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繩子

第1075章 繩子

隨著那種可以憑空捏造除卻生靈之外的所有東西的混沌氣息傳出,方才被劉小北砸碎的天宮,已經恢復如初。

此時此刻的劉景濁,一雙眸子清澈無比,稍微仔細瞧瞧就能發現眼睛之中映照著周圍景色。

劉小北怔怔望著他,心情複雜。

終於知道當年他看我們時是什麼感覺了,就像是在看一塊兒石頭、木頭。

孟休笑盈盈一句:「你以後就叫神甲如何?」

劉小北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他原本叫什麼就該是什麼,為什麼要換名字?」

可是孟休冷冷一笑,淡淡然開口:「之前仰仗你,是因為沒法子,現在你還敢這般說話?你只需要好好的,待我吃了紫氣,你想要的那個人會出現的,否則,你就可以魂飛魄散了。」

話鋒一轉,「對,你根本沒有魂魄。」

此時人間,四海十三洲,修士盡數抬頭。

因為有一道劍光撕碎了夜空,將一座火焰繚繞的天宮,擺在了天外星河極高之處。

孟休往人間看了一眼,搖頭道:「螻蟻啊!」

他也以心聲問了句:「我跟你修行圓滿,不過也就是個神明境界而已,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出來!」

「神甲,造一座天門出來,此後你坐鎮其中,擅闖赤天者,殺無赦!」

將將返回青椋山的白小豆緊握著拳頭,拔出那把漆黑長劍,沉聲道:「我不信師父會殺我!」

說罷,便一步邁出,可是劍光才上一萬丈,便被一道

寒冰束縛,硬生生將其拉回了青椋山。

龍丘棠溪走出宅子,呢喃道:「小豆子,他會的。你的師父知道你在謀划什麼,他避開你就是不想你的命換他的命。」

姜柚坐在樹下,甚至都不敢抬頭。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怎麼這麼懦弱?

反倒是楚廉,一步躍出,落在樹下,沉聲道:「大師姐!師父不是說,做不做得到,做了才能知道嗎?不要灰心,我們……能想辦法救師父的。」

但這個辦法到底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龍丘棠溪轉身往院中走去,呢喃道:「把你們在做的事情做好、做完吧。」

誰能想得到,最為平靜的,反而是龍丘棠溪。

攔野台上,曹風也沒有抬頭,只是望著群山,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衣珏一步落地,幾步上去一腳踹翻曹風,後者也不理會,順勢倒下而已。

今夜天下人都聽到了一道聲音,都瞧見了天幕那怪異,也都沒瞧見天火降世。

景語順著魚竅峽走進去,鑽入了那處深潭之中。

該往避難之地走的百姓,也沒有停下腳步。

張五味再次以江湖人的身份遊走九洲,但凡是看了那些紙張之後為求活而不顧他人性命的鍊氣士,殺絕。

左龍武衛大將軍鍾禮帶著皇帝的劍,在秋官竇瓊的帶領之下,一日之內殺盡了觸犯律例的百姓。

你想活,我知道,但這不是你能不把別人的清白性命視如草芥的理由,也不是你一個釋放惡念的借

口。

而那道背著劍的身影,就在星河之中。只是誰也瞧不見他了,只能感覺得到一股子恐怖至極的氣息,瀰漫在整個天地之間。

劉小北坐在劉景濁身邊,低下頭,呢喃一句:「對不起,我確實……私心太重。」

劍客只是淡淡然轉頭,那雙清澈到嚇人的眸子,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

此時劍客身邊的長劍之中,出來了個小姑娘。

小姑娘盤坐在他身邊,呢喃道:「跟著老主人的時候,就是這樣。開始他也不說話,後來兩界山上有了主人,你跟老主人,還有玄女水神她們,慢慢的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現在啊!我就像是陪著主人變成了老主人。」

劉小北呢喃道:「連你也沒辦法嗎?」

劍靈苦笑一聲,呢喃道:「照理說,主人是不可能再入神明境界的,可是這肉身,卻不是娘胎里來的,太過乾淨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欲。從前的記憶依舊在,只是它們都成了水底砂礫,在水底,不在水裡了。是吧,主人?」

劍客還是不說話,甚至沒有半點兒情感波動,劉小北只覺得他就是自己從那處混沌洞天之中,剛剛走出來時一樣。

記得當年他說,有了感情,便能到達他的境界。可是……我們都有了感情,反倒沒有之前殺力高了。

很想問一句為什麼,可是……問不到了。

她緩緩起身,扭頭兒往天宮走去。

走了沒幾步,迎面卻走了另外

一人。

那人也背劍,最像世人心目中的劍仙,英俊瀟洒。

他也坐在了劍客身邊,遞去一壺酒,呢喃道:「沒想到跟你有這麼坐的一天。」

劍客轉頭看了看,接過了酒水,可只是聞了聞,便遞了回去。

依舊沒有說話。

丘儂譏笑道:「最不能缺酒的人,如今卻不喝酒了。數萬年前殺了我的人,今日成了我的同僚。」

是嘲人,也是自嘲。

人家劉景濁,起碼不是甘願如此。

我呢?

他只得望向劍靈,好奇問道:「你還認他做主人?即便將來要用你去殺龍丘棠溪,殺白小豆她們?」

劍靈淡淡然一句:「主人永遠是主人,要殺誰是他的事情,我的事情是陪著他。」

如此答案,倒是讓丘儂苦笑一聲,又帶著自己的酒壺往後走了。

此生空活數百年,竟是還沒有一個劍靈通透。

劍靈歪著頭,呢喃道:「上次這樣看人間,還是多幾萬年前跟老主人呢。只是那時候的人間,還沒有這麼多的人,沒有這麼多的燈,夜裡最亮的其實是星辰,而不是人間燈火。」

也是這天夜裡,白小豆孤身進了十萬大山,就連鄭紅燭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一連三日,並無天火降世,人間一下子又安靜了。

只是青椋山上,傳書不斷到,是各洲傳來詢問到底怎麼回事的信,一封接著一封。

徐瑤專程走了一趟青椋山,她想安慰龍丘棠溪的,卻只是得到龍丘棠溪笑盈盈一句:「

他只是忘了我而已,又不是沒經歷過。況且,我相信他,我們的孩子,不能沒爹吧?」

只是從前是他喜歡望著星河,如今掉了個兒罷了。

後半年裡,各國掏空了國庫去建造木甲,景煬王朝公布了木甲製作法子已經驅動木甲的符籙如何畫。

醒神王朝直接派去三千甲,幾乎是要把那座八荒的樹木砍光,石頭挖光。

臨近年末,中土九洲,凡人少了三分之一。

各處城池都已經沒有原來的那種熱鬧場景,就連長安城裡,叫賣商販也沒剩下多少了。

許多耕地無人耕種,種糧食的成了木甲,許多河道再無漁民,船上已經長滿了雜草。

天外那處門戶前方,坐著的劍客,再無起來過。

天宮之中,孟休操控紫氣越發的得心應手,甚至都可以藉助紫氣去造就大羅金仙了!

十萬年來八成力,造出一個劉景濁。

現如今有了他的氣息,再造別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於是乎,一個個木訥身影走出天宮,境界都高得嚇人。

劉小北瞧著那道與龍丘棠溪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影,她知道那不是龍丘棠溪!

「孟休!不要太過分了!」

深宮之中,孟休嘆道:「可惜了,時間不夠久,我只能造出來軀殼,不能與神甲一樣,除卻收我操控之外,與他自己根本沒有差別。」

頓了頓,孟休又道:「其實……某種意義來說,真正的劉景濁早就死了,現在這個只不過是擁有劉

景濁記憶與能力的傀儡而已。但換個想法,肉身是他的肉身,記憶是他的記憶,那不是他還能是誰?即便如此,也比這些強多了,如她,我無法賦予她原本的記憶,無法讓她擁有她的神性,但這肉身,就是她。」

劉小北皺著眉頭,那些個故人站在身邊,卻沒有一星半點兒的……人氣。

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只得沉聲道:「不要太過分,萬一他們都醒了,你有好果子吃嗎?」

孟休可不管這些,只是冷冷一句:「我是造物之人,天地之主!」

這是這些嗎?你太小看我了,我要將開天闢地以來,除卻造不出來的那幾位之外的大人物,盡數造出來!我的天庭,他們會是各司大神!我的天地,人間會是一個玩樂場所,人不可以死絕,我給你們機會把凡人送去避難之地,待日後,那都是我的玩物!

此時天宮之中又走出來幾道身影,那是八千年來,最負盛名的幾個人。

孟休一嘆:「可惜了,都是軀殼而已。」

說話聲音,劍客聽得清楚,就是提不起來半點兒興趣。

他心中明白,他也不是什麼傀儡,只是沒有興趣解釋,覺得無所謂而已。

但有一點,他不太明白。

按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如今人間應該是死氣沉沉才對,可是為什麼,這天還有燈火?

他不必開口,劍靈聽得見他的心聲。

劍靈笑了笑,也不必開口,心中呢喃一句:「記得以前在兩

界山,主人說過,人啊!不管什麼時候,該過的年還是要過的,因為過了之後,或許就過了。」

心聲落地,劍靈猛地轉頭,瞪大了眼珠子。

於是她忽然指著人間一處,輕聲道:「主人,你看他們一家,窮了一輩子了,卻在這個亂世之中,吃上了有魚有肉的年夜飯。」

他順著劍靈所指看去,但只是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悶坐。

過了片刻之後,他的視線卻落在了青椋山。

劍靈心中呢喃:「即便是主人不在的那些年,青椋山的年,也沒有這般冰涼,青白客棧的灶都沒有燒火。」

可是他還是很快收回了視線,乾脆閉上了眼睛。

熟悉,但無感。

劍靈並未繼續追問,只是陪他坐著而已。

…………

這個大年夜裡,有個拄著拐杖,面色煞白的乞丐,到了某處絕地。

神鹿洲的竹兒嶺,從前便是絕地,也不知道這個乞丐是怎麼來的。

乞丐瘋瘋癲癲的,也不理會遠處一個穿著黑白衣裳的中年人,只是尋到一處地方之後,用腳踩了踩,隨後做出一個套索動作,看動作是用繩子將什麼東西套住了。

可是……那地方明明什麼都沒有。

執夷皺了皺眉頭,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乞丐並不理會他,只是做著牽繩動作,吃力前行,但一步落下便是千里。

大年初一有一場風雪,乞丐到了天井山,在那處山巔又做了綁繩子的動作,像是拿著繩子,將神

鹿洲與中土牽在了一起。

明明就在人群之中,但乞丐的身影,好像無人能察覺,

這次還是往西,落地之處,卻在浮屠洲。

一樣的動作,但走起路時,慢了許多許多,瞧著極其吃力。

手中的拐杖,仔細看的話,握處像是劍柄。

而黃龍潭深處,一條黃龍卧在水中,身上多了一條巨大纜繩,纜繩朝向,是西方,黃龍身下,是一尊金黃大鼎。

…………

豆兵城以南一處島嶼之上,有個背雙劍騎墨麒麟的姑娘落下。

不遠處是個費力摘果子吃的孩子。

白小豆沉聲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要如何解救我師父?」

孩子回過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清澈無比。

「吃嗎?很甜的。」

數道飛劍圍住孩子,其中一柄,甚至有一寸已經沒入孩子眉心。

孩子也不覺得痛,只是自顧自啃了一口果子,隨後才笑盈盈說道:「吶,我養了個白眼狼,現在他要用你的師父來克制我,讓我成為他的力量源泉,還不怕我反噬。所以呀,說起來咱們現在是一方陣營,你確定你要殺我?」

白小豆冷聲道:「我去放你了,你不願出來的!」

孩子撇撇嘴,「出來幹嘛?被你師父用劍架在脖子上,再讓我成為不用吃草卻不會死也不會力竭的牛?還是說,乾脆就成了別人盤子里的牛肉?」

飛劍再入眉心一寸,白小豆冷聲道:「我要的是辦法。」

孩子笑道:「辦法?很簡單,

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就好了。」

白小豆愣了愣,我從哪裡來?

三百六十豆,最終剩下的,是晶瑩剔透的一枚豆子與其餘十二枚乾癟豆子。

那三百六十豆……是師父的本源精血。

可是此時,孩子撇了撇嘴。

「一入神明,沒能趁著還有人性時自落境界,此時他就是個無欲無求的神,真正的神。即便救回來,無欲無求之人,只會像最早的神靈一樣,看著天地之間各族興衰罷了。」

話鋒一轉,「真正的辦法嘛!其實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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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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