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是我的例外

因為學校已經開學的了，所以鄭凌恆特地讓父親把晚會安排在周末。至於雪莉，他說是黃老闆的新相好，一心促成這筆生意的鄭老爺立刻同意了對雪莉的邀請。晚會那天，江月婷特地穿上了新做的旗袍。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江夫人特地把裁縫叫到家裡來做衣服。按照往常的習慣，江月婷肯定會要求做一套洋裝。但這次她竟主動要求做一套旗袍。江夫人是又驚又喜，再想想平常經常是一襲大褂的鄭凌恆，好了，這倆孩子看來是好事臨近了。

晚會上，一向不喜歡熱鬧的江月婷拿著杯香檳坐在一旁，聽周清妍滔滔不絕地講她和玉無痕的事。戀愛中的女人果然可怕，周清妍一提起玉無痕就說個沒完，什麼玉無痕師父臨死前留下遺言不許顏如玉唱戲，要她讀書。玉無痕也想讓顏如玉進中西女中所以近期經常找她諮詢。又什麼她故意表現得對顏如玉很關心但這缺心眼的不領情，玉無痕好好訓了她一頓。總之從坐下來周清妍的嘴就沒閑過，絲毫不顧聽的那個人已經煩了。其實也不能說是煩了，因為從一開始江月婷就沒認真聽她具體講了什麼，為了不讓她發現，她還嗯，哦地應和周清妍，營造出認真聽講的假象。

要問江月婷在幹嘛，自然是在關注江少雄的反應了。別看有江琪軒和鄭凌恆陪在他身邊，江月婷對自家的傻大哥還是不太放心，就怕他在晚會上又做出什麼丟人的事。至於鄭嫣然，聽鄭家的下人說，今天鄭夫人特地告誡過她晚上不許纏著鄭凌恆，所以此刻的她只能一臉幽怨地坐在一旁看著哥哥與別人談笑風生。關於鄭家母女倆的關係，江月婷一直感到很奇怪，好像沒有一般母女的親昵，反而更像是一種上下級關係。不過她可沒時間去多想，因為她明顯看到江少雄在看到一直纏著黃老闆的雪莉后眼裡流露出的失望和悲傷，帶著一種心死的味道。如果這個時候曼琳姐能出來展現一下自己的魅力就好了。想什麼來什麼，為了助興，鄭夫人特地讓曼琳彈琴，那優雅的氣質一下就吸引了全場的眼光，包括江月婷的傻大哥江少雄。結束后，她又拒絕了所有男士的邀請，陪著幾位夫人嘮著家常。雖然說江少雄一直對父母包辦婚姻這件事心存不滿，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曼琳確實更適合做妻子。讓江月婷更高興的事，江少雄竟主動過去邀唐曼琳跳舞，懸了那麼久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江小姐怎麼不去跳舞？」鄭凌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她身邊。「我不會而且也不喜歡。」「那正好，鄭某也不會跳舞，不如我們一塊去花園散步吧！」「啊？」「啊什麼？去散個步又不會少塊肉。」江月婷瞪了周清妍一眼，不過想想也是，與其聽周清妍在這滔滔不絕地講玉無痕，還不如和鄭凌恆去花園清靜清靜呢。

花園中月色正好，因此在這散步也是種享受。就是鄭凌恆許久沒說話，這讓江月婷覺得有點尷尬。算了，人家幫了這麼大一個忙，還是我先說話吧。「謝謝鄭公子這段時間為我大哥的事忙前忙后的。」「月婷，難道我們之間除了感謝就沒有別的可以說的了嗎？」別的什麼。「這個，要不要去把密斯鄭也叫上，她一晚上都在看你。」「沒事，這丫頭也該管管了，都快被慣壞了。」「鄭先生對妹妹可真的好。」「嗯，因為我對她有負罪感，她的生母是因為我才死的。」「啊？」江月婷驚得呆在了那。在大家的印象里，鄭老爺思想進步，奉行一夫一妻制，鄭夫人溫柔賢惠，先後為鄭家誕下一兒一女。現在鄭凌恆竟告訴江月婷鄭嫣然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這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剛好他們走到了涼亭里，鄭凌恆示意江月婷坐下，把這段不為人知的家事細細道來。原來當年鄭家還是鄉下地主的時候，鄭老太爺就給兒子定了一門娃娃親，對方的祖父曾是清朝命官。但出國求學的鄭老爺卻遇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這位女子雖然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但與出身名門的鄭夫人相比還是相差太多。無奈之下，只好做妾，但生性高傲的鄭夫人卻不想與人共侍一夫。不僅想盡辦法折磨侍妾還經常給她灌避子湯藥。一次小妾偷偷倒了湯藥，有了鄭嫣然，鄭夫人氣急敗壞，便下令在小妾生下孩子后立刻處死。而鄭嫣然因為是個女孩子所以才免遭毒手。鄭夫人收養了鄭嫣然，在族人中博得了賢良淑德的好名聲。後來鄭老爺來上海做生意，怕悲劇再次發生，所以一直不敢納妾，因此在外人眼裡，鄭家一兒一女，幸福美滿。

「這件事你們家從來沒對外說過，現在除了你們，整個上海只有我知道了吧。」鄭凌恆點了點頭。「不過，你為何要告訴我，難道不怕我說出去嗎？」「因為你是我的例外，我對你不想有隱瞞。」江月婷驚訝於鄭凌恆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完這句話，又聯想到他之前的表現，難道他被那些謠言感染了？那江月婷自己呢？雖然尷尬，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很喜歡聽到這些話。

「月婷，其實我也有問題想要問你。」「請講。」「你明明是穿旗袍好看，為什麼之前那麼喜歡穿洋裝呢？」「啊，這個，也有一段故事。」原來，江月婷的祖父是一個思想保守的怪老頭。他對外來思想和文化始終抱著排斥的態度，不僅如此，他還要求家裡的男丁都習古文，遵禮教。而對於身為女兒身的江月婷，他卻始終不允許她和兄弟們一起學習，專門為她請了老師來家裡教授女德一類的知識。而江月婷從小就對這些男尊女卑的腐朽思想持蔑視的態度，所以自然沒有好好聽課。因此祖父每次檢查作業她都不能順利通過。通不過就要挨手板子。所以小時候江月婷的手總是布滿了一道道血印子，也因為這個，她開始痛恨這些腐朽的思想，漸漸的，她開始討厭所有和這些有關係的東西。那些優美的古代詩文在她眼裡就是害得她挨打的元兇；而大褂旗袍則被她認為是像她祖父母那樣思想古板的人才會穿的東西；國粹京劇在她聽來自然也成了鬼哭狼嚎······而這些事情連她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只覺得女兒從小在鄉下被壓迫太久了，來上海后在愛美心的驅使下和年輕的小姐一樣趕趕時髦罷了。

「那我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嘍。」江月婷同樣點了點頭。「那你為何肯告訴我？」「交換呀，你都告訴我這麼一個驚天大秘密了，不說點真話感覺對不起你。」「真的嗎？」一向穩重的鄭凌恆竟然用戲謔的口吻說道「難道不是因為我是你的例外嗎？」但江月婷豈是那麼容易被調戲到的人，立刻回道：「清妍也很感興趣，要不我和她也說一下。」「不行！」這回鄭凌恆著急了。」「只能我一個人知道。」「既然鄭先生那麼喜歡做我的例外，那你以後對我的稱呼得改改。你這一會江小姐，一會月婷的都把我叫懵了。」「那您的意思是······」「人前人後都叫我月婷小姐吧，這個稱呼還沒人叫過。」「那你怎麼叫我呢？」「我又不想做你的例外，還叫你鄭先生呀！」「敢問月婷小姐什麼時候能改一下對鄭某的稱呼？」「嗯······當我允許你在人後叫我婷婷的時候。」

回到宴會廳后，江月婷又坐回了周清妍身邊，而鄭凌恆又忙著去招待客人了。不得不說兩人的演技是真的好，跟個剛才在花園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喂，你和你的鄭先生剛才都做了啥？」「散步，聊天。」江月婷此刻還不敢對周清妍說太多，不然就憑周清研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今晚她的耳根子就別想清靜了。「我就是知道你們都聊了些啥嗎？」「沒啥，隨便嘮嘮，主要是對鄭凌恆幫助我大哥的事表示感謝。」江月婷此刻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告訴周清妍鄭嫣然的身世，不然這個大嘴巴一定要說出去，到時候就算不滿城風雨也要滿校風雨了，這麼大的輿論壓力，鄭嫣然可受不住啊！「合著你倆出去半天就說了這些啊，虧得鄭嫣然一直惡狠狠地盯著門外，剛才你一進來，她看你的眼神就像要立刻吃了你似的。」「管她什麼眼神呢，反正我又沒搶她大哥。」但今天說出這句話后，江月婷不知怎麼的，心虛得狠，於是臉刷得一下就紅了。好在一向沒心沒肺的周清妍並沒有多想，還以為她是熱的。「對了，剛才你爹地和唐督軍在商量你哥和曼琳姐的婚事了，好像打算明年秋天完婚。恭喜你，你要有嫂子了。」這對兩家來說可謂是最好的結局，江月婷也很想和唐曼琳成為一家人，但這次的事卻讓她擔心江少雄日後會不會辜負了唐曼琳。

「曼琳姐有你這樣的小姑子也很幸福的，你不像顏如玉、鄭嫣然那樣討人厭。以後繼續保持啊！」說完還一本正經地拍了拍江月婷的肩膀。江月婷不禁被眼前這個裝正經的人逗笑了。」放心吧，我會事事為曼琳姐考慮，做一個合格的小姑子的。」「對，你以後嫁到鄭家后，希望鄭嫣然怎麼對你，你就怎麼對曼琳姐。」「嘿，你······」算了，不解釋了，越描越黑。

宴會結束的時候，鄭凌恆不舍地和江月婷告別：「再見，月婷小姐。」這句話一出來，在場的人心情各不一樣，鄭老爺和江老爺心裡一陣狂喜，覺得兩家結親家這事沒跑了。周清妍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兩個人。當然，還有一個人心裡很不高興，就是鄭嫣然，她已經恨透了江月婷，打算給她最凌厲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