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上)
齊國古都境內
「拉快點,磨磨唧唧,若是耽誤了時辰,郡主饒不了你們這群狗奴才!」
此聲被一個又胖又高大的男人嘴裡吐出,他面戾憤怒,衣著略顯粗糙,他指著一群瘦弱的似乎只剩骨頭的車夫,而每位車夫的背後,都拉著體積有三個人之高的大箱子,他們把拉帶系在自己各自的肩頭上,面露吃力,艱難的向前一點點挪動。因使卯足了勁,腳下的泥土被踩出一個個腳印。
「大人饒命啊,箱子太重了,路途又遙遠,食物也不夠,我們實在是..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啊!」為首的一個車夫率先叫苦,聽他的聲音虛弱無力,想必這一路確實坎坷難行,他以為自己拉的比別人都快便有發言權,殊不知,這句發言才是悲劇。
「啊...」一聲不大不小的叫聲結束了他的生命,坐在馬車裡的高胖男人手持佩刀將劍伸出簾口在他脖子上抹了一劍,速度甚快。那刀口都有些生鏽了,與血的味道交匯在空氣中,迅速散發。那人立刻跪倒在地,再無生息。
其他躍躍欲試的車夫紛紛閉口,甚至有人默念「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其中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卻握緊了拳頭,似乎要為他們發憤,又似乎只是在使勁拉車。只是他頭也不抬,艱難的走著。
這一舉動無非是給其他車夫一個警醒,告訴他們,好好乾活才有活的希望,若叫苦連天,下場會比他還慘百倍千倍。
見人此狀,眾人紛紛把那殘存的6分力氣當10分使,生怕一不留神,頭和身子就分家了。
只是這樣此人一死便缺了一位拉車的人,他在馬車內指向在駕馭馬車的兩個人的其中一個,讓他去頂替了那個位置。
那小廝明顯不願意,但不願意又什麼都改變不了。
他停下馬車將韁繩交給另一個同伴,自己默默的走到那死人的面前,脖子處還源源不斷的朝外噴血,他驚嚇的咽了口唾沫,然後將貨物的韁繩系在自己身上,開始緩緩移動。
那人屍體並未處置,馬車的輪子從他身上軋過,一輛兩輛…直到那人的體膚被碾成了肉泥。
這些箱子又高又大,每個大箱子裡面都有三個中等箱子摞在一起,共有12個中等箱子,分別散在四個大箱子里,裡面全是皇上賞給郡主的首飾和好玩的小玩意兒,以及黃金萬兩,這位君主對這位郡主可疼愛的很。
好在這攝政王府離皇宮不算太遠,只是他們的車隊沒從鬧市過,為了保證安全的同時,便另尋了個濃密林子穿行,夜裡林子露水潮重,讓他們的步伐又慢了一步。
攝政王乃是皇上的同胞哥哥,先皇在世時攝政王尊為太子,而現在的皇上當時只是個連封號都未尊封的五皇子。如今,世事易變。
來到攝政王府門前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後了,眾人氣喘吁吁的停在府前,那雕樑畫棟的掛匾,以及古色古香的府門,作為當朝親王的府邸,其建築布局規整、工藝精良、樓閣交錯,充分體現了皇室輝煌富貴的風範了,那群人顯然還是看呆了。
「別杵著了,你,進去通報。」馬車裡的男人快速的探出了頭,然後欲有下車之意,指著馬夫去向攝政王府外的侍衛表明來意。
私語片刻,府門被打開了。
隨後走出來一位目善又目光伶俐的婦人,車上肥胖的男子連忙恭敬地走在她的面前,雙手作輯,恭敬地行禮道:「姑姑,小的是王公公的徒弟,叫我小乙子就好,今日王公公去伺候御上的差事了,不能親自前來送上皇上的賞賜,望王爺郡主不介意才好。」他嘻哈恭敬著個臉,以為能討到什麼,然後便聽到一聲冷笑。
姑姑打量著眼前侍衛不像侍衛,太監不算太監的男人,腰間甚至別著把刀,上邊血漬被擦過了,身著的是下等綢子做的新衣裳,他渾身是肉,胖得像個粽子,阿諛奉承的嘴臉令她心裡瞧不起幾分。再看拉車的眾人,一個個身上都是泥土,有的腳下的鞋甚至都被磨破了。
「哪有皇家恩賜是這樣送來的?你蒙我呢是吧?」她是府里的掌事姑姑,看著一個個猶如乞丐,很是質疑箱子里的東西和這群人的身份。
小乙子還沒有來得及解釋,門口的侍衛就跑來撬箱子,此時小乙子慌亂之下舉起袖子里一直藏著的聖旨。
姑姑一看,立馬叫侍衛停了手,然後疑惑著,但還是不情願的通報了小姐。然後先讓他們抬進府。
一聲命令下來,下面的人又開始使力氣,門口的幾個侍衛見狀想去幫忙,卻被姑姑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乙公公,這麼長的路都過來了,抬進府里應該也不需要人手吧,實在不行就麻煩乙公公幫幫他們。」言罷,姑姑趾高氣昂的回了府。
小乙子見她走遠的背影暗唾了幾句,心裡甚是不滿意,然後只好把氣撒在這群拖箱子的人們身上:「一群快死的人,還不動作利索點。」他話說完便自行進了府,剩他們在下面搬箱子。
搬進府還是需要好大一會兒的,此時劉芙還在涼亭彈箏,旁邊也沒有別的侍女,只有站在她身側的碧宛。
若說這劉芙,稱她為當朝最尊貴的女子也不為過,皇上寵愛誰,誰的身份就貴,亘古不變的道理。她是皇上的親侄女兒,那相貌身段更是上乘,傳聞有佳話形容她: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劉芙身為皇室宗親的女子,一出生就被賜封號--昭寧郡公主,這殊榮與尊貴再無第二個人。
掌事姑姑走到劉芙面前,一改剛才的蠻橫模樣,轉為親切和藹的與其劉芙行禮道:「小姐,皇上的恩賞到了。」
劉芙聽完手張開平放在箏上撫平琴弦,然後抬頭說道:「賞賜,前兩天關我禁足,今日又是賞賜,還真是賞罰分明啊。」
姑姑聽著臉上的表情有些窘迫,只是笑著,劉芙站起身來,隨著姑姑去了院內。
「給郡主請安。」劉芙聞聲看去,一位油膩模樣的小乙子直立立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他見到劉芙立馬跪在地下,然後叩首對她道:「郡主,東西甚重,您怕是要等上片刻了。」這句話的意思就連笨笨的碧宛都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明裡暗裡說人手少搬起來費力氣,這諾大的王爺府竟然也袖手旁觀。
劉芙輕笑了聲,然後輕輕撇向小乙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姑姑,喊幾個下人幫忙抬進來吧。」劉芙聲音平靜有度,聽不出任何波瀾。此時頭還叩在地上的小乙子聞聲高興的抬了頭,然後瞄見美人看著他,他又連忙把頭叩了下去。她直勾勾盯著跪在地上的小乙子,緩緩道:「公公起來吧。」
小乙子抬起頭來,然後笨拙的起身,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眼前的女子,剛剛微微瞟了幾秒便覺得已是莫大的罪惡,她一身白羅紗裙,眼中有幾分距離感,令人不敢前進半步。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頭上帶著髻斜插蘭玉鳳釵。髮髻又帶有一隻小卻更為精緻的步搖。一頭欲有光澤的秀髮垂及到腰間,香嬌玉嫩,秀靨比芙蓉花,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都令人眼直了。
「莫要看呆了,沒出息的東西。」碧宛見不得這種眼中欲有輕浮之意的人看著小姐,一個死太監竟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真是活久了。
小乙子又聞聲看過碧宛,碧宛人如其名,腰板更甚如柳葉般纖細,身著翠色衣裳,裙擺處秀有柳葉的刺繡,面目聰明伶俐,是個暴脾氣的妞兒。她們二人似乎從畫里走出來一般。
人手多了起來,這幾個大箱子很快搬了進來,紛紛堆放到劉芙面前。然後幾人把裡面的小箱子分別搬出來羅列在一起,兩個便堆疊,其中那個年輕的男子往上搬的時候似乎多費了些力氣。然後忙活片刻后便站整齊跪在地下,叩首對她。
小乙子又一副虛偽的假笑,然後笑嘻嘻的對劉芙說道:「主兒,接旨,誒嘿嘿」
劉芙眯了下眼,她大概懂了什麼意思。做這份差事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平民,一無職位,二不在宮裡做事。
聖上的賞賜被這樣送了過來,她有些生氣,拉車的平民可能不懂這是什麼,為首的乙公公,真是活夠了。
劉芙看著面前神似一坨移動的肥肉的男人,不免心中有些反感,她不緊不慢的跪下。此時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跪向小乙子,他卻並沒有馬上宣讀聖旨,而是享受這片刻的虛榮,連郡公主都對他下跪,他甚至可以對宮裡那幾個太監吹噓一輩子。
「咳」碧宛輕咳了聲,這無非是在示意他。他馬上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然後打開聖旨,聲音掐了起來宣讀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的昭寧郡公主聰穎伶俐,柔嘉居質,性行溫良,淑慎性成,朕特賞賜錦緞千匹、百褶如意月裙一條、撒花煙羅衫一條、赤金松鶴長簪一支、碩大五鳳金錢玉步搖一對、吹花紅寶鈿飛燕重珠耳墜一對、珊瑚手串一條、絞絲銀鐲一支、纏枝牡丹翠葉熏爐一鼎、金琺琅九桃小薰爐一鼎、以及黃金萬兩,欽此。」
這天家如此恩賜,自是莫大的榮譽,只是她瞥見運送的人如此草率,甚至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她不免氣憤。
「臣女接旨,臣女謝主隆恩,望皇上龍體安泰。」
劉芙接過聖旨,然後被碧宛攙扶起來,轉頭對小乙子說:「公公,一路上辛苦了」,然後眼神看向姑姑,姑姑馬上便會了意,拿起手中囊中的銀子分發給後面跪著的人,最後較多的的部分直接扔給小乙子,然後姑姑在他面前輕哼一聲,隨即站到了劉芙身後,小乙子一見是銀子,也不管這姑姑是否輕看了自己,馬上樂開了花,面上的肥肉堆了起來,一雙黃牙裸露在空氣中。
「公公真會當差,給些賞賜應該的。」劉芙已經在儘力擠出一個笑容了。
「郡主高抬奴才了,這是奴才分內之事。那郡主,小的差事也辦好了,小的就先回去復命了。」他做阿諛奉承這套做的當真是極好的。劉芙聽完點了點頭,隨後他手一擺:「回皇宮。」
劉芙心裡不免冷笑:回皇宮?一群普通百姓出了府搞不好都要被他滅口或是隨便打發了,這等拙劣的演技和做派真是糊弄人。
她使了個眼色給碧宛,碧宛立馬會了意送小乙子出去。
後面那幾個人站了起來,此時人群中的那位年輕男子看了一眼郡主,又看了眼她身旁的箱子,眼神中似乎有個勝券在握的堅定。他一個疾步跑過去把郡主抱住後退了兩步,劉芙並未反應過來,那個箱子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在這位男子的背部,箱子的稜角更是不巧的隔著他薄薄的衣料在肉里砸掉了一塊肉,血殷殷的向外流了出來。
碧宛和姑姑連忙看向劉芙,慌張的神情在臉上淋漓盡致,那男子眉頭緊皺著,然後緩緩鬆開郡主,隨即跪在地下。
小乙子見狀連忙後身后一群人跪在地下,嘴裡話都不利索:「郡主,郡主饒命啊..」
劉芙緩了片刻,瞟了眼倒在底下的箱子,然後站直看著面前這位背部還留著血的男人,隨即吩咐姑姑;「先去喊醫琯過來。」姑姑似乎也受到了驚嚇,連忙跑著去找醫琯,劉芙的神情未定,聲音中有些許急促:「你既毫髮無損的給我把賞賜送過來,我自會安然無恙的讓你回去。」
他抬眸對上了劉芙眼睛,那份眼中的清冷或許被剛才的驚嚇嚇走,只剩下不安與憐憫。
他說:「謝郡主。」
她重新審視他,他身著布衣卻乾淨合身,那張俊美清秀,猶如雕刻般的臉令她不禁懷疑這人的身份。臉雖有棱有?但著實清瘦,表面看起來好像放蕩不拘,但眼?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不敢?看。?頭烏?茂密的頭髮,眉梢上似有意無意的垂下幾縷髮絲,乍有一種撲面而來的破碎感,與?雙劍眉下卻是?對細長的桃花眼,本該充滿多情,此刻卻一片混沌看不清其是怎樣的神色,?挺的??更甚上佳,厚薄適中的唇這時卻因背部的疼痛緊閉著,也更甚蒼白。
「公公起來吧。」劉芙收回眼神走向小乙子,然後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公公可以帶著他們離府了,但是這個人救了本郡主,暫時等醫琯醫治了方可送他離開,公公覺得如何?」她看向跪在地下背部還在流血的男子,他血越流越多,甚至染紅了一片地磚,他嘴唇開始蒼白,臉色也不好。
醫琯終於來了,他被下人攙扶著帶到了客房,額頭上已經起了些許汗珠。
「謝郡主不殺之恩。謝郡主。」小乙子一個勁兒磕頭,磕完連忙帶著人連滾帶爬的離開了。
「呸,真是讓人作嘔。」
碧宛朝他的背景罵罵咧咧,也不管他是否聽見了沒有。
「無妨,你去送他,這些人估計的了不少好處,怕是會被滅口,此事勿要聲張。」劉芙小聲地與碧宛說著。
「小姐受到了驚嚇,我還是留下吧。」她擔憂的看向劉芙。
「無妨,你速去速回,你即代表我。」言罷劉芙自行去了客房,碧宛則跟著小隊伍後面。
待劉芙走到客房時,他已經被醫琯包紮好了,血也止住了。
他看見劉芙,準備下跪道謝,劉芙讓下人扶住了他。
「不必多禮。」
她站在她面前,快速的審視了一下他的傷口,隨即對醫琯說:「他這傷有何大礙?」
「郡主,傷口砸的深,若不好好修養,恐怕背不了重的東西。」
醫琯停下手頭的工作對劉芙扶手作輯恭敬回道。
「好,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
劉芙聽完點了點頭,然後屏退左右。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此刻屋內寂靜,只剩兩人面面相覷,劉芙坐在他對面的客椅上,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然後緩緩開口:「你的目的是什麼?」
然後端起茶在嘴邊輕輕吹了吹,繼續盯著他。
他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演技拙劣,但是沒想到發現的人正是郡主,既然郡主一人留下來問個明白,就表明她並不想殺自己,想到這兒他跪在地下說道:「我並不想害郡主,只希望郡主能給我一個生還的機會。」
「有人要殺你?」
劉芙將手中的茶小抿一口,然後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對。」
他突然聲音變的很小,甚至不仔細會沒聽到他在嘟囔什麼。
劉芙明白了什麼意思,繼續問他。
「你們是他從哪裡找來的?」
劉芙放下茶杯,面漏不悅。
「我們是修建皇陵的,那天宮裡的乙公公給了我們個差事,就是護送郡主的賞賜,說是這個差事是從王公公手裡搶來的,手下沒人聽命辦事,只好出此下策。我心裡其實知道,這事若是給王公公知道了,乙公公也不會有好下場,所以我才會出了餿主意差點誤傷郡主。」
他不緊不慢的說著自己所知道的來龍去脈。
「你知不知道,即使他不殺你,你也是掉頭的大罪!」
他猛地一抬頭,眼神中充滿惶恐。
「你不會死的,我讓碧宛護送眾人,你迅速出府吧。」
劉芙聽完心裡也不知什麼滋味,索性起身揮手,欲有出門之意,他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劉芙的背影,似乎對郡主的口吻有疑慮。
劉芙頭也不回,她說:「你不想走?」
男子思慮片刻,緩緩開口。
「求郡主收留。」
他頭磕在地上,然後乖巧的等待郡主的回答。
「你有手有腳,四肢健全,讓我收留你?」
「郡主,我可以為您做牛做馬。」
劉芙聽著這話有些惱了:「你是一個人,誰會要你去做牛做馬?如此輕視自己的人我更要不得了。」
「不知道在哪天就被人悄悄殺了,太看得起自己,有用嗎?」
「你踏實過日子,誰會從哪裡冒出個人非要殺害你不成?」
「您說的對,郡主生活在光下,自是不會懂黑暗處的人性。」
她也懶得和他爭吵,這麼伶牙俐齒的男子真是頭一次見,還差點吵起來,真是可笑。
「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吧。」邊說邊走向門口,隨即又問:「你叫什麼?」
她快速瞟了跪在地上的男子,說道。
「溫言,我叫溫言」
溫言,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劉芙不得已心裡讚歎到,名字確實好名字,臉上那份不甘心的勁兒與翩翩公子不甚相符。辜負了。
劉芙聽完自顧自的出了房間,隱隱約約聽見他在身後喊著:「謝郡主收留。」
溫言抬頭看著女子越走越遠的背影,本痛的猙獰的臉上卻勾起了嘴角。
------題外話------
第一次創作謝謝讀第一章的寶寶,我純純有個題材想寫下來,感謝捧場!(????)文章不長我要堅持寫完!沖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