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光陰如雨
要說的事,一次說清楚,要問的問題,一次問完,之後便再也無關無份。
他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比如說,洗澡。
沐浴之後,穿著斗篷式浴巾走卧室。屋裡的冷氣恰到好處。
頭髮上的水隨意擦一擦就行,然後,戴上帽子,站在落地鏡之前,仔細欣賞這引人心動的童年美顏。
萌萌臉,過眉蓋耳的中長發。或許是燈光原因,面目沒有多少血色,乾淨的臉龐鉛白略微有青黃。若有晨曦映照,臂膀與臉龐必然白得發光,胳膊上的青色血管若隱若現,像流淌的雲煙。
閉上左眼,細看右眼,似有橙光的虹膜包裹著黑色瞳孔,超大超閃超可愛。
沒有明確髮型的頭髮並不是純凈的黑色,其中混有極淺淡的枯草色。如冬日的蘆葦叢,顏色很深,但遠觀卻猶如鵝毛,可以說是淡了許多,算是一種不太真實的淺色。
這樣的童年人的身軀,即使不作任何修飾,也不弱於空之形,他越看越覺得美好。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發生的許多事在腦海中不斷浮現,越想越覺得有關聯。
早上,入學的時候,他還是個普通人。儘管與傾桓極的相遇十分奇妙,但這也只是普通人之間的緣分和故事。隨著中午放學,吃完午餐,開始午休,一切都不一樣了。
同名世界,人史全篇,許許多多不同的可能性,倘若把這些都歸於夢幻,但永恆之舊日與永恆稜鏡卻都能影響現實。「偶遇」舊日僕人,在本子上寫下幾萬字故事,再次偶遇舊日僕人,到別人家裡吃飯。剛回家就和愚河對戰,而現在又像普通人一樣,洗完澡,準備睡覺,也像普通人一樣失眠。
會不會明天早上醒來,一切又回到原點?倘若沒有,這個故事又該如何發展?普通人,不普通的人,有心之力的,沒有心之力的。城主,國王,王朝,帝朝,主朝,星球。擺在眼前的,似乎有一條無比清晰的路,甚至可以說一步一個台階,水到渠成。
可是,這條路上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還有另外一條路。永恆之舊日的賜福太詳細了,隱約也有層層遞進的內涵。
「你想要遠離的,不會輕易接近。」對應到當前的局面,想要遠離人間紛爭,故而進度如此之快,只過半日愚河就發現了永恆稜鏡,然後把話講明白,再無干擾。但也有一種可能,這一切只是巧合,只是偶然。
「你曾經得到的,不會輕易失去。」這一條又該如何實現?而上一條又會有怎樣的延伸?
不再多想,不急於一時。
安睡。再起。一切如常。
今日的早餐分量頗多,遠超以往。
蝦餃,魚湯,鳳爪,蛋撻,肉卷,沙拉,奶昔,烤鴨。
自己家的早餐如此充實,那麼年羽同學家的早餐或許也……難道有永恆稜鏡的人,飯量都會暴增嗎?
而且,用當季野生小魚熬出的白色魚湯,過濾魚骨和魚肉,這得花多長時間?愚河起的很早?或者,這是心之力?是與不是,應該區別不大吧?
「早餐是自製的還是?」
「購買的成品,我不太擅長製造這些。」
購買成品?這聽起來很可行。願容那麼高,哪怕遠隔千里,也能在眨眼之間抵達。但是年羽家的晚餐總不可能也是購買成品吧?按照希縝的活動能力,同時製作椒鹽蝦、清蒸蟹、水煮魚、烤翅、炸雞、羊湯,這太有難度了。希縝家的冰箱里是不是儲存了大量半成品?有舊日僕人的地方,
儲存半成品,或是成品,這都可以做到吧?
「用心之力製造的食物和原有的食物有什麼區別嗎?」
「味道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壞。」
「心之力不可製造活物,食材會不會不新鮮?吃無生命的植物和有生命的植物,口感上是不是也有區別?」
「製造食材?誰……誰在製造食材?正常情況下,心之力不這麼用。用心之力培育植株,這還好,但直接製造出死亡的食材,沒聽說過。」
「不能製造成品?」
「當然不能。」
「不對,心之力可以用於製造物質,按理說也可以製造無生命的食物。」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是……但是……但是……星球上的生命體,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都是心之力不能製造的。所謂的製造食物,可能是指製造蛋白質、維生素那樣的營養物質,或者是在烹飪過程中使用心之力。」
製造營養物質?年羽同學確實沒有說過直接製造食材,她說的是製造食物。看來是他誤解了年羽的意思。
「啊?哦。哦。是我理解錯了,不好意思。早餐不錯。比以前多了。」
「普通人飯量的5倍。這是我的飯量。以前給你準備的只有1倍,現在也是5倍。」
「飯量有什麼講究嗎?」
「沒什麼講究。算是一種習慣吧。我習慣了吃掉五倍於普通人的食物。」
「聽起來不錯。世界有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五倍的快樂,很讓人喜歡。」
早餐結束,出發上學。
路上,遇見,傾桓極。
晚上,獨自回家,未見年羽同學。
日復一日。
此後半月,見她六次。
又過半月,見她十二次。
入秋。天氣很好。
九月初有個長假,連休五日。
他向來這也不急,那也不急。
長假過半,才想著出去走走。
想了兩天,假期結束,並未出行。
班裡來了一位新同學。
恰巧,按照身高排座位。
雖然這兩件事沒有什麼關聯。
新同學,名為,晴下川。有漂亮的淺紫色長發,穿著淺藍色短袖衛衣,深藍色短褲。看起來很好。
新同桌,名為,流光樹。看起來也很好。
傾桓極坐在他同桌的前面的右邊的右邊。一眼望去,悵然若失,恍如隔世。
又過半月。
他收到一張賀卡。
「世事盡都無足輕重,唯空夢一場,光陰如雨,故人年少。舊日?至月,予上。」
這個名字他聽過。不過,他沒想到是這兩個字。這兩個字連在一起,組成一個這樣的名字,過於美好。在不知不覺中,舊日叛徒已來到身邊。這樣的事,聽起來……真危險啊!可是……光陰如雨,故人年少,名為舊日?至月的人寫下這樣漂亮的句子,大概是件很理所應當的事。傳來賀卡的舊日?至月,是個什麼樣的人?又身在何處?
下午放學后,他找到舊日?年羽。
「你見到她了?」
「沒有。」
「我見到了。」
「在哪?」
「每個人都曾被我注視。」
「呃……見到了,但認不出來?」
「不一定。」
「現在怎麼辦?」
「什麼都不用做。我們是『普通人』,『不普通』的舊日叛徒肯定會大張旗鼓地顯露在我們面前。」
「用這個詞形容舊日叛徒,真是驚世駭俗啊!」
「等他們來,我們不急。」
「正有此意。」
「這些天沒去找你,你也沒來找我。」
「一切如常。」
「如常?也行叭。你的戀人如何了?」
「不知道。你似乎很關心她。」
「不,不是。你有永恆稜鏡,我們的心意很難對你產生影響,但是你的戀人就不一定了。」
「這樣驚人的創意,當著我的面就不要說出來了。」
「傾桓極。」
「什麼?」
「我們初見時,你看到了傾桓極。」
「不,沒看到。」
「她沒來,但她經過。你眼中沒有,但你心裡……」
「停。」
「嗯。這件事和她無關。或者說,你的戀人和她無關。這事一目了然。」
「可我卻、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