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趁人之危
龍蛇鎮外一密林深處暗藏乾坤,在四周高大、茂密的林間竟隱有一汪湖泊。湖泊狀如蒲桃,圓轉可愛。湖面上時不時冒出些調皮的氣泡,破裂后散發出騰騰熱氣,使小湖在月光的映襯下更顯煙波浩渺。
湖中溫泉與岸邊積雪儼然兩個世界。當空明月倒映湖中的同時,也在另一邊的積雪上反射出來,形成了一副三月交輝的玄妙畫面。此時,位於三月交映的中心正有一男子盤膝而坐,此人長發翩然,面容秀美,眉目間卻蹙著一團陰氣,正是白日刺殺李無攸的邪魅刀客。
他長刀橫膝,雙手運氣,心肺急促鼓動,貪婪地吸食月華。過了半炷香功夫,這刀客便生龍活虎,意氣風發,好似全然沒有遭受過白日的重創。他起身而行,雙臂抬起,手中各亮起了一朵黑色火焰。刀客餘光撇向雙手黑焰,似乎極為熱衷這股力量,得意地仰天長嘯。
他走至湖邊,看著水中倒影似有恍然,片刻后他輕輕蹲下,以水為鏡,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凌亂髮絲。
「是苗大人嗎?小的劉連彪帶籽食前來謝過大人。」林中響起了一聲粗沉的中年嗓音。
刀客挽起髮結,平靜說道:「是我,過來說話。」
林中走出一相貌醜陋的粗俗漢子,正是被李無攸在賭館內掃了顏面的劉連彪。他一邊快步向前,一邊用繩子扯著身後兩個面色病態的年輕男子。劉連彪在距離刀客兩丈處停下,望向刀客背影恭敬道:「苗大人,小的已按約將籽食帶來,不知那姓李的小子?」
刀客冷漠道:「死了。」
劉連彪興奮地搓搓手,說道:「就知道苗大人刀下從不留活口。」說完他把身後的兩個年輕人拉到在地:「這兩個還未陰陽交合的雛兒定合大人的口味,還請您笑納,小的這就離去不打擾大人的清修了。」
劉連彪自知是與虎謀皮,知曉目的達成后趕忙轉身離去。
刀客痴痴望著自己的水中倒影,纖薄長唇下少了幾顆白牙,已覺滑稽可笑,劉連彪的言語又使他想起白日的種種,不由地急火攻心。他一個轉身飄至劉連彪身後,五指成鉤刺入了劉連彪的腦袋,瞬間縷縷青氣順著他的手指從劉連彪的身體里被吸扯而出。
刀客口鼻共用,將扯出的陽氣全部吸納后打了個飽嗝:「老子差點為你搭上性命,兩個籽食就想要打發我未免太看不起人了」他一把甩開了劉連彪的屍體說道:「加上你才算稍顯誠意。」
親眼目睹了劉連彪慘狀和邪魅男子詭毒手法的兩個年輕人嚇的連連後退,嘴裡一個勁的重複著「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
李無攸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他嗅著鼻尖傳來的淡淡芳香,撐開雙眼,勉強看清了這極為陌生的地方。他所躺之地乃是一張匠人精心雕琢的檀床,床沿上下圍著紅白雙色幕紗,透過輕紗就能看見窗邊處擺放的妝台,一面銅鏡,一隻香囊,再無餘物。
李無攸艱難起身,卻是扯動了傷勢,劇烈的疼痛讓他頹然倒下,腦袋與木床相撞,發出了一聲重響。
「蹬、蹬、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房門大開,衝進一人喊著:「是李哥哥醒了嗎?」
聽見此話的李無攸臉上終於綻出笑意,輕輕嗯了一聲。
來人正是李無攸昏睡了幾日,便守了他幾日的阮為。看見李無攸面色蒼白,連說話都困難,阮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李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就不應該帶你去賭館的。
」
李無攸拍拍他的腦袋,嗓音沙啞說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再說當時我們急於安置那些受傷難民,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不怪你。對了,寺內的難民們沒事吧?」
阮為止住哭腔說道:「李哥哥放心,大家都沒事。那天晚上我回到寺廟,一直等到子時還不見你回來,就出門尋你。找遍了整個鎮子也不見你的蹤影,最後只得冒險去賭館找你,沒想到你真在他們手中,我氣的就要跟他們拚命,後來被那位漂亮的荷官姐姐攔下。經她一番解釋后才知道原來李哥哥是被壞人所傷,途徑小巷的賭客認出你是博勝坊的熟客后才將你抬去賭館,他們便好心收留了。」
李無攸恍然道:「看來咱們去賭館也不全無壞處,至少落難時還有人願意收留。」
阮為搖頭說道:「不賭了,等你傷好了就帶我去闖蕩江湖好不好?」
李無攸笑著點頭,心中卻想江湖會不會是一場更大的賭局?他摸了摸傷口上有些錯位的藥草,疑惑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給我敷的藥草?」
「這裡是櫻桃姐姐的閨房呀,就是那位荷官姐姐,也是她給你上的葯。」
李無攸拍著腦門,自己這點清白不重要,關鍵是平白無故地躺在一個女孩子家裡還讓人家給自己換藥,這是哪檔子事呀。他想起寺廟中還有一些下山時趙存林村長賜予的療傷聖葯,忙叮囑阮為道:「你快回寺里去,把我的包袱和酒壺全部拿來。」
阮為生怕李無攸一離開人就又出些什麼事,猶豫著不肯走。
李無罵道:「趕緊去呀,那裡面可是有快速治癒我傷勢的丹藥,你小子不會是不想我好起來吧?」
阮為聽完一溜煙的不見了。
阮為前腳剛走,一位老頭就後腳踏門而入。老頭眼窩凹陷,面目滄桑,手中盤玩著兩枚油滑核桃,徑直走向李無攸。來到塌前,老頭扯過一張凳子坐下,緩緩開口:「知道我為何救你嗎?」
李無攸答道:「原來是老爺子救的我,無攸先行謝過了。」他微微抱拳向老頭行了一禮。「可我實在不知您老的心意,當然,不管老爺子出於何種考量,我都會報答您和那位櫻桃姑娘的救命恩情。」
老頭輕聲笑道:「沒有我的授意,我那眼高於頂的孫女才不會如此做為,你大可不必自作多情。」
李無攸撓撓頭:「那老爺子到底是因何救我?」
老頭神情一變,加重語氣道:「你可知十天後全鎮賭館角逐賭魁之事?」
「之前在賭桌上倒是聽人提到過此事,只不過我確實無心浸染賭場,來咱們賭館博錢也純屬迫不得已,就沒有打聽下去。」
老頭開門見山道:「此次角逐賭魁事關重大,勝出者不僅可以獲得豐厚獎勵,其所代表的賭館方更是能一舉晉陞為百家盟認可的第一賭場,地位、財力自然水漲船高。不過這都不是我非要爭得賭魁的理由,這裡面牽扯到我王家一脈的興衰變化,不便與你細說。」
李無攸明白了老頭的意思,說道:「總而言之,您老無非是想讓我替你們賭場博上一博?」
老人深陷眼廓的雙眸泛起精光,點了點頭。
李無攸嘆了口氣:「若是其他要求,我肯定不會推脫。可這事我委實不能接受,前些天在賭局上的引火上身,現在還未緩過勁來。方才我也答應下阮為,絕不再賭了。」
老頭心有怒意,左手用力捏緊了核桃,臉上卻神色安然:「事成之後我會給你花不完的真金白銀。」
李無攸還是搖頭:「老爺子,這真不是錢的事,況且你怎麼就篤定我一定能奪得賭魁?」
「別人或許不知,我可是留意你很久了。你第一次來賭館許是手法生疏,也或就是你所說的不願浸染賭場,刻意隱蔽了手段,並沒有大肆斂財。可你接下來幾次賭鬥,雖皆是輸多勝少,可細細觀察就能看出只要賠率高些,你總能以小博大,這可不是運氣好就能解釋得通的」說完老頭盯著李無攸笑意玩味。
自認為已經很小心應對了,沒想到還是能有人看破端倪,李無攸不免有些無力感,不料老頭接下來的一番話更讓他心驚肉跳。
「三日前你與劉連彪的孤注一擲更是讓我確定了心中所想,你不是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就是掌握什麼能夠望穿秋水的神功。劉連彪心機深沉,又跟著田家寨寨主田振龍在屍山血海里砥礪多年,已經是能夠摸到登闕境門檻的高手,他不會憑藉能夠馭氣的優勢暗中出千,鬼才相信。儘管如此,你還是以一手豹子奪勝,可謂精彩絕倫。」
老頭隨意端起桌子上的瓷杯,抿了口茶水,繼續說道:「說你是隱藏很深的高手,能夠以絕對實力碾碎劉連彪的馭氣手段,我斷然不會相信,天底下還從未有過你這麼年輕的登闕高手。所以,你只能是有幸擁有某種能夠隔物窺探的罕見本領罷了,是與不是?」
李無攸放平心神,說道:「不論老爺子怎麼說,我也只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您說的什麼高手、神功我一概不知。我只想等身體好轉,遠離這是非之地,還請老爺子換個別的要求讓我償還恩情。」
老頭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李無攸的手腕,枯瘦五指用力嵌入李無攸肉中,眼神陰冷,惡狠狠地說:「別忘了你心心牽挂的十來號半死不活的難民和那姓阮的傻小子,可都還躲在鎮東的破廟裡,只要我想,就能隨時要去他們的賤命。」
李無攸握緊了拳頭,竭力壓下心中怒意:「老爺子真要如此絕情嗎?」
「你沒得選擇」,老頭料定李無攸不會放任難民們和阮為的生死不管,撂下最後一句話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