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青草洗川
眼中所見,再度更迭。
一條條水龍捲直衝雲霄,像支撐星穹天野的巨柱。數十根天柱拔地而起,壯闊如山巒,這樣龐大的重量壓在這片土地上,很不踏實啊!而且,這些水柱可不是靜止的,按理說,它會形成噪音。但是,梧桐巨樹隱藏在滄海天柱之間,安然無恙,平靜如期。
「這也是幻象嗎?」
「你估計是睡太久了,對空間的理解太差。我的星球,以及倚崇同學的雨柱,都不是在現實世界中出現的。」
把星球裝進空間?好像也行。用空間隔絕星球的引力,不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理應如此。
「哦。倚祟同學還沒來嗎?」
「你覺得她為什麼要製造雨柱?」
「向城市裡的人宣告。」
「沒差太多。休長假之前把工作安排妥當。」
「什麼類型的工作?」
「閑職,只不過範圍有點大。就算永恆稜鏡不放在身邊,我們和普通人也不一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看事這麼淺顯?」
「淺顯?」
「你對這些常識一竅不通。我這一世是心愿僕人,晴下川,也是舊日叛徒,舊日?至月。在成為心愿僕人的過程中,會丟掉一部分記憶和力量,這是必然的,但當我拿到永恆稜鏡的時候,我丟掉的,都回來了。往事,職責,使命,心思,願望,這些都回來了。」
「哦,請繼續講。」
「我繼續講,你也還是聽不明白。不管這些。她來了。」
他抬頭望去,看到一個二三十歲的栗色長發女生,眉色濃黑深重,膚色似若白晝似若黃昏,與他之前見到的人長相很不相同,大概是換了一方天地,造化賜予不同形貌,看起來坦率壯麗。
只看第一眼,覺得溫柔和善,再看第二眼,更加溫柔和善,讓人有種吐露真言的衝動。她的臉上似乎洋溢著一種無與倫比的親和力,像是親切和藹的母親光輝,充滿了慈愛,包容,遷就,順從,忍耐,體貼,關心。
宮倚崇收回雨柱,眯眼一笑,輕聲言道:「我以為你會來的更早。」
舊日?至月刻意避開倚崇同學的目光,「我來的已經很早了。走吧,到浮塵主朝。」
宮倚崇還是笑眯眯的,「海目出事了?還是說,他就是海目?」
舊日?至月不再躲避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答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對我的補充者太在意了。你發現了什麼?」
宮倚祟輕輕一彈指,「前些年聽說海目去了浮塵主朝。沒什麼,他是?」
「新同學,落尋空。」
「哦。落尋空同學。初次見面。應該是初次見面吧?」
「是。初次見面,倚崇同學。你真好看。」
「你可以喊我的全名,宮倚祟。舊日?至月要去浮塵主朝,你知道原因嗎?」
「見浮塵主。」
舊日?至月心生不喜,這位夥伴剛一見面就不斷打探消息,而且,她那雙眼睛,不可直視吧?「停下。和她說話的時候,別看她的眼睛。不然她問你什麼,你就會答什麼。」
她抬眼,再低眉,笑顏依舊,輕描淡寫,「哎呀,我竟然還是個危險人物。真是讓人不放心啊!落尋空同學,你說我有那麼危險嗎?」
「沒有。」
「你誇我好看,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呸,不,不對。」尋空大驚失色,脫口而出的「喜歡」並不全是他的本意。嚴格來說,
「喜歡」和「好看」都不全是他的本意,像是被某種力量引導了。這種力量來源於她的眼睛?
舊日?至月重重嘆氣,「早說了、讓你別看她的眼睛。倚祟同學,不要做的太過分。」
「好吧,算我的錯。你要找浮塵主,這很簡單啊,幹嘛要帶我?」
「我還真不想帶你。但沒辦法呀,能幫到我這個化身的,除了舊日僕人、舊日叛徒、補充者,那不就只有你了嗎?別人見到我,卻認不出我,識諭低於一階的更是記不得我。」
「哪有你說的那麼悲傷。無論哪個化身,永恆稜鏡總是通用的吧?別人認不得你,但……算了,算了,這事不提。你來找我,肯定不會只是去見浮塵主那麼簡單。放心啦,無論過多久,我都在你身邊。」
「長假很長,你最好能履行諾言。最後再提醒一點,少用心之力。」
「回歸正題吧!他是你的什麼人?」
「同學。」
同學?宮倚祟對這個稱呼並不陌生,因為舊日?至月也稱她為同學。可是,如果真如舊日?至月所說、她的這個化身如此特殊,那她的同學應該也不是普通人?那便值得多問了。「什麼同學?」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問他吧?」
還沒等宮倚祟問起,他便搶先說道:「眾生皆同學。」如此一來,就減少了一次對視,或者,減少了一次避開對視。
「眾生皆同學?好像在哪裡聽過?我記得……」
舊日?至月打斷了她的話:「停,別說了。你記得什麼,現在不要講。」
「哦,知道了。我現在是直接把你們捲去浮塵主朝、到浮塵主的居住地,還是先去我家?」
「許久未見,先去你家。還在洗川台嗎?」
「是。」
「那就……我帶你吧。青草主朝,洗川台。你們兩個準備好了嗎?」
宮倚祟對此沒有任何異議,舊日?至月的帶人手段,她見過太多次了,每次都非常穩當,「我都可以。」
他稍作猶豫,表示認同,「我也可以。」這種時候不認同都不行了,至月本來就對他有疑心,如果這時再否定至月的安排,恐怕不好收場。
舊日?至月拿著永恆稜鏡在空中隨意一劃,一堵藍色的水牆憑空浮現。水牆如同滄海的表面翻湧滾動,閃爍著刺眼的耀光,像藍火,像雲霞,像星空,像玻璃細絲和玻璃薄片聚集成的一團團晶瑩斑斕的絮。
宮倚崇最先進入水牆,舊日?至月緊隨其後。落尋空輕拍水面,有水的質感和觸感,冰涼,濕潤,浸透,有浮力。但把手掌挪開后,手上沒有任何水滴。他用力一拍,沒站穩,整個人都陷進去了,再出來的時候,眼前又是一片似真似幻的奇特場景。
稜角分明的山柱直衝雲霄,土色的山石縫隙中長出濃綠林蔭,雪白霧靄與凍雪互為襯托。而在山頂竟有一片大湖,湖水源源不斷地從山體邊緣衝過,按說早就該流淌殆盡了,但看這姿態,湖水似乎無窮無盡。
這樣的山柱有數十根,其中最寬闊的山柱直徑約有數萬米。要想得到這個數據並不很難,山柱頂端的湖泊大約佔據頂面面積的1/10,湖邊道路內側有高聳的燈塔,相鄰兩個燈塔之間的距離看著有四五百米,這樣的燈塔有上百個。
「這片山都是我家的。1000年前這裡還不叫洗川台,後來青草主朝的主人在山頂放了一片湖,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個。」
「水源在哪?」他剛說出這個問題,至月就朝他投來不友善的目光。他深感無奈,猛吸一口氣,不再說話。
「這種憑空生產的水,水源肯定是心之力啊!這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嗎?湖面面積126k㎡,平均深度272米,就這麼點水,用不了多少心之力,你說對吧,倚祟同學?」
「你的演算法也不怎麼樣。你看到的流水瀑布,平均每小時流量1億立方米,按照這個速度,湖泊每天損失7%的水量。這麼多年過去了,如果把流走的湖水匯聚起來,那就是2萬片這樣的湖泊。」
「還不到1000萬億噸。對青草滿凋來說,這不就是大海中的一滴嗎?」
「你太看得起他了。他既然能給我這片洗川湖,那他肯定也對別人做出過類似的承諾。假如這1000年來,每一年都有一個人找他要這樣的承諾,那他的壓力就可想而知了。」
對話剛開始,他還能勉強聽懂,大致意思就是有人用心之力創造了這片湖泊,湖泊邊緣形成了瀑布。之後的計算,他雖然算不出準確的數,但要理解計算思路,這是不難的。像是最後提到的1000萬億噸,如果是1000萬億噸水,剛好是一個邊長100千米的正方體。
青草滿凋之後的對話漸漸複雜起來。這四個字像是人名,其實也沒有多像,只不過在那個語境中只能理解成人的名字。大海中的一滴?如此誇張的形容,絕對是不可能的。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猜到你在算數。這說法確實太抬舉青草滿凋了。無關緊要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倚祟同學,這裡的山都是你家的,但我可不打算在這個位置、這個視角長久停留。」
「洗川台是一座城市。是我的主城。你打算在我家長久停留?」
「不算很長,到十月份就要去浮塵主期了。趁這段時間,我回收你的工作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