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與客

阿黛爾向她遞出橄欖枝，可亞絲拉琪沒法去接。

只要在這所店裡，站在她們面前的不能是「亞絲拉琪」，而應該是情報商人【鴉】，亞絲拉琪沒法捨棄這個身份，因為這是她在「亞絲拉琪」這個名字外所能維持的唯一身份，如果連這個都捨去的話，那麼她就什麼自己的東西都沒有了……

【鴉】是不允許與「亞絲拉琪」有任何干係的。

而這所小店，【鴉之巢】，無疑充滿了【鴉】的氣味，而二人出現在這裡，自然也是二人離【鴉】最近的一刻；自然也是「亞絲拉琪」同「鴉」最近的一刻。

阿黛爾見亞絲拉琪沒接受自己的同游邀請，也沒有勉強。三女閑聊一段時間后，阿黛爾向伊斯塔示意仍有事在身。二女一同起身，連帶著一旁的隨行教士一同告辭。

亞絲拉琪一邊挽留告別，一邊祈禱她們把這小店忘了才好。

夕陽從穹空墜落，殷紅在天邊漸漸擴散，染紅了片片散雲，白在紅中溶解，最終歸於寂滅。街上報童的叫賣隨著細雨淡去，行人的喧囂稀釋在了漸漸空曠的街巷。

亞絲拉琪看著店裡的客人逐漸稀疏，她起身將店裡的桌椅規整到原位，沖洗剛用完的杯具和餐具。

一旁的源晶閃爍，是莫比烏斯的通訊魔術。

「今夜有筆不錯的生意，你去吧，記得換衣服。」

「我去？」亞絲拉琪喃喃道。

莫比烏斯從沒有讓她主動進行任何一場「交易」，她只是個接受「貨物」的中轉站罷了，可這次……

正當她猶豫時，一位客人起身，那是一位青年女子，身著黑色過膝裙，頂著黑色帶紗帽，散發著一股清香。

「小姐，結賬，可以買一些咖啡豆嗎？」

亞絲拉琪一邊找零，一邊倉促回答。

「嗯……可以，需要我為您磨一下嗎？」

女人點頭，扭過頭去對著夕陽發獃，亞絲拉琪偷瞄了幾眼，那應當是一位上流的女士，身姿綽約，舉止優雅。她似乎有什麼心事，那被夕陽染金的臉上帶著幾分憂鬱。

「夫人，您的咖啡粉。」

簡單地稱重后，亞絲拉琪把粉末包好，雙手遞上。

女人微微一笑，遞上了一打紙幣。所羅門暴亂后，中土雖說新王登基，諸爵相爭，城市爭相獨立，整個迦南帝國四分五裂，貨幣也是大量貶值，這種動不動一打錢的。三十年的恢復並沒有使這個國家如何好轉，倒是自治城通過引進精靈的技術加上與魔術協會加強聯繫愈發強大。

「夫人是外人吧？巴比倫城三年前發行了自己的貨幣。」

「哦？是嗎？這些紙鈔……確實不方便。」

那夫人看起來不善言語，亞絲拉琪便不再自找沒趣。亞絲拉琪在櫃檯下點數紙鈔，那鈔票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仔細一嗅，大概是舍子一類的……這些紙幣算起來也並不多，可還是需要她去一趟市政大廳更換成銀幣。

她把錢隨手揣進兜，繼續收拾著店鋪，直至黑暗爬滿天空。

在這個時代，大多數趨近成熟的機器來源於精靈。精靈未發明的路燈並沒有大量推廣，率先開啟工業革命的精靈族並不在意區區光源，以精靈的先天優勢，在暗中視物如同吃飯喝水般簡便。燈具是由克里蒂亞現任家主、魔術協會的【秩序之三】阿萊克謝·克里蒂亞發明，尚未大量普及，僅僅是在內城試用。

在這零零散散的光芒所無法觸及之所，亞絲拉琪俯視著整座城池。

夜幕下的巴比倫猶如凝固的罪惡，在這混沌的夜中不知又會有多少人遭遇不測。巴比倫以「法」治城，唯有魔術師才能算的上具有完整公民權的「人」，但支持這座城市運轉的人口已近百萬之數。魔術師通過觸碰神秘所竊取了恆久的生命，這些老人並不屑於從事低端的職業，只能靠普通人不斷地輸入年輕勞動力。克里蒂亞家族依仗著機械將平民的地位不斷抬高，逐漸形成新的力量與魔術師對壘，而兩者又在對外立場上一致，才偽造出這「平和」的夜。

而在這黑夜中，暗流涌動，身著黑色羽衣的亞絲拉琪在巴別塔附近的屋頂駐足。

「赫爾街7號，是這裡了。」

燈火通明的雙峰塔在路燈的映襯下猶如茫茫星海中的啟明星，燈光點亮了不遠處魔術協會巴別塔的巨型時鐘，夜十一點已過，正常人都以及進入夢鄉的時刻，甚至連巡夜的警衛數量都越發稀疏。

一道符文後，赤焰綻放，躍動著火花的小紙片隨風飄散成碳灰。遠處一道身影浮現，向這裡慢慢靠攏。依靠對面那人兜帽在風中的擺動幅度來看，應該是在四處張望確認安全。

亞絲拉琪不緊不慢地又掏出來一封信，這上面才記載著交易的真正內容。莫比烏斯說，交易的內容她無比明了，如果她沒猜錯，她知道的值得交易的內容大概也只有昨夜的經歷。

「莫比烏斯這傢伙，這種事轉頭就往外賣。」

心中暗暗埋怨一句，將信紙從剝開的信封中探出。

「關於，尼伯龍根領以及公爵之女亞絲拉琪……」

怪不得，怪不得！亞絲拉琪的身體微微顫抖，她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憂慮。但心中卻奇特地生出一絲絲興奮，這一年來在她的印象中，除了魔術等神秘學問題，一切與過去的世界區別不大，甚至不如過去的世界。她也是看著穿越小說長大的，心中多少會有些落差。而現在，自己似乎終於能真實地觸碰這個世界了……

來人身披黑色斗篷，斗篷很新，沒有任何破裂或者划痕，甚至沒有洗滌過的痕迹。對方看起來是個新手……但也有可能是錢多的沒地使的貴族。

「曉觀諸天。」

亞絲拉琪開口，是【鴉】的暗號，儘管在特定地點約見以及是一重身份確認，可按照莫比烏斯保險起見定下的規矩還是要執行。

「夜收千機。」

對方想都沒想便接上暗號，亞絲拉琪點頭表示確認完畢，靜靜地等待對方的提問。「不會說話就別說」，是莫比烏斯教給她作為情報商人的必要知識之一。

「我需要的消息，您都查明白了嗎？」

「上來就懷疑在下的業務能力，小姐，這樣不太好吧。」

如果沒有魔術加特效，那對方毫無疑問是位女士，雖然沒有什麼意義，但亞絲拉琪還是拋出了一個陷阱句。

「呼，失禮了，那麼請問，關於尼伯龍根有多少消息，這於您的傭金掛鉤，您說過的。」

莫比烏斯這個傢伙……賺多少、說多少我自己看著辦唄，真有他的……倒不如說不愧是他。但對方的回答沒有猶豫，聽口氣是個大家閨秀。

「尼伯龍根，那種地方的消息不多，但還是有的。都知道的消息我也不必說，其他的消息具備價值的又不多……」

亞絲拉琪嘴上賣起了關子，但其實她就是不知道而已……

扭頭看了看一邊的巴別塔，十一點一刻，時間還早，莫比烏斯叮囑她午夜之前一定要回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亞絲拉琪還是決定照做

「尼伯龍根領，他們的領主是當年的英雄……」

「齊格魯德大人，精靈王曾宣布他的死訊，可三十年後他又活了，迦南王將其封為公爵，可是，回來的尼伯龍根領主卻內斂收息，如若按照他當年的實力，席捲中土也不為過。他必然是受了傷……」

「不，齊格魯德他……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