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驚現屍陀林
苗天鳳扛刀離去，一直在遠處等待的田振龍五人連忙上前，然後齊齊跪在黑袍男子身後。頗具梟雄氣質的田振龍更是五體投地，連磕響頭，急呼道：「盟主大人饒命、盟主大人饒命~」
起初李無攸還有些費解，黑袍男子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能夠讓桀驁至極的田振龍當著自己手下的面，擺出如此卑賤的作態。此時聽到田振龍口口聲聲喊著盟主大人，便一切都瞭然了。李無攸心中泛起一陣凄涼，想利用百家盟的力量來對付田振龍是別想了，就怕這百家盟才是難民慘案的罪魁禍首。
寬大黑袍裹罩全身的百家盟之主緩緩轉身，還未言語，就抬手一揮，瞬間袖袍狂卷，憑空旋起一股黑色巨風。跪在地上的田家寨五人被齊齊掀飛，除田振龍外，其餘四人重重摔在了身後的巨石、樹榦之上，隨即頭顱崩碎，身軀炸裂，均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袍男子隨意一抓，將掀飛在空中的田振龍扯回到手中，他手指掐住田振龍的脖子，將其高高抬起，冷聲道：「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嗎？」被扼住咽喉的田振龍面色漲紅，無法出聲。黑袍男子便自答道：「我肉身重鑄尚未完成，還需要你這個蠢貨出些力氣，僅此而已。」
田振龍只是瘋狂點頭。
「在忘憂庄我已經暗中提醒你輸掉比賽，你這個廢物竟然還想著利用三生同心蠱拿下賭魁，要不是讓那無名小兒誤打誤撞，可就徹底壞了老子釣大魚的興緻，你說你該不該死？」黑袍人說完后，便將田振龍扔在地上。
田振龍哪敢起身，仍是埋頭跪著，然後不斷地扇著自己耳光，用微顫嗓音重複說著：「小的該死，該死。」
黑袍男子不再理睬礙眼至極的田振龍，只是悠然上前走出一步，雙臂舒展，緩緩升空。他嘴唇微動，叨念著極為晦澀的冥咒，然後，李無攸和阮為便看到了一副讓他們畢生難忘的詭異畫面。
剛剛癱死在地上的四具屍骨似被黑袍男子無形牽引，竟然一同飛起，在他周身緩緩旋轉。若隱若現的紅、青氣脈順著屍骨流淌而出，然後彙集在黑袍男子身上。隨著氣脈不斷縈繞，青紅脈流逐漸變細變小，到氣脈消散之際，四具屍骨竟是化成一把細碎殘渣，隨風而散。
不知是不是錯覺，李無攸望著踏空而下的黑袍人，總覺得他在吸食完屍骨氣血后，似乎有些難以言說的蛻變。「這是不是就是他與苗天鳳所說的能夠御風而行的凌虛境界？」李無攸心想。
「紫微心已被博勝坊的王寰得去，你去給我盯緊此人，一旦有什麼異常，便速速報我，若是再敢擅作主張，他們四個就是你的下場。」黑袍男子驀然開口，聲音較之前多了些空靈、悠長。
田振龍如條聽話的野狗，一個勁地點頭乞憐。
黑袍男子輕輕抬頭，望向空中圓月，雙臂做懷抱狀，感嘆道：「真是一個好天氣吶。」語罷，他左手拂過頭頂，慢慢摘去了罩面黑帽。
「啊。」李無攸和阮為幾乎同時失聲大叫。原來一直掩沒在黑袍中的百家盟盟主竟然是一具腐肉未盡的骷髏。他半面白骨，半面殘肉，雙眼廓無眸不說，裡面竟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屍蟲，這般景象任誰看了都會驚懼作嘔。
李無攸知道壞事了，不敢去看黑袍男子有何反應，拉起阮為掉頭便跑。
「呵」，黑袍男子望向李無攸逃竄的方向不為所動，而是轉頭看著快將臉龐埋入土中的田振龍，輕聲說道：「看來我還是高估你了，
沒想到我們一向自詡做事間不容髮的田寨主竟然還長出了尾巴，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田振龍雖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蹤，卻是明白眼下自己是非死不可了，絕望之際，竟是有了起身快逃的打算。黑袍男子卻沒了耐心，五指成鉤，直接嵌入了田振龍的腦袋，然後狠狠一拽，就把那顆臉上寫滿苦楚的頭顱從身軀上拔下。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田振龍腦袋上湧出的鮮血，有些陶醉。接著他用森白指骨挑出田振龍的一枚眼珠扔入嘴中，恰好其眼廓中掉下一團屍蟲也掛在嘴邊，黑袍男子就那麼津津有味地一併咀嚼起來。
李無攸和阮為腳下生風，跑至最後，兩人雙腿都已經麻木，只是靠著那股子求生慾望，做著機械的奔跑動作。終於，阮為體力不支，口吐白沫后率先倒下。李無攸只能攙扶著他找了一處相對隱蔽的地方暫作歇息。
阮為口中不斷呢喃著「鬼呀，有鬼」，李無攸緊緊握住少年冰涼的手，心中亦是忐忑不寧，剛才那副景象，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啪、啪」一陣拍掌之聲突兀響起，李無攸來不及一探究竟，抱起阮為就要疾速遠逃，卻被一道迎面立下的漆黑中夾帶腥紅的風牆攔住。
「妙呀，妙極，我高估了田振龍，卻是大大小瞧了你這娃兒。」來人嗓音空洞，陰冷，正是追來的百家盟之主。他雙手交錯而揮，那面風牆靈動擴散，轉眼間形成了一個巨大風球，將李無攸和阮為包裹其中。
百家盟之主從暗處悠然踏出，頓時人袍分離。當真是一具行屍走肉的盟主步伐輕盈，緩緩而行，至風牆處無絲毫阻滯，一穿而過。他歪著頭細細打量著李無攸和阮為，而那襲黑袍如同活物，乖巧地站停在原地。
「膽子大到來窺探我的行蹤，我真是很好奇你的身份。讓我猜猜，你是替天行道的齊雲山子弟呢呢？還是仗劍而行的點蒼派翹楚？」
不等李無攸答話，骷髏盟主便搖頭自答道:「好像都不是。那你是其餘十一門哪一派的後輩？也都不像呀。」那具骷髏身軀又搖搖頭，然後來回踱步深思，樣子甚是滑稽、可愛。
李無攸卻是笑不出來。先前在忘憂庄，這位盟主大人隨手一揮，便扶起了數十位下跪的百姓，那時便覺此人真氣陰冷非凡。此時自己被困在他一手造就的真氣巨球中，更覺寒苦難耐。不僅如此，李無攸還感受到一股腐朽氣息侵入身體，自己的血液流轉和生機涌動都被限制，現在發力，恐怕使不出平時的七成功力。
李無攸強做鎮定，說道：「是不是我身份足夠特殊，你就能不殺我？」
骷髏狀的盟主似有一陣恍然，然後他捧腹大笑，其眼廓內還不時掉落些落單屍蟲，駭人至極。他一手捂著沒有半點血肉的腹部，一手撐著膝蓋玩味道：「當然不能。」隨即他表情嚴肅，立馬搖頭，鄭重道：「你若是鬼王大人的親兒子，那我還真不能殺你。」
李無攸正準備接話，那具骷髏上下頜骨卡卡敲擊，又是一陣森然笑聲：「不過，我家鬼王大人只喜歡吃人，還只吃男人。你現在就是說鬼王大人是你的兒子我都相信，唯獨講他老人家是你的親爹我萬萬不信。」說罷，他似乎意識到言語中的不敬，忙掩嘴噤聲。
「既然難逃一死了，我可否問你幾個問題？」
「說，今天本大人心情實在太好，你儘管多問些。」
李無攸把百家盟盟主以骷髏之身再次出現時便已徹底暈厥的阮為輕輕放在地上，說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骷髏盟主看不出神情，卻是做了個拍案而起的憤怒動作，說道：「錯了，都錯了，我既非人，更非鬼，而是神。」說完他一閃而逝，瞬間奔至李無攸面前，將他一把舉起，高聲說道：「高高在上的神，你知道嗎？」
李無攸竭力點頭。
骷髏盟主似乎很滿意李無攸的反應，將他放下後繼續說道：「你問，接著問吶。」
李無攸揉了揉脖子，語氣平和道：「我初來龍蛇鎮時，曾看到田振龍擄走了一幫青壯難民，我想知道他們的下落。」他略作停頓，說：「或者是結局。」
骷髏盟主果真是知無不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已經生出一些血肉的左臉說道：「吶，都在這了，就像你在林中見到的一樣，那些人的血肉、精氣都以同樣的方式成為了我的一部分。」
李無攸心頭泛起了濃濃悲意，他雙拳緊握，無語也無言。
骷髏盟主卻興緻大起，幾百年來，從未有人以如此口氣質問自己，多是些畏畏縮縮的螻蟻鼠輩。他雖無肺腑，卻是有滿腔牢騷想與人一吐為快。見李無攸遲遲不問第三問，他便有些生怒，道：「小娃，你倒是問呀，再不吱聲，我就要忍不住吃掉你了。」
「我還有幾問呢，你等我細捋一遍，一一問你。」
「很好，好極了。」骷髏盟主拍手叫好，甚至開心到雀躍飛起。
看著這個不知為何突然轉變為孩子心性的恐怖魔頭，李無攸冷汗橫流，眼下只能順從他的意思，儘可能拖延時間，然後尋找逃跑機會。
「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嘛，生前姓甚名誰一概不知，不過重生后被鬼王大人賜馬姓，名牧之。」
「你為何會死後重生？你口中的鬼王大人又是誰？」
「我當然……」骷髏盟主講到一半，忽聽聞林間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似有一巨物拔山倒樹而來。能夠被鬼王委以重任，同時兼任百家盟之主的他當然不是那些初出江湖的稚鷹。變故驚起之際，馬牧之迅速朝李無攸劈出一掌，道：「小子，等我把你的屍骨帶回屍陀林，待你百年後重生，我再與你這娃兒徹夜長談吧。」
李無攸有著常人難知亦難解的卓絕聽力，在骷髏盟主馬牧之聽見動靜之前便察覺異樣，之所以遲遲不做反應，等的便是馬牧之分出心神。
「我有一指，曰升龍。」一道粗壯白虹猶如一條巨龍自李無攸指尖飛出，剎那間騰空而起。白龍蜿蜒，捲起無盡的枯枝敗葉，向馬牧之徐徐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