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做事留一線
箴言在耳,王守仁此時表情,與俗事中平頭百姓一般無二。
心學根本,也是他為人根本。大道至簡,才有知行合一那四個字,才有那四句箴言。
林徉坐如針氈,直接當著王守仁的面把心學根本捅破了:「慚愧。」
王守仁閉目,林徉大才他不能及:「公子說笑,老朽究極命理,求的不過四字。」
「公子送了四字又送了四句,免了老朽後半生的彎彎繞繞。」
林徉不知如何作解,後悔將心學的本質講出來,尤其是在陽明先生面前:「先生多慮了,我也是在先生的學問上延伸下,不足掛齒。」
林徉害怕面對王守仁,連忙起身告退:「先生,你先忙,我還有事。」
吱呀!
王守仁身下椅子后拖幾分,站起來攔住林徉:「小友,此事於我十分重要,你不知那幾句話對老朽有何意義。」
「那是老朽窮盡一生追求的學問,今日有閑否?容老朽沏茶,好好與小友商討一番。」
林徉後退好幾步,王守仁在他眼中像是毒蛇一般:「嘻嘻,王先生,大可不必。小子只是隨口一說。」
林徉不敢再待下去,逃一般溜走。
王守仁沖著林徉的背影苦笑:「倒是誤打誤撞了。」
心學之根本確實是知行合一四字,王守仁追求半輩子的學問踐行此道。
雖未悟到四字,卻已經摸到四字真諦。
王守仁看得出來,林徉對四字和四句並無半點研究,完全背書一般說出來。
無非是他沒有戳破,想要看看結果如何?
王守仁回到座位,對林徉整個人寫下了八字定語,生而知之,天授之人。
「天授之人!」
王守仁的身子往後靠,心學是揣摩人心的學問,林徉之事他從陳元那裡了解些。
作詩,醫館,醬油,王爺,怎麼看都不相關的東西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加以心學輔助得到的結果便是天授之人。
「此事萬不能讓別人知曉。」
產生這個想法之後,屋子裡響起王守仁的笑聲:「說出來也不見得有人信。」
林徉有些後悔和王守仁說出心學的真諦,無異於奪人妻子,沒臉再和王先生再聊下去。
離開王守仁的屋子后,林徉本準備要三人在府衙休息,畢竟林青一整夜未眠,三人都沒有睡好。
林青卻不同意:「公子,林青無礙,可以再走兩日。」
此時的林青就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童,想要儘快與常人無異。
林徉頭大起來:「想讓我帶你出去,答應我一個條件,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睡覺。」
林青重重的點頭,拱手躬身:「林青謹記公子之話,今夜一定好好歇息。」
兩人前往十八子巷的曹家,發覺曹家與上次頗為不同,院中的花花草草被拆除了,搭了很多油紙棚。
油紙蓬下堆積的是做好的麻布或者羊毛布,前院有兩個棚,後院也有。
曹迪手裡攥著茶壺,仰脖喝了兩口,沖著下人們嚷嚷:「快點,快點。」
眼下的曹府成了一口熱鍋,下人們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林徉站在邊上,避免攔住忙碌的下人:「曹掌柜的,一台雙錠織布機,如此之快?」
曹迪見到林徉哈哈大笑:「林公子,我發現尋常的織布機加以改造,速度不及雙錠織布機,卻也能織麻,速度也更快。」
「這幾日,找了幾家匠人日夜兼程,已經做出四棚好布!」
「今日拉走,明日就能開業。」
林徉只是來看看進展,沒想到如此之快:「這才幾天已經有四棚好布!」
曹迪腦袋上有幾縷白髮:「今日還要再多兩棚,府上的下人已經兩日未眠,全在趕工。」
生意上的事,林徉不懂:「依你的意思,明日開鋪?」
曹迪重重點頭:「眼下十八子巷的各家掌柜的都在收絲,絲價步步上漲,老朽已經將手上的絲全部拋出去。」
「賣絲買麻?」林徉看出其中奧妙。
曹迪的表情猙獰,這是極度亢奮的表現:「到時候,絲價會大跌,怕是十八子巷的一半商戶要把絲壓在手中。」
林徉卻尤為冷靜:「曹掌柜,你收了多少麻了?」
曹掌柜掀開茶壺蓋,嘴巴對準壺嘴,壺裡的茶倒進脖子里也不在意:「公子前腳剛走,我已經將麻收入囊中。」
「縱然十八子巷的人反應過來,也無麻可買。」
林徉想起王先生的心學之說,面色很差:「然後你我鋃鐺入獄,亦或者被砍頭。」
啪!
曹迪手中的茶壺掉在地上,碎片爛的哪裡都是:「生意場上一直如此。」
林徉哀嘆一聲,懷璧有罪,他本意只是應付劉家人的報復:「曹掌柜的生意在十八子巷排第幾?」
曹迪梗著脖子:「目前還是中等之下,用不了多久就能扶搖直上,代替皇商也有可能。」
林徉說出自己的想法:「提醒幾家皇商,除了歲布以外,要少收絲。十八子巷的勢力,你比我清楚。」
曹迪是聰明人,林徉一說他立刻明白了,心中升起一股悲涼:「唉,林公子啊林公子,今日你若不來,曹家毀矣。」
「老夫糊塗啊!」
曹迪只看到雙錠織布機這種新技術能得到大筆錢,卻沒想過自己拿不拿得住。
能入駐十八子巷的布商,多半上面有人,比他勢力大的人多的是。
「公子要如何做?」
林徉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正是雙錠織布機的構造圖:「此物交出去。」
「啊?」曹迪一陣肉疼,這是他們以後生意做多大的根本:「這!」
林徉嘿嘿笑了:「雙錠織布機便是盡頭了?」
曹迪目瞪口呆,雙錠織布機已經領先武朝織布機一個時代,莫非還有更快的。
「勞煩寫好曹掌柜得罪不起的布商,我去一一拜訪。」
曹迪拿起紙筆,寫了幾家布商的名字:「林公子若是交出這技法,只交給趙家即可。」
「不供二主,趙徐兩家水火不容,不要好心做壞事。」
曹迪聲音壓低幾分:「兩家選其一,甚至於其餘幾家不通知也行。這樣既能保住咱們的布匹生意,也能讓半數布商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