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我的用處
新婚之夜久貪歡,人之常情。
起床之時,龍丘棠溪端坐窗前,正梳妝。
劉景濁伸了個懶腰,將頭髮胡亂紮起來,走過去接過梳子開始幫夫人梳頭。
龍丘棠溪向窗外看了看,輕聲道:「咱們得抓緊出門了,事兒還沒完。昨夜他們饒你不喝酒,今個兒不被灌飽才怪。」
劉景濁一笑,嘁了一聲:「就他們?」
龍丘棠溪呵呵一笑,「我記得有些人開酒鋪的時候喝得扶牆而行,難道這就忘了?」
劉景濁乾脆沒搭茬兒,幫她紮起兩根小辮子兜住長發,但其實還是披著的。
龍丘棠溪抬手就是一巴掌,「挽起來,人家說嫁人之後就都把頭髮梳起來的。」
劉景濁搖頭道:「我這沒這個規矩,那樣不好看,何況我家娘子又不會變老的。就這樣出門,我也披髮。」
於是乎,龍丘棠溪穿上了一身淺綠長裙,不過腳腕。鞋子是姜柚送師娘的草編涼鞋,頭上跟腳踝還各綁著一根百花山莊送的花環。劉景濁穿著寬鬆青衫,上半身只有青衫,腰間系著一根細繩。
出門之時某人就說,這打扮比鳳冠霞帔好看多了。
本來就是,額頭淺淡花環,長發飄飄,一身清爽長裙,裙擺不過腳踝,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到竹樓時,劉景濁便說道:「按照記憶建造的,當時沒有你,只能是木雕陪我。」
龍丘棠溪點頭道:「曉得,清滌帶我看過的。」
劉景濁疑惑道:「清滌?」
龍丘棠溪笑著說道:「就是水神,我給她起了個名字。你別說,看著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其實挺怪的。」
二樓兩端檐下都掛著風鈴,風吹過後,沙沙作響。
「呀!你這打扮,讓我們這些人得多自卑啊?」
轉身之後,卻見趙焱與阿祖爾還有趙思思與趙風,一起到了海棠樹下。
趙焱笑著說道:「二伯,我把這逆子給你帶來了,要打要罵隨你便。」
說著就轉過頭,瞪眼道:「不是喜歡讓人跪嗎?跪下認錯!」
趙風無奈,只得作勢下跪。
劉景濁搖了搖頭,沒讓趙風跪下。
龍丘棠溪擺手道:「行了,別來唱苦肉計了,你們丟下他不管,沒變昏君已經燒高香了。」
劉景濁揮手變出幾張長板凳,他跟龍丘棠溪坐了一張,那邊姑姑侄兒坐一張,趙焱阿祖爾坐一張。
劉景濁摘下酒葫蘆,也給他們每人遞去一壺酒。
「既然來了,該說不該說的就都說一說。風兒,我這個二爺爺要是說的不隨你心意,那就左耳進右耳出吧。」
趙焱冷笑道:「他敢!」
劉景濁瞪了他一眼,心說在你兒子面前,我總不能罵你幾句吧?
「乾爹也好或是老三、你爹,這三代皇帝都很輕鬆,你怎麼當皇帝當得那麼累?無關所有的事,是否趙氏掌權、是否有人權傾朝野之類的,這些都不算事吧?」
趙風點了點頭,「不算事。」
劉景濁一笑,「那你把自己弄得這麼累,擔心之處是什麼?你爹手裡建成了完善的四庫邊軍輪換制度,兵與將都是流水,只有營盤是鐵打的。幾處飛地的都護、國相,都是三五年一換,又對你造不成威脅。即便能造出威脅,春夏秋冬四官可是只聽命於你的。即便是四官搞不定的,你親姑姑、護國真人南宮妙妙、鎮國神獸景語,再不濟還有個燕巢宮呢,你那麼急於將所有權柄收回自己手裡,是在怕什麼?」
趙風一時語噎,因為……他自己也想不出個道理。
五龍衛絕不會失控,即便失控,還有自己的親姑姑與護國鎮國兩位,都是大羅金仙,誰能撼動趙氏對於景煬王朝的把控?
這裡幾乎是用不上長風島,用不上青椋山的。
趙焱剛要開口,阿祖爾就一把將其攔住。
阿祖爾輕聲道:「風兒,你二爺與你大爺要是想當皇帝,根本就沒你爺爺的份兒。再說了,這幾日你也看見了,你二爺爺的聲望,是一個皇帝名頭就能比的?除了一些小門小派,你看誰理你了?我曾在戍己樓任職,他的脾氣我清楚,他要是不拿你當回事,懶得與你多說一個字。」
正此時,刑寒藻與姜柚一起登山,劉景濁便說道:「回去歇一歇吧,要是想得通就留下,有點事讓你幫忙,想不通就不必留下了,等日後想通了再來。」
知道肯定是有事兒了,一家人便起身離去。
姜柚面色凝重,沉聲道:「師父!白小喵……」
劉景濁擺手道:「我已經知道了,你先別管。」
刑寒藻又說道:「天下妖族,稀里糊塗都長了一境,現在盡數南下離洲,聚在煬谷。十萬大山昨日瘴氣險些失守,安子前輩與阿達現今鎮守十萬大山,但……盤瓠死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點頭道:「知道了。」
可是刑寒藻欲言又止,劉景濁便問道:「還有什麼事?」
刑寒藻只得說道:「南宮妙妙已經接掌天師印,成了新一代天師,」
劉景濁灌下一口酒,再次點頭:「知道了。」
刑寒藻皺眉道:「山主並不驚訝?」
劉景濁拉著龍丘棠溪起身,搖頭道:「不驚訝,姜柚,你忘了白小喵曾說過什麼嗎?他的夢境。」
姜柚猛地想起很多年前,去往雲夢澤時,白小喵異夢不斷。
她看了看師父,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嘴巴。片刻之後,冷不丁咧出個笑臉,「師娘今天真漂亮。」
刑寒藻則是傳音問了句:「山主,我要不知道,接下來的事兒可就沒辦法弄了?」
劉景濁氣笑答覆:「咋個這麼好奇?那你就見機行事。」
氣得刑寒藻翻了個白眼,扭頭氣呼呼的走了。
劉景濁無奈道:「慣的毛病。」
下山路上,龍丘棠溪又問了句:「為什麼忽然決定登天?」
對於別人,劉景濁永遠不可能說出這個答案,可是身邊人也是枕邊人,他也就不想隱瞞了。
劉景濁傳音說道:「我保留了一座接引池……這次也不會將其毀壞,即便是偽神,只要不中招,也是不受紫氣控制的。當年水神與雷神,是中了紫氣算計。教祖對於紫氣的防範超乎想象,那座破碎天庭,會是個後手。另外,昨日劉小北的賀禮,真的是賀禮,不是來與我斷絕關係的。」
龍丘棠溪不免有些心中苦澀,「你也有成神念頭?」
劉景濁搖了搖頭,「我……不敢。但南宮妙妙接任天師,定然已經打算成神了。這丫頭,總是這麼不聽話。」
走到泥鰍湖時,一群剛睡醒又在喝酒的男子,還有一群曬太陽的女子。
見著龍丘棠溪之時,沐竹咧嘴一笑,與徐瑤伸手挨個兒人面前收錢,都是泉兒。
龍丘棠溪有些疑惑,「這是做什麼?」
沐竹微笑道:「打賭,我贏了。」
秋暮雲嘆道:「大家在賭你會不會將頭髮梳起來,她們兩個賭了你不會梳,結果我們就輸了。」
至於劉景濁,酒是逃不過了,東方疾臨跟霍犬年已經準備上手了。
劉景濁趕忙擺手,「待會兒,等一小會兒我就回來,先去辦一件事。」
涼茶沒在此處,他想找一趟涼茶。
問了忘憂之後,劉景濁便一個瞬身離開,落在了青椋山前,曾經生長一棵梅樹的地方。
涼茶一身黃色長裙,站在那片空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景濁微笑道:「你小時候調皮的死,八九老人讓我挑水登山,你每次都要拉著我抄近道,結果每次都繞遠了。」
涼茶皺了皺眉頭,問道:「後來呢?」
劉景濁便繼續說道:「有一年,我乾爹乾娘拉著我去太華封禪,我回來之後,青椋山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各峰主死絕,咱們的師父也死了,就剩下你還有一絲生機。再後來,我就帶著你東遊,中間回了三百年前,也想過法子,但終究沒有救你的法子。直到我失憶歸來,歸墟戍邊之後,在人間最高處敗光了師父灌頂給我的修為,掉落棲客山,我才把你種在了三字塔下。」
涼茶笑臉微微皺起,搖頭道:「沒有丁點兒映像,我的記憶是從糴糶門那次開始的。」
劉景濁疑惑道:「那為何會討厭我?」
涼茶搖了搖頭,呢喃道:「也不是討厭,說不出來的感覺,只是覺得離你太近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劉景濁只是灌下一口酒,本不想說這麼多,但忘憂已經說了,那索性就說明白吧。
涼茶沉默片刻,忽然說道:「那虞長風也是我師父?」
劉景濁點頭道:「是,但你沒叫過師父,叫老虞居多。」
也不知怎麼回事,涼茶就是忽然很煩躁。
「那要我怎麼樣?」
劉景濁笑著取出一枚印章遞去,輕聲道:「不想你怎麼樣,只求你吃得下睡得著,歸鄉常有人等,出門必有人記,心湖處處花開。」
說罷,劉景濁便扭頭兒離去,泥鰍湖還有人等著灌我吃酒呢。
涼茶忽然轉身,問道:「劉山主,若只是涼茶呢?」
劉景濁哈哈一笑,「看看印章。」
上刻,涼茶有何不好。
返回泥鰍湖后,就是各種酒令,酒水一杯接一杯,不一會兒的功夫,天就黑了。
杜神醉而舞劍,卻更像是書生弄筆。
一群女子早就去了仙草山,他們也要喝酒。
喝大了的姚宗主踉踉蹌蹌拎著一壺酒走來,劉景濁擺手道:「行了,我才成親,別把你們喝死兩個。」
姚放牛打了個酒嗝兒,「今個兒就沒酒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劉景濁撇嘴道:「就看不起你,不喝。」
可這傢伙一瞪眼,劉景濁也沒法子,只得拎起酒罈子,碰了一下。
但喝完之後,劉景濁沒好氣道:「少說屁話,說了我揍你。」
姚放牛低下頭,嘿嘿一笑,重重拍了拍劉景濁的肩膀。
片刻之後,眼看眾人喝得差不多了,劉景濁便輕聲道:「明日辰時,請大傢伙兒逛一趟魚竅峽,順便說點事情。」
眾人胡亂答應,都醉醺醺的。
唯獨左春樹走到了劉景濁身邊,輕聲問道:「這般模樣登天,教祖必死,可是你真的要殺他?」
張五味也走了過來,詢問道:「該殺是該殺,但……終究是孟休的對立面。」
劉景濁灌下一口酒,呢喃一句古人詩:「人生雖有百年期,夭壽窮通奠預知。昨日街頭猶走馬,今朝棺內已眠屍。」
做過道士的張五味,自然接的了剩下的:「妻財拋下非君有,罪業將行難自欺。大葯不求真得遇,遇之不煉是愚痴。」
左春樹呢喃道:「是啊!遇之不煉是愚痴,可是煉了才知道,是釣餌。假設修士是修德修性修命才能有我們這身神通,那世道就好嘍!」
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
劉景濁忽然間就萌生了個奇怪的想法,前提不久后的最終之戰,留下的不是那個欲求天之更高的紫氣。
此時此刻,一處宅子里,有白小豆、陸青兒、趙長生、黛窵、流泱、白小粥、趙思思。
陸青兒布設的劍陣,雖然攔不住劉景濁,但他這會兒在喝酒,不會注意到這裡的事情的。
趙思思輕聲道:「北邊的掃帚林,二伯在教劍。」
陸青兒疑惑道:「教誰?」
趙思思說道:「佟泠與陳修真他們,而且二伯是將自己的弱點和盤托出,很認真的教那九個人如何克制他。甚至……如何殺他。」
陸青兒看向白小豆,傳音道:「你不要說!」
但白小豆已經張開了嘴,陸青兒猛地一巴掌拍碎桌子,「說了讓你不要說!」
白小豆淡淡然道:「青兒,你比我清楚,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師父師娘,又或者外面在喝酒的所有人,再或者是咱們在場的,誰都有可能會死。」
白小粥皺著眉頭,「什麼意思?」
白小豆咧嘴一笑,輕聲道:「大家知道我是自神霄洞天而來,但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的,恐怕只有青兒了吧?」
頓了頓,白小豆開門見山道:「我師父,將來或許會成為一個提線木偶,唯獨我能斬斷那些線,因為我生來就是用在這裡的,早就被人計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