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棄子

5 棄子

海棠花開的明艷動人。北泠最近來傾香閣的次數也開始多了起來。他的三壇酒也馬上要見底了。

北泠今日過來時,穿著簡單的紫色束髮服飾。乾淨利落。

她笑眼明媚,月色下襯得格外好看。她神色得意:「忻公子,今日我搶得了醉霄樓最佳的院落,還有一年一飲的桃花釀。不知可願同行呀!」

醉霄樓,北苑生意最紅火,面積最大的酒樓,除了席坐,還有四方雅緻別樣的院落。生意興隆,除了有最精緻可口的菜品,就是這桃花釀,每年只開一次,每年數量有限。不管皇宮貴族,還是平民布衣,都得搶得最好的時機,時機過去,千金不賣。

忻罘有幸喝過兩次。釀酒手法確實不同尋常。

他們一行至醉霄樓時,已經人聲鼎沸。北泠走在前面,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走進蘭院,衣玦飛揚。

要說這院子,並不太大,但卻又讓人感覺包羅萬象。竹蘭梅菊四座院落,包繞整個醉霄樓,每個院落里栽培著與名字相對應的植物。北泠走進的這座蘭園裡,分別栽培著素冠荷鼎、鬼蘭、石斛蘭、蝴蝶蘭、蓮瓣蘭、翡翠蘭、建蘭、墨蘭、春蘭、蕙蘭,十大名貴的蘭花。看來這醉霄樓的主人,可不僅是個成功的商賈,恐怕皇宮內院,都無法集齊這些名貴的植物。

北泠倒是表現平常。只是經過之時,略微感嘆這花開得真艷。忻罘皺皺眉頭,第一次聽人說蘭花艷。

院子中央,是用白玉石雕琢的蘭花石几石凳,手藝之精緻,讓忻罘也大吃一驚。

北泠坐下,便有人已經奉上菜肴。盛放菜肴的器皿,是蘭花樣式的琉璃盞。那人最後拿來一壇酒。她盯著那壇酒,眼神發光。迫不及待打開蓋子,濃烈甘甜的酒香瞬間四溢開來。

忻罘每次飲酒都不太多,大都是陪著北泠。這桃花釀,與他前兩次飲的味道並不相同,似乎味道更甘甜一些,細品之下,又似沒有。北泠酒量向來不差,或許是與她在衝鋒陷陣的兵營長大有關。

今日,她似乎飲得有點多了,臉色泛著淡淡的紅暈,襯得如玉般的面頰更加嬌艷。她突然叫花裳拿來她的佩劍,北泠換回紅裝時他幾乎沒有見過她佩戴兵器。

月色如水,她仰頭飲完一杯。臉頰更添紅暈,她轉身起來,玉手一轉,劍出鞘,手腕輕旋,劍光閃閃,和著紫色的衣玦飛舞,那寒氣逼人的劍,在她手裡像絲帶般飛揚,她傾城一笑,霎時間,劍尖上多了一朵素冠荷鼎的花朵。白影閃過,說時遲那時快,她劍尖穩穩帶著素冠荷鼎的花朵,輕挑開了眼前白衣男子的腰帶。

沉易從一個旁觀者,突然就被挑開了衣服,他耐心培育了一年就開了這一朵花的素冠荷鼎的花朵就那樣從他眼前穩穩落在了他腳下,一起落下去的,還有他的腰帶。他看著眼前臉頰緋紅的女子,眼中竟然沒有一絲愧疚或者女兒家該有的害羞。他們兩兩盯著,誰都沒有退卻。然後,她打了一個很突然的酒嗝,又看了他一眼,淡定的收回劍,對旁邊的人說,這個公子竟然比忻公子還要好看呢。然後就若無其事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留他一人站在原地倒有些不知所措。

幸虧二皇子北沛及時趕到,看到這副情景,及時打了個圓場。沉易換好衣服,重新出現在蘭園。拿著素冠荷鼎的花朵怒氣沖沖的看著眼前已經有些醉了的北泠。

北沛看看沉易,又看看北泠,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北泠這才轉過頭來。

「二哥,你怎麼在這裡?難道,也是饞這醉霄樓的桃花釀?」北泠自己都覺得有點暈了。

「咦,這是哪裡來的漂亮公子啊!」北泠覺得眼前這個人兒真是好看的過分,不過他怎麼瞪著眼睛,這樣會更好看嗎,她也學著沉易的樣子瞪著眼睛。場面一度尷尬又滑稽。

北沛趕緊說:「小妹,不可無理,這是二哥的好朋友,也是這家酒樓的老闆。」

「啊?」北泠還是感覺有點暈。

「快跟沈老闆賠罪。」北沛伸手過來扶住她。

「酒樓老闆,可是二哥,我真的已經結過酒錢了,為何要給酒樓老闆賠罪?」北泠往北沛身邊靠了靠。

「你損毀了人家辛苦培育一年才出了一朵的素冠荷鼎,還……咳……還當眾用劍挑了人家的……腰……腰帶……」北沛靠近北泠的耳邊說。

「不就一個腰帶嗎,給,我還你。」北泠轉手扯下自己的腰帶,丟給了沉易。幸而她今日穿得是男兒的服飾,扯了腰帶也無大礙,可畢竟是女兒身子,又是北苑最尊貴的公主,北沛便忙扯下自己的披風,裹在她的身上,無奈的朝沉易道:「小妹今日飲多了酒,莽撞了些,沉兄莫怪,莫怪。」

沉易拿著腰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愣了許久后道:「既然是熟識之人,自然無妨。」

「那今日便不再叨擾,這就先帶小妹返回。來日,等小妹酒醒了之後再來賠罪。」北沛使眼色,讓花裳接住北泠。

沉易看著北泠,向北沛輯手道:「夜裡風涼,北兄早回吧。」

一行人走出去,沉易捏了捏手裡還有餘溫的紫色腰帶,看著石几上見底的酒罈,想起剛才紫衣少女美輪美奐的劍舞,一時也失了神志。

當時在場幾人,每每想起那一幕,都嘆驚為天人。卻也一生都未再得見那個紫衣少女的劍舞。

馬車行至中途,北泠酒氣褪去,逐漸轉醒,扶了扶額頭,太陽穴的位置還有一些隱隱的疼,閉著眼睛道:「花裳,現下是幾時了,我們這又是要去哪裡?」

「公主,現下是戌時,二皇子囑咐送公主回府。」花裳答道。

「二皇兄?」北泠似乎有些影響,但又記不真切。今日這桃花釀似乎後勁甚大,「停車。」

北泠下了馬車,看到緊隨其後的忻罘。他著白色衣袍,騎在馬上,翩翩少年,讓她想起那個在雲岸谷里也似這般翩然的少年。

忻罘看著北泠,眼神沉沉的。他們對視了好久,他翻身下馬,輯了輯手,沒有說話。

「花裳,讓他們暫且退下,我和忻公子有些事情要聊一聊。」北泠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是。」花裳帶著眾人都退下。

北泠轉過身來看著忻罘,忻罘沒有了之前在公主府的故作姿態,也看向北泠。北泠心想,這便是他原本該有的樣子吧。

「忻罘,如今,你今日可願再入我公主府。」北泠問,聲音清冷。

「我如今去不去,公主覺得,還有什麼意義嗎?」忻罘回問。

「忻罘,何為國之大義,你這麼多年身處北苑,可有懂得?」北泠看向巍峨的皇宮,聲音悠遠。

「公主曾也身披戰甲,手染獻血。生於亂世,不過各為其主罷了。」忻罘唇角掛著一抹笑。

「我不一樣。」北泠看著他,捏了捏自己的右手,「罷了,忻公子今日不便跟本宮回府了。」

北泠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自衣袖掏出一個平安結,放在忻罘手裡。

「你怎會有此物?」忻罘大吃一驚,看著手裡的平安結,這是他母親編製,兄長時常佩戴的,他絕對不會認錯。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雲岸谷一位故人所贈。他說,希望看見它的人都能平安。」北泠轉身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北泠站在傾香居院內,一陣輕風吹過,海棠花紛紛凋落,她微微失神,連風影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她都沒有覺察出來。

「公主,暗線全部拔除,他已經是個棄子。為什麼還要派人盯著他?」風影臉上有疑惑。

「風影,這個亂世里,或許有的人,不是只想要活著。可是他們不知道,活著又是多麼的珍貴啊!」北泠看著落了一地的海棠花,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黯然。

「護他平安。我答應過那個人。「北泠便轉身出了傾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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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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