只是這夢,著實不讓人歡喜,剛開始就被車撞……這麼倒霉的,除了他還有誰?
時未看著夢境里的自己,哦,不,是徐未晞。
上學,畢業,找工作,結婚,生子,不過,生孩子的時候暈過去了。
這夢境和第一世時很像,可又不太像,這夢境里,她和邢俞舟……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不過只是個夢,時未在清楚不過了。
從夢裡出來的時候,時未果不其然的發現,自正躺在病床上吊水!
啊!也不是夢,是夢中夢!
時未琢磨著這夢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要是就那樣昏了過去,他怕是又要急紅了眼。
不對,他倆在一塊,那她進來了,他應該也進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
邢俞舟一身白大褂推開門走了進來:「時未!」
「你也進來了?」
他點點頭,說:「你昏迷三年了!」
三年……
「這麼快!」時未有些接受不了,她不過是走馬觀燈似的看了看徐未晞的前半生……
「邢醫生。」一旁的小護士提醒,「您叫錯人了。」
他點了點頭,沒理,解釋道:「車禍,植物人。」
「……」
「身體感覺怎麼樣!」
「還好。」身體還好,但意識覺得很荒唐!
兩個人從食夢獸的夢境里走出來的時候,夢境里的徐未晞和邢俞舟剛好壽終正寢!
神官長意猶未盡的看了眼身旁的人,恍若還在夢中,他對著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她說:「晞晞,別害怕,我們下輩子見。」
兩個人過度沉迷,導致食夢獸差點被撐死。
粉紅色的霧氣散去,沙灘上的小獸漲著圓鼓鼓的肚皮,連路都走不了。
她眼角沁了淚水,踮起腳尖,帶著虔誠的愛意,很輕的親了過去。
她不得不承認,食夢獸很會造夢,她過得很幸福,除了最開始的車禍有些狗血,其他的,都很如意。
平靜的海面倒映著兩個人的身影,水下的珊瑚冒著熒光,吸收著過剩的夢境能量,神官長眼裡似水的柔情如明鏡一般。
一個不算意外的意外,圓了兩個人心底的遺憾。
後來,神官長意外的把食夢獸捉了回去,給自家兒子做了靈寵,和粘人的一一相比,小傢伙格外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