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游龍歸海（上）

轟————

白金神芒破骨而出，崩開大片飛散的血肉骨屑，貫穿著罪獸的生命，也貫穿著它這一生的悲苦。

瞥了一眼那已深深刻在獸瞳中的死亡陰影。青螭一直淡然如水的目中，晃過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憐憫。

它是被朱虯以無情而惡毒的手段所締造的「工具」。既然結局早已暗定，那用完即棄的它，自該找到這個應有的歸宿。

而且說不定，對於它可悲的後半生而言，死亡……未免也是種別樣的解脫。

……

呼！

與此同時，來自炎天神使氣場的火焰颶風亦已猛烈拂至。於青螭漸陰的瞳眸中，無比清晰的映出了它們正在罩來的龐大輪廓。

風火的照映下，面靨被染成了亮紅色，垂散的髮絲也被吹得筆直。

瞳孔之中映出它的軌跡時。狂暴的氣息和過於強烈的窒息感就已一同撲面陡至，無比沉重地壓在了靈魂和軀體之上。

這些，皆無時不刻地印證著這一擊的不容小覷。

目光穿過火焰的風暴，越過烏黑的雲團……可無論是正極速迫近的炎天神使，還是與之攜降的暗赤災厄，皆沒有贏得他的半刻關注。

青瞳遙望所在，始終是那一道遮天蔽日的金龍之影。

以及，其上那名半藏雨影，靜聲偎坐的青年。

「天眷龍運……」青螭唇間開合，發出著無聲的低念。

好……」他緩緩點首，似是失望般的合上眼皮，繼續喃喃著發出低吟，「如此，很好，很好……黑雀，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你竟也有失手的時候。」

似譏似諷，似嘆似惋，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顯露過半點怒意或是失措，泰然自若到根本不合尋常。

咔！

當猛然合攏的龍爪掐滅了自己漸厲的餘音時，第一波風暴也已經猛烈卷至，將他拖入了一個無窮無盡的岩漿煉獄之中。

呼—————

立於風暴的中心，聆聽著身側氣流的嘶吼與咆哮，青螭山嶽般巋然不動，唯有目中耀起著異常可怕的幽光。

身為「王座」，魂力全開的他，自然能夠無比清晰地感知到風暴來源處，那道已鎖死了他，充滿著惡意與殺念的視線。

「哼！」

重凝冷漠的青瞳中不見神情，踩著腳下在翻騰滾涌的暗赤神芒，抓合的龍爪已是猛然罩向天穹。

青芒由爪及天，升騰呼嘯，最後釘在了岩漿煉獄之上。

可相對於這個龐然大物，螭龍之氣只是一把小巧的玲瓏刀刃。它在將外圍的火獄囚籠切開一個割口的同時，也同樣崩碎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眨眼間的功夫，這試探般的一擊已如泥牛入海般。

青螭盯著耗散的殘芒緩慢而均勻的墜落軌跡，若有所思。

在一開始，他便感受到了此方天地對他的排斥……還有惡意。

黑溟覆日陣被破除，重臨的天道凌壓將會自發的搜尋其中的「異類」。

神使的實力達到頂點的同時，相應的，「異類」亦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制。

若單論綜合實力，除卻他們那一位力量【特殊】的王座之首，還有鎮居九野中位的鈞天神使外，當世之人，他都無任何懼怕之由。

但，古城乃是天道核心降居之處，聖峰亦因得天道蔭蔽，終年永沐九野神芒……

所以，當身負九野神力的神使駐於此地，將會是絕對意義上的不可戰勝。

但不可戰勝，並不意味著無法抗衡。

僅靠區區，就想來橫壓他青螭，也未免太過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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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暗赤流星破空飛墜，雷雲和空氣摩擦的爆響在身側燒出了凄美的赤紅。

「青螭。」終於到來的炎天神使身姿降下，他淡淡念著眼前之人的名號，毫不掩飾對他發自靈魂的厭惡，「爾等既至，可曾想過歸去之法。」

「哦？」青螭聞言，不急不緩地輕慢道，「是嗎……」

轟——

同樣震耳欲聾的轟鳴，同樣光華耀目的軌跡。青螭的話音被猛地截斷。只見四忽而周雨風舞起，從遠處攜來了數不清的絢爛光塵，以及……那一道上一刻還在遠方，下一刻便已近在咫尺的白金神芒。

通體沐浴著聖白、柔和的神息，再無任何掣肘的顥天神使自其中而現，與其一齊浮空並立，

白金、暗赤，兩種的神芒交纏相融，同頻共振，疊加為更加暴烈的狂瀾怒海於天穹之下降下著無可匹比的天道神威。

顥天神使似劍的眉宇里煞氣盈然，怒意橫生。積壓的憤怒已經到了無可抑制的地步。

雖然被他一點一點地壓了下去，但這並不足以遮掩他自靈魂而釋的殺念。

相比神情陰暗的顥天神使，青螭卻是顯得神色慵懶。

他兩隻抓合的龍爪懶洋洋地搭了起來，極為隨意的晃蕩著。

「哼。」炎天神使微抬下頜，望向了上空那座無邊的紫金世界，眼中閃過短暫疑慮后，又仍是重拂目光，生冷低笑：「藏頭露尾也好，再有圖謀出也罷，既褻天道，單此一罪，再難出我梵天之界！」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何要釋出罪獸，更要取走兩道龍氣……」他緩慢低吟，「不過，這一切應該都已經不重要了。」

猛然睜眸，目中陡然射出暗中帶赤的灼光，口中亦在宣讀著他方才立下的錐心誓言。

「因為，七大王座，今日……當只余其五！」

「哦？」颶風般的音浪洪流拂過耳梢，卻只引得青螭眉毛稍稍挑起了一個弧度。

失卻了許久的目光自巨龍之影中回攏而下，深邃的危險暗芒在其中不斷凝聚：「想滅殺本座，就憑……你們嗎？」

「呵呵呵，看你們還這樣畏手畏腳的。」看著二人逼近的身形，青螭頭顱抬起，依舊在把玩著龍爪：「是想拖延時間，等到炎天，還是在擔憂……」

「……他們二人的安危嗎？」

再不見一絲笑意，在炎天神使微變的面色里，他淡漠的目光已是瞥向身後，越過了那四處堆積的碎石雨流，掃過了那遍布劍痕的殘破樓閣，再掠過了遠處正牙關緊咬、自血潭中艱難爬起的姜程……

在最後，停留到了那一具尚還昏迷不醒，渾身孱弱到幾乎風吹既散的少年身軀上。

「想法不錯，可是難道你們就不怕……本座用另一種手段，來堆砌這場厄夜的終幕嗎？」青螭笑著描述這個殘酷無比的畫面。

青螭說的並無不妥，雖心懷厭憎，雖實力足以碾壓，可此時他們依舊沒有過大的動作。

因為，這裡是梵天古城，沉澱著九野的榮光與威名，乃是天下最不容玷污的神聖之地。

而聖峰遭厄，罪獸被釋，已狠狠踐踏到了他們最後的底線。

在青螭的身後，也還有著已耗盡了最後的意志、再無反抗之力的姜程和風延。而古城之中，也有無數的無辜民眾。

身負九野之賜，他們繼承著世界最強的力量，亦在同時，繼承了守護的意志與使命。

他們自問可以做到，但是……

除非，被他們尋到絕好的時機，於剎那爆發間將青螭一瞬滅殺。

或是……等待鈞天神使脫身而至，與之一同聯合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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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他們不會妄動。

而若說眼下最讓他們有些許顧慮的，那就應該是……

……青螭的態度。

太奇怪，太反常了。

古城綿延千里，如今卻已化為困殺他的絕路囚籠。

而明知身陷囹圄，明知絕路無門，青螭卻對自己的處境表現的漠不關心。

而究竟是外強中乾的色厲內荏，還是另有圖謀的成竹在胸，尚無把握篤定。

……

重歸冷靜，顥天神使眼目中的情緒卻越來越淡。

他已不屑再再廢一個字眼。

「呵呵呵。」炎天神使踏前半步，目光炯然而射，始終冰寒如一的臉上浮現一絲別樣的詭光，「青螭，爾等既為龍氣而來，那你又可明曉……雙龍的傳說？」

在冷言而對的同時，他的手掌，已不知何時負在了背後。

蓄勢待發的指尖上，正暗自凝聚著逐步變得濃郁的暗赤炎光。

「哦？」

青螭饒有興緻地抬首，沒有說話，似乎在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花樣。

炎天神使目凌如岳，不管不顧地繼續安然敘說著，「氣運主吉，萬分陰陽，而龍凰列其尊位。」

「而今……」他大袖揮出，神音凜然覆世，「雙龍會於古城，亦正如……游龍歸淵落海！」

「所以呢？」青螭淡笑搖首，「這些有用沒用的話，你是打算……」

「嗡……嗡……」

蟄伏許久的神光安靜明亮，正凝在了炎天神使的指尖，發出著微弱的嗡鳴。

炎浪爆開，波盪的漣漪簇擁著綻放的暗赤蓮華，純凈炫目的可怕。

而早有戒備的青螭神情不變，正要打算應對之時……

瞳光卻狠狠地定住！

炎光飛射，雖氣勢如虹，可在感知中，卻外實內虛，根本就是個空架子，無有半點殺傷力。

而與此同時，又一道危險氣息竟是完美銜接，出現在了令一個意想不到的位置。

而更令他意外愣神的是，這道神光軌跡的終點，也並非是他。

心魂跌宕，思緒於瞬間被牽引調離了數次，直至剎那暫亂。

也就在他摸清方向，作出準確判斷的上一刻……

一聲猝不及防的低喝就猛地爆開。

「小延！！！」

初聲低沉，卻又在爆開的神芒中不斷拔升著強度，最終被硬生生灌成了雄渾至極的磅礴音浪。

「小延！！！！」

音浪成環席捲，碎雨截風，切絞著瀰漫的白霧，兇猛無匹地掀向了那方才被青螭忽略的方位。

……

「小延……小延……」

意識的深淵裡，久久迴響這句縹緲似幻的呼喚。

而少年則凝神細聆。

一股孤傲威嚴、神聖漠然的「同類」氣息正在臨近。

悄然連結的神秘之氣，竟是賜予了他掙脫黑暗的力量。

……

電閃雷鳴的古城裡，少年被暴雨洗的煞白的臉兒緩緩傾起了一個弧度。

「咳……咳……呼……」

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與喘息，糊滿血漬的雙眸正竭力地睜開！睜開！

光亮映入，只見眼前天地明滅，絞碎的雨霧重疊如巒，而驅之不盡的灰白龍氣也依然在佔據著所有的視線。

可是，浮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副熟悉的威冷麵孔。

下一刻，耳畔震魂的話語便一瞬明凈了所有紊亂的思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