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倫的來訪者
在幽深的甬道中穿梭,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體本能般地點燃篝火,僵硬地向祭壇獻上祭品,四肢如同木偶般麻木地舞動,口中哼唱著不可名狀的音節。
「是擁抱現實,在這污穢中溶解,或葬送自己,向新的起點獻禮。」
突然,舞動地木偶失去了「力量」,在直立的姿態下雙臂與頭顱下垂作癱瘓狀。再次支起身子時,她緩步向前,拖著鎖鏈的雙腿無力地邁出,在晶體所制的台階上點起零星光芒。身縛鐵鏈,手帶枷鎖,銀白的髮絲凌亂地垂落,衣衫襤褸,步履蹣跚,但不曾停下。
祭壇的中央,她張開纖指。隨著掌心狠狠地拍向大地,周遭霎時被音浪席捲。
「飢荒之號,奏鳴吧!【秩序】束縛之翼重現於空,將這塔與城蹂躪殆盡吧。」
……
「尼伯龍根之戰後,飢荒災厄邪龍法夫納從地表上被清除。精靈王溫瑟萊斯撤歸,但罪惡的精靈始終未能逃過遲到的裁決。三十年前,聖-賽維爾推翻精靈的政權……」
「哈~啊,老師還是這麼能說……」
「亞絲拉琪,別走神,這是教國建國的故事,是人類在這世界最大的勝利。」
「伊斯~塔~,你不是說見過那位救世主嘛,從某種意義上你也是教國的歷史見證者呢,可教國關我一個中洲人什麼事。」
銀髮少女打著哈欠慢吞吞地說道,順帶還把面前的一摞書攏了攏,胳膊環抱成枕。
「這次也拜託你了哦,伊斯塔姐姐。」
「亞絲……真拿你沒辦法。」
栗發女孩揉揉面前這癱在椅子上的白毛糰子,無奈地搖頭。
「給她做個筆記吧,教國的歷史……很重要,應該吧?」
……
一年前,亞絲拉琪還是一位平平無奇的高中生。終日腦子裡只有眼前的苟且。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生活在這樣奇特的世界里,會用著魔法一類稀奇古怪的東西。然而,在一年後的一場災變中,大地崩裂,高樓坍塌,「自己」被埋在了過去。「亞絲拉琪」成為了她新的名字。索性,這具身體保留了過去的部分記憶,一年來,她在「亞絲拉琪」的記憶中徘徊,儘可能的模仿那個陌生的她,不讓周圍的人感到一絲異樣。正如伊斯塔,「亞絲拉琪」的發小,雖然沒有保留與她在一起的兒時記憶,但在這座魔法學院中的記憶卻異常清晰。
亞絲拉琪深知這具身體非同一般。自「降生」以來,所經歷的點點滴滴一絲她也不曾忘卻。但凡是保存下來的原主記憶,都沒有一絲消退的徵兆。
在無邊無際的夢境深處,誕生之時的記憶無比清晰。
皎潔的月光,絲毫不吝惜地灑落大地。午夜的花園,蟲鳴陣陣,一切都彷彿在黑夜中凝固。那一天,我「降生」在了大地上。左臂傳來一絲刺癢,微微扭頭,脖頸傳來直入骨髓的酸痛,想喊出來,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瞿瞿……」
灰褐色的蟋蟀伏在光潔的左臂上,在月光的映襯下,本就潔白的皮膚更添一番聖潔。亞絲拉琪小嘴微張,她只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幅仲夏夜的圖卷,這寧靜的美震撼了少女的心。已經很久了,出生在城市的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這般景象了。在她的時代,深重的污染早已將蟲與花葬送在了往世,她深知,這裡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蟋蟀似乎發覺了凝視自己的狂熱粉絲,它停止了演奏,振翅飛去。亞絲拉琪那純凈的藍色眸子緊緊地追著它,
直至它飛出視野。她不想放棄,掙扎著試圖抬起這麻木的肉體。可一陣疼痛自心口傳來,亞絲拉琪的目光緩緩向心口移去,接下來,她見到了讓她反覆夢到無數次的場景。
胸口的白衣早已染紅,而心口,鐫刻著一道殷紅的痂痕。
……
「哈啊!」
驟然起身,右手按到心口,傷口的疼痛迅速傳至大腦,這痛覺現在在亞絲拉琪看來卻是既痛苦又令人安心,至少自己活的好好的不是嗎
「亞絲拉琪,你是怎麼了?最近經常睡覺,不僅這樣,還常常做噩夢。」
一旁的伊斯塔收拾好了背包,順便把筆記本插入亞絲拉琪空空如也的手提包。
「可能是……最近魔術練習太認真了吧?」
亞絲拉琪一笑,試圖萌混過關。
「你呀,明明一年前還挺認真的。如果你不想再學下去了的話,可以去符文科申請畢業的……」
栗發女孩搖搖頭,無奈地把背包丟給面前的白毛。
「這不是你還在這嘛,我不想和你分開呀。」
亞絲拉琪一邊攬上伊斯塔的胳膊,一邊把她往外拽。伊斯塔倒是被亞絲拉琪說得臉一紅,任由她將自己拉走。
巴比倫,中土千萬里內最為宏偉的城邦,魔術之都、晶礦之城、秩序之城。
五百年前,亞瑟王麾下聖法師梅林建立了魔術協會,在屆時尚為蠻荒之地的中土修建了宏偉的雙峰塔。
五十年前,精靈神秘而先進的機械傳入,在科茲默-克里蒂亞的推廣下,堅守古典的魔術師們最終向工業文明低頭,加上西南源晶礦大礦區的發現,巴比倫城迅速的建立起基礎的工業體系。
三十年前的聖-塞維爾在西方掀起的暴亂中做出了支持塞維爾的抉擇,進而在中州動亂后能作為自治城屹立一方。
而曾經帶領它崛起的克里蒂亞家族,通過家族龐大的財力連續蟬聯城主之位。而魔術協會憑藉著強大的底蘊在城邦運作的過程中也佔據一席之地,其下的巴比倫學院連續不斷地提供新生力量,協會的執行者也在城邦中佔有重要地位。
亞絲拉琪攬著伊斯塔的胳膊,快步在剛鋪成不久的碎石路上。街邊還是那樣,報童沿街穿梭,定軌機車在城市中繞著繞不完的圈子,咖啡館里政客說著永遠說不完的話。沿河而行,落日在運河上灑下金輝。
在十字路口和伊斯塔告別,目送少女的背影走向遠處的大教堂,伊斯塔身為教國聖女後補,每天都要去大教堂祈禱並在城市的各地進行教習宣傳。時而亞絲拉琪也會同伊斯塔在孤兒院和貧民窟轉悠,不僅是為了延續原主的行動;自從獲得了第二次生命,亞絲拉琪的心境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或許是經濟自由了的變化,比起之前,亞絲拉琪現在更樂於力所能及地助人。
在一邊的商鋪簡單地買兩塊麵包,亞絲拉琪啃著麵包,在河邊遙望遠處的航船。老縴夫指揮著一群小夥子把航船引向港口,夕陽為他們披上金妝,汗珠在這金光之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晚風輕拂亞絲拉琪的髮絲,她很喜歡每天的黃昏在河邊遠望,這緩慢的愜意,是這殘酷的世界少有的溫柔。
「工業革命,在我的世界是十八世紀後期的事吧。這裡的一切都與原來不同,魔法……改變了一切呀。」
手中浮現出一道道幽藍色的符文,隨手向運河拋出,緊接著,數道水柱騰空而起。在水霧消散的那一刻,女孩早已不見蹤跡。
中心城區的外側,是貴族們決計不會駕臨的地區,卻是這座城市普通魔法師與商人最喜歡的居所。遠離了中心區的喧囂,同時卻又與貧民窟的混亂隔絕。亞絲拉琪在這裡左轉右拐,最後在一幢獨棟小樓面前駐足。
按下門鈴,大門卻自動打開,小樓前是一座小花園,種植著遮天蔽日的藤木,遮蔽了外界的視線。整座房子被神秘與內斂充斥。每次回來,亞絲拉琪的心中總是會浮現起不斷擴張的異樣。不僅是這座房子,還有居住於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