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還給你
關厭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有人來救自己,甚至為此還使用了很厲害的道具。
在面對數十個持槍保鏢的情況下,江緒直接用了一件可以同時操控多人的道具,命令他們立刻躺下睡覺,然後所有人就在一瞬間倒地閉眼,什麼都不管了。
雖然關厭沒有記憶,也明白像這樣的道具一定非常難得。
他們開走了富豪的車離開廢棄工廠,途中關厭想好好道謝,卻又沒敢開口。
因為附身在手鏈里的鬼魂告訴她,燭月就在車上。
她只能裝作嚇壞了的樣子,一臉驚恐地縮在後座,一個字也沒說。
但他們兩個人不知道內情,江緒在開車,徐靈則從副駕駛探過頭來對她說:「我們去找你的時候發現別墅里好像進了小偷似的,到處都翻亂七八糟的,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你,實在沒辦法,我就用了……」
「我頭好暈啊。」關厭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臉色十分難看地說:「先睡一會兒再說好嗎?」
如果再讓徐靈往下說,就會談到道具和求生者之類的事,而駱小紅是不該知道這些的。
「看來你是真的被嚇到了。」江緒嘆了口氣:「按理說求生者不可能被這種小事嚇到,失憶簡直太可怕了。」
關厭心裡一沉——還是說出來了。
她有點無奈,只能說:「求生者?那是什麼?」
前方兩人聞言齊齊一愣,江緒透過後視鏡狐疑地掃了她一眼,下一秒便反應過來,笑說:「我們懷疑你也是求生者,不過你看起來什麼都不知道,應該是失憶了。你先休息一會兒緩緩吧,回頭我們再跟你細說。」
徐靈則沉默著沒再出聲。
雖然他們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肯定是有不能談這些事的原因。
關厭嗯了聲,閉上眼睛側過身,在後座直接躺了下來。
她感覺不到燭月的存在,但那隻鬼卻說他一直在,從她被帶出小木屋送過來交易的時候開始就跟著,全程目睹一切。
現在燭月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吧,好好的計劃被兩個突然冒出來的求生者給徹底打亂了,而且他們還正要告訴關厭「真相」。
她也挺煩惱的,怕燭月會為了阻止他們而殺掉兩人。畢竟他大費周章弄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是為了讓她在沒有過去記憶的情況下喜歡他,怎麼可能放任別人告訴她真相?
那麼……
關厭躺在後座上,悄悄拿出了一張道具卡。
【不需要證據的造謠者】
剩餘使用次數:2
使用后,可對單一對象進行一次不需要證據的造謠,周圍十米範圍內的所有生物都將無條件相信這個謠言,並根據謠言內容產生對應的反應。
她默默在心中說了一遍:「上車之後江緒什麼都沒有說過。」
一時間看不出什麼變化來,但道具的使用次數的確只剩下最後一次了,應該是生效了。
關厭鬆了口氣,閉著眼默默想著,也許得找機會把邪神的事情告訴他們才行了。
之前是不想把他們卷進來,但如果一直瞞著,很可能還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她可沒那麼多道具卡。
他們的車直接開回了天堂鎮,但這座鎮子是不允許汽車進去的,便停在遠處徒步往回走,而燭月也在這時候終於離開了。
關厭聽到消息后立刻把關於邪神的事告訴了兩人,還定了個暗語,只要關厭說「今天天氣不錯」,他們就不能提到任何與求生者相關的話題。
不過,目前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他們為什麼要去救她?
商量之後,二人決定用「駱小紅」是任務里很重要的NPC這個說法來解釋。
返回鎮上的時候,關厭剛一進去就引起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紛紛一臉意外地盯著她,有人大聲問:「小紅,你這幾天都去哪兒了?項康那小子都快擔心死了,病得連床都下不了!鎮長雇了好多人到處找你!」
關厭表示立刻去鎮長家看看,隨後就聽見男鬼說燭月又回來了。
她故意露出真的非常擔心的樣子,與兩人分開后便直接趕去了鎮長家。
也許她的反應讓燭月很開心,他很快就不再窺視,應該是回去等著了。
關厭來到鎮長家,被管家帶到了項康的卧室,一進去就看見對方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臉色比平常還要白了幾分,脆弱得好像隨手一捏就能把他殺掉。
看到她之後,他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慢慢撐著胳膊坐起,口中虛弱的說:「厭厭……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擔心你……這是不是幻覺?我在做夢嗎?那天我只是稍微離開一下而已,等我回來你就不見了,我真的好後悔,如果早知道會出事我一定哪兒也不會去……」
關厭打斷他:「我沒事,是我爸他們突然闖進來把我綁走了,還想把我給賣了,還好有兩個人把我救了出來。」
燭月坐了起來,目光定定的看著她的臉,開口問:「那兩個人呢?他們是誰?」
她故作疑惑道:「是兩個很怪的人,他們說我是個什麼很重要的NPC,之前就來找過我了,問我身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之類的。」
她頓了頓,又說:「之前我們不就懷疑這是個遊戲世界嗎?也許他們都是玩家,把我當成NPC了,可是NPC怎麼能看到屬性面板呢?」
燭月之前還假裝自己也是玩家之一,但他實際上什麼也看不到,所以聽到關厭提起屬性面板就會心虛,擔心再說下去露餡。
於是他也沒再就著這個話題往下說,問起了她被抓走的事。
關厭沒有隱瞞,盡量把能說的全說了,畢竟他幾乎全程旁觀,撒謊實在不明智。
為了讓燭月不再給她添麻煩,她故意表現得對他很關心的樣子,幫他倒了熱水,還說讓他好好吃藥養好身體,別沒等到法定結婚年齡人就先死了。
這句話聽在燭月耳朵里就有了潛台詞,讓他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彷彿一瞬間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
然而,在這一次之後,關厭再也沒見到江緒和徐靈。
閻忌說他們應該是被燭月送到了別的時間點去,生命危險大概是不存在的——否則戚望淵早就死了,燭月最恨的可就是他,連他都活著,其他人也不至於被殺掉。
這讓關厭放心了許多。雖然「駱小紅」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讓她的確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壞人,但也正因如此,對那些願意關心她的人卻是非常在乎的。
經過這次失敗之後,燭月好像也暫時放棄了再給她製造麻煩的打算,每天除了以項康的身份纏著她之外,其他時間都無影無蹤,不知在做些什麼。
而在一個月之後,閻忌通過附身在關厭手鏈上的男鬼,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找到了能讓她恢復記憶的東西。
又一個月過去,關厭還是聯繫不上戚望淵。她甚至開始懷疑,不是求生者們的三小時沒到,是他發生了什麼事。
之後沒過幾天,男鬼告訴她,閻忌的召喚儀式開始了。
因為需要特定條件的地點,位置距離天堂鎮很遠,所以她也只能聽他這麼一說,剩下的就是乾等。
這儀式結束需要三天,到時候閻忌就能在兩個世界之間自由來去了。
然而就在儀式進行中的第二天上午,關厭手腕上的手鏈忽然變得極其冰冷,寒意直入骨髓,冷得她渾身發顫。
下一秒,一隻血淋淋的男鬼出現在她面前,原本就已經極其可怖的臉扭曲得非常滲人:「我現在得回去一趟!」
話音未落,他便直接消失了,關厭什麼都沒來得及問。
但她知道,這一定和燭月有關。
此時,鬼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原本永遠暗沉沉的天空中忽然冒出了一輪藍色的圓月,淡淡的藍光照得整個大地無所遁形,那光線像有毒一樣,讓鬼怪們猶如過敏般渾身難受。
這樣的情形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上一次燭月來殺他們老大的時候就有過一次。
他們很有經驗地躲進了所有能遮擋月光的建築物里,但隨後卻發現這次與之前有所不同。
即使已經躲起來了,那些之前被月光照射到的鬼們卻還是非常難受,紛紛抓撓著自己的皮膚,直到把血肉抓出來,露出森森白骨。
驚惶失措的鬼怪們紛紛逃竄,有的通過各個通道躲向其他靈異世界,有的逃向閻忌的公司尋求庇護。而閻忌此時根本就不在這裡,即使在,他也沒有能力與燭月硬剛。
整個鬼界混亂得如同遇到了滅世之災,他們甚至都沒看到燭月現身,就已經哀嚎不止,痛苦不堪之際,都在想還不如被扔進回收廠去當個人算了。
閻忌作為鬼界的領袖,自然不可能對這一切不管不問。召喚儀式進行到一半,他卻只能暫時中止,從藏身處出來,返回鬼界主持大局。
其實他也做不了什麼,但至少他得在。如果關鍵時刻他這個老大都不在,很快就會失去手下們的信任,今後再也沒鬼會服從他。
閻忌的確很聰明,但燭月其實也不是那麼笨。
他之前不知道閻忌在搞什麼小動作,可等到召喚儀式開始的時候,那濃郁到如有實質的鬼氣就再也掩藏不住了。
燭月找不到閻忌在哪兒,卻可以到鬼界去大鬧一番,逼著對方自己出現。
閻忌回去之後摸出了一隻木頭人,將其化作自己的模樣去外面跟燭月交涉,他本人則躲得非常隱蔽,絕對不會親自露面。
結果那木頭人剛剛說了一個「嗨」,就被燭月一揚手拍成了碎沫。
感應到一切的閻忌喉頭滾了滾,又派出一隻紙鶴去見燭月。
燭月看著那顫巍巍飛過來的千紙鶴,眉頭一皺,正要再毀掉它,卻聽見它說了一句:「你猜你最喜歡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他目光一沉,滿臉的殺意像刀一樣凌厲:「你做了什麼?」
閻忌隔得老遠,透過紙鶴得意地笑:「調虎離山四個字,沒聽說過嗎?」
燭月身側的手指猛然縮緊,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敢動她,我讓你生不如死。」
「嘶,我本來也沒活著呀。」閻忌的語氣非常欠揍,「本來咱們相安無事,是你非要為了那麼個蠢女人來殺我,我總得想點辦法自保吧?你不會以為,我真的費那麼大的勁要去那個世界里走一趟吧?呵……真是個愚蠢的老妖怪。」
燭月盯著那紙鶴,眼神銳利得像要把它瞬間點燃。
下一秒,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空中的藍月也不見了,只剩下哀嚎的鬼們還在抓撓著自己又癢又痛的白骨。
天堂鎮里,關厭已經不在了。
附身在手鏈里的男鬼離開的那一刻,就是她行動的號角。
一個月之前,閻忌讓男鬼帶給她一個好消息:能讓她恢復記憶的東西找到了,但那是暫時性的,使用之後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恢復所有缺失的記憶。
那是一杯藥水,關厭喝下之後,就因為突然闖入腦海的大量記憶而頭疼欲裂,直接昏迷了整整半天。
她想起了所有的經歷,也想起了失憶前跟燭月定下的賭約。
而且答案已經很明顯了:贏的是她。
即使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她也只是因為忘了曾經的不愉快而沒再討厭他而已。
剩下的時間也足夠了,她和閻忌聯繫,優化了一下他的計劃,並添加了一部分,好讓自己能夠找回原來的身體。
等到那些記憶消失之後,閻忌再把商量好的一切重新告訴她一遍,就足夠了。
所以,召喚儀式進行中泄露出的濃郁鬼氣其實是他們故意的,就是要引起燭月的注意。
他能察覺到閻忌在幹什麼,卻沒辦法找到那個確切地址,於是肯定會用其他方式逼閻忌現身。
而唯一的方式,就是去對方管轄的鬼界。
於是,等他離開之後,確定鬼界已經發生混亂時,關厭便拿著閻忌給的道具離開天堂鎮躲了起來。
道具是一件雨衣,據說只要穿上它就能讓自己徹底「消失」,誰都無法找到,包括邪神。
所以,當燭月從鬼界趕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留在關厭身上的烙印忽然失效了。
那烙印是刻入靈魂的,即使她換了兩具身體,它卻永遠不會消失。哪怕是相隔了很多個世界,也一定能讓他準確找到。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感覺不到,好像……她已經死了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發了瘋,立刻返回鬼界去找閻忌。
閻忌沒有趁著他離開的時候逃走,還是利用紙鶴去見了燭月。
此時,燭月已經因為過於憤怒而出現異常變化,兩眼如血一般的紅,大片的黑紅色紋路布滿慘白的面部,看起來非常恐怖。
接下來的計劃,是閻忌在幾番拉扯之後告訴他關厭在哪裡。而等他去找到的時候,關厭卻是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然後閻忌再提起是不是因為身體交換的緣故,令燭月主動將她的身體換回來。
然而,當燭月壓抑著怒火質問他人在哪裡的時候,閻忌卻說:「想知道她在哪兒?這很簡單,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燭月渾身散發著前所未有的恐怖氣息,連周圍的空氣都因此扭曲變形,淡淡的黃色光點不受控制地不斷從他身周冒出來,有的碰到了附近的物體,瞬間猶如炸彈般嘭的一聲將其轟得粉碎。
他也想這麼對閻忌,卻硬生生強忍著說:「還是那件事?我說過了,辦不到!」
「就算讓那個愚蠢的女人死掉,你也辦不到?」
與他的憤怒相比,閻忌卻顯得格外淡定,彷彿自己面對的不是危險的邪神,而是一個受他操控的傀儡。
燭月懸在虛空之中,圍繞在身邊的淡黃色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陰邪恐怖的氣息彷彿將空氣都凝固起來,形成了一縷縷危險的殺意。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哪怕眼前只是一碰就能化為齏粉的紙鶴。
他盯著它,一字一句地說道:「辦不到。」
下一秒,他雙眼一眨,周圍的空間瞬間扭曲,時光倒流。
關厭在房間里等待著男鬼給她信息,只要燭月去了鬼界,她就立刻躲起來。
希望一切進展順利吧……不出意外的話,就可以徹底擺脫這一切了。
但她剛剛這麼一想,意外就發生了。
卧室里的溫度陡然下降,一股濃烈到令她當即打了個寒戰的邪氣毫無預兆地出現,恐怖的氣息讓她渾身冰涼,從心底里冒出一陣無法壓抑的恐懼。
下一秒,關厭被人向後一拖,毫無防備地拉進了一個冰冷且強硬的懷抱。
她渾身一顫,隨即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再也無法動彈哪怕一根手指。
這不是被人控制住了的感覺,而是……在面對過於強大的威脅時,生理上產生的絕望和懼怕令她連動都動不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附近的一切,知道有一雙手臂從她身後纏繞過來,輕輕抱在她的腹部。冰冷的呼吸打在後頸上,像毒蛇在那裡蠕動一樣令人噁心。
這種感覺竟讓關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以前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她想不起來,現在也不是去回憶的時候。
她的身體在止不住地發顫,連呼吸的聲音都是抖動著的,想說點什麼,卻張不開口。
此時她唯有像雕像一般呆立不動,任由那個危險的生物緊緊抱著她,眼角餘光可以掃到他低垂在自己肩部的頭顱,卻看不清神色。
關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明明按照計劃,現在應該是燭月去了鬼界,而她趁機消失,再由閻忌引導他找到「昏迷不醒」的自己,並把身體換回來。
可燭月沒有去鬼界……等等,他的身體好像也在發抖?
她艱難地咽了下唾沫,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不是錯覺,也許只是自己抖得太厲害,誤以為是他在顫抖而已。
「厭厭……」
脖子後面被燭月冰冷的呼吸吹了一下,她的寒毛根根豎立起來,剎那間,一段零碎的記憶襲上心頭。
曾經,在一個有著藍色月亮的地方,她懸浮在淡藍色的微光中,被燭月用同樣的姿勢抱著,也用盡了全力壓抑自己的恐懼,努力拖延時間想要阻止神降。
竟然想起來了……雖然只有那一點,但的確是想起來了。
關厭喉頭滾了滾,努力地想張口說話,可才張開嘴,就先哆哆嗦嗦的吸了一口氣。
幾秒之後,她感覺那種恐怖的氣息略微減弱了一點,好像燭月特意控制了一下,卻又沒有完全壓下。
好歹是有能說話的力氣了,她聲音喑啞的說了一聲:「你能不能放……」
想說能不能先放開她,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感覺一股力量猛地將她朝後方拽去,下一刻「嘭」的一聲,兩人一起重重砸在地上。
因為燭月在她後面,她就摔在他身上,而他卻是結結實實地摔下去,甚至身上還有一個人的重量。
關厭更加疑惑了,不論他是個怎麼邪惡的生物,現在這狀況都有點過於奇怪了,好端端的,不至於自己虐自己吧?
好在這一摔讓他鬆開了手,她努力控制僵硬發抖的手腳,慢慢挪開身體,在地上滾了半圈,側著身體躺在地上,艱難地抬頭看他。
看到燭月那張臉的時候,關厭愣了一下。
因為之前他一直在用戚望淵的容貌,而現在卻露出了他自己的樣子,正是以前在晚宴上見過的那個模樣。
可他的臉上出現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紋路,眼睛紅得嚇人,彷彿電視劇里走火入魔的大魔頭。
蒼白的皮膚幾乎像雪一樣,沒有任何一絲血色,恐怕連死人的膚色都沒這麼慘白。
他側躺在那裡,身體漸漸蜷縮起來,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雙眼卻從未從她臉上挪開,始終望著她。
骨節分明的手幾乎顫出殘影,還在努力向她伸過來,嘴唇開合好幾次,才發出一聲:「厭厭……」
他看起來虛弱極了,好像一隻即將死去的小狗,在最後一刻努力尋求著主人的安慰。
關厭有點懵,不明白他怎麼忽然變成了這樣。
「陪陪我……」燭月望著她的眼睛,明明應該很可怕的血紅色瞳孔里透露出的卻是乞求:「陪陪我……求你……」
下一秒,他話音一頓,痛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絕望的苦笑。
因為,他發現關厭的手裡出現了一截枯木。
明知道會這樣的,早就知道的。
他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順著臉頰落進髮絲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聲音顫抖地問:「一點……也沒有嗎?這麼久了……一點點,一點點心動都沒有嗎?」
努力說完這一句話的時候,渾身上下粉碎般的疼痛折磨得他幾乎維持不住人形。
關厭看到了那顆已經消失的眼淚,周圍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也正隨著燭月的虛弱而減弱,讓她身上的僵硬感漸漸消散,終於得以自由活動。
她慢慢坐起來,盤腿坐在燭月面前,低頭看著他那痛苦而悲傷的樣子,心裡卻毫無波動。
也許是因為她幾乎只有駱小紅的記憶吧,而駱小紅從小到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個弒母殺兄的畜生而已。
她現在就應該把這截枯木刺進他的身體里,不需要有任何一點點猶豫。
可是,她的身體怎麼辦?
關厭將枯木一頭輕輕放在他胸前,對他的問題沒有任何一個字的回應,只問道:「我的身體在哪裡?把它還給我,我就不殺你。」
之前的計劃現在完全脫了軌,用這種方式去威脅燭月顯然是最差的一條辦法。可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
燭月有點困難地低下頭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心口的枯木,隨即竟然笑了出來。
他閉上眼睛,微微抬頭,虛弱的斷斷續續說:「你……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啊。」
果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雖然關厭什麼都不記得,卻也不認為燭月會受這樣的威脅。
「厭厭……」燭月輕輕喊她:「我真的……有這麼不堪嗎?」
她搖了搖頭:「你消除了我的記憶,又問我這種問題,我該怎麼回答你?」
「那就用駱小紅的身份告訴我,」燭月睜開眼,血紅的眼睛里藏著看不懂的情緒:「這些年,你覺得我怎麼樣?如果……如果你只是駱小紅,我只是項康,我們……有機會嗎?」
關厭低頭想了想,說道:「我想,就算有『機會』,也只是因為項康有一張讓我特別喜歡的臉。可那……不是你的啊。」
身體好像疼得更加厲害了,尤其是心臟那裡。
燭月不得不閉上眼睛,用盡全力去忍受著這份蝕骨的劇痛,許久之後才終於適應了一點,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心上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關厭將他滿臉的凌亂長發拂開,看著那雙痛苦的眼睛,慢慢說:「我不知道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只想起了當初阻止你降臨的那件事,也不記得後來有沒有因為這件事向你道歉。雖然是各有各的立場,但我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的——是我為了活下去利用道具卡迷惑了你,才導致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讓你痛苦,也讓我一直很困擾。」
燭月愣了一下,從來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因為他也一直都很清楚,她是人類,她的立場和他截然相反。
好一會兒,他才忍著劇痛笑:「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怪你……哪怕現在你把這東西刺進來。」
「但我要的就是你怪我,你恨我也比喜歡我好。」關厭說:「你不該喜歡一個人類,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懂嗎?燭月……」
「等一下,」他打斷她,閉著眼勉強扯出一絲笑:「再喊一聲……好嗎?」
她現在語氣很平和,和以前任何一次喊他的時候都不一樣。
關厭抿了下唇,又喊:「燭月。」
他笑起來,笑得本就顫抖不已的身體抖得更厲害,然後疼得悶哼了一聲。
「駱小紅」很熟悉「項康」,他想要的一直都不多,每次只要她稍微對他好一點,他就會開心很久。
只是可惜,立場不同,時間不對,性格不合。
她嘆了口氣,問他:「你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忽然疼成這樣?」
燭月知道她只是好奇,心裡卻忍不住想或許裡面也有一絲絲關心呢?
他搖了搖頭,只說道:「沒什麼,會慢慢好起來的。如果你想動手,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關厭笑了下:「你明明知道我還不能動你。」
她的身體就是他緊攥在手裡的把柄。
燭月也笑:「如果我把身體還給你,你是不是……會馬上動手?你知道嗎,這東西只會讓我重傷,只要給我時間,我總會再好起來的。」
「我知道。」道具描述裡面就有。
但「時間」對燭月不重要,對他們人類卻很重要。也許等到他恢復的時候,她和戚望淵已經老了。
他再看到她的時候,就會想:一個皺巴巴的老太婆有什麼可喜歡的?
燭月閉了閉眼,聲音因疼痛而微微發顫:「也許到那時候,我會殺掉你的——還有你心裡那個人。」
「如果是不幸的一生,活得再久也只是煎熬。」
關厭起身去拿了一包紙過來,坐在他面前抽了兩張擦掉他臉上的汗,慢慢說:「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想,我喜歡的人不至於那麼怕死,我也不會為了活得更久而讓自己每天都活在痛苦裡,那就跟泡在烈酒罈子里的活蛇一樣慘。」
燭月的目光隨著她手的動作挪動,神情一時有些發怔——之前她很整理了他凌亂的頭髮,而關厭是不可能做這些的,她只是知道自己應該是誰的駱小紅而已。
就像……曾經面對螢火蟲時那截然不同的態度。
駱小紅其實不討厭他,因為在她的記憶里,他從來沒做過傷害她的事,反而一直在幫她達成目的。哪怕從戚望淵和閻忌的隻言片語里知道一些情況,卻也都是沒有代入感的描述罷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在這一刻,他竟然一點也沒因她幫自己擦汗的舉動而開心。
因為他要的,是完完整整的關厭,而不是沒有記憶、連身體都不一樣的駱小紅。
那截枯木已經被她收起來了,可他卻也不想再這麼下去了。
他笑了一下,看著她說:「厭厭,再喊一次我的名字,我就把你的身體和記憶全部還給你,好嗎?」
關厭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弄懵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燭月?」
他搖搖頭:「不是這樣的語氣……要再軟一點。」
她深呼吸了兩次,又試著喊:「燭月。」
他閉上眼睛笑起來,慢慢說:「厭厭,恢復記憶以後……也不要討厭我啊。」
關厭剛想說話,卻忽然感覺整個人都動彈不得,緊接著眼前一黑,徹底沒了知覺。
不知過去多久,她頭腦昏沉地醒過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卧室里柔軟的大床上。
關厭一時有點迷茫,因為在自己的記憶里多出了十幾年屬於「駱小紅」的經歷。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燭月說的那句話上,她很快下了床,直奔落地鏡前,看到鏡中熟悉的面孔和身體,長長的鬆了口氣。
她的身體被換回來了,現在終於又是一個完整的關厭。
第一時間,她便拿出戒指與戚望淵聯絡。
這一次,對面很快傳來了他的聲音:「厭厭?你在哪裡?什麼時間?」
雖然他說話沒多少情緒,但從那過快的語速也能聽出來一定發生了什麼。
關厭剛剛醒來也不太清楚,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眼,說道:「我只知道我在駱家別墅里,不知道現在的時間。我身體剛被換回來了……燭月把身體和記憶都還給我了,現在他不在。」
「好,我馬上去駱家看看。」戚望淵說完就直接奔跑起來,以最快速度趕向駱家那座已經空置很久的別墅。
關厭也往外走去:「我到門口等你,順便找人問問時間……希望我們是在一個時間點。」
她邊走邊看,始終沒發現燭月的身影,心裡不禁有些疑惑。
當然,不管他怎麼想的,現在能把身體還給她就算是一件大好事。
既然他現在不在,也許是終於決定放棄了呢?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她很快跑下樓,發現別墅里到處都是灰塵,外面的花草也早就衰敗,顯然很久沒人打理。
而此時戚望淵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我上次跟你通話后就找人問過了,他們說,駱小紅在幾個月之前就失蹤了,後來有人在郊外發現了她的屍體,已經腐爛得只剩下骨頭,他們從衣物判斷出的那是她。」
他頓了頓,又說:「另外,在她失蹤的第二天,鎮長之子突發惡疾而死,說是在家裡死得無聲無息,被發現時就已經是屍體了。」
顯然是燭月離開了,所以它就變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關厭想起他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時的樣子,腳下一頓,忽然想到:「我知道了,燭月改變未來會受到嚴重反噬!他現在一定非常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