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貴榮帶路，蕭江川跟著進了皇帝的寢宮。

帝師姚文淵、吏部尚書周昭、戶部尚書岑三思、八大營掌營紀固、還有殿前行走明川都已經在寢宮裡。

蕭江川掀起蟒袍跪倒在龍床下。

「定王來了。」

景文帝的聲音蒼老、無力，已是油盡燈枯之像。

蕭江川強忍悲痛，答了句：

「是臣。」

景文帝躺在床上，抬抬手，貴榮按著景文帝的意思，拿出聖旨來。

蕭江川靜靜地聽著貴榮尖細的嗓子讀著皇帝最後一份旨意：立李成冀為太子，命定王蕭江川掌管禁軍。

蕭江川聽到身後傳出幾聲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聲音，他沒有回頭。景文帝終究還是立了太子，只是，他被景文帝當成了籌碼和黃太後進行了交換。景文帝拿他手裡的兵權換來了李成冀的太子之位。

皇帝和太后妥協了，太后就和皇帝妥協了。蘇嬪肚子里的孩子能否順利生下來，還未可知，即便是生下來了，是男是女也未可知。而且，景文帝還能等到他的孩子降生嗎？

所以，皇帝和太后相互妥協了。蕭江川想，其實，景文帝未必想蘇嬪的孩子生下來。

景文帝為什麼一直無子？不是他不能生，而是因為他一直在和黃太后打擂台：黃太后給他選了妃嬪，希望他的孩子由她選的女人生；景文帝偏不要黃太后選的女人生孩子。因此，景文帝年輕時後宮里的妃嬪有好幾個懷了孕的，都沒生下來。

十五年前景文帝為了反抗黃太后曾經偷偷跑出宮去，要找外面的女人給他生孩子。

蕭江川嘆了口氣，景文帝看似懦弱，也有過倔強的一面。

李成冀哭著從外面跑了進來，

「皇兄！皇兄！不能啊！定王得保家衛國，打楊胡還得靠他！」

景文帝揮揮手，

「誠親王留下，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蕭江川和大臣們一起退出了皇帝的寢宮。

蕭江川心中並沒有太大波動，皇權之爭向來沒有和平一說，景文帝拿他換了李成冀的皇位，說起來算是一門好買賣。

帝師姚文淵走近蕭江川身前，拍了蕭江川的肩膀，似有話說。蕭江川坦然一笑：

「多謝帝師關懷。」

姚文淵的話被堵在嘴裡，再沒能說出來。

蕭江川依舊低頭站立在階下，不亢不卑，像獨立懸崖上的蒼松翠柏，不懼風霜，不畏人言。從鎮守邊關的王爺到禁軍的首領，從手握重兵的王爺到成為一夥早已經淪為雜役的盲流的首領，其中的原因恐怕除了黃太后對他的報復，也有景文帝對他的忌憚。

蕭江川從接了聖旨回京那天起就猜到了會有這麼一天，黃太后因為他曾袒護過先太子一事對他耿耿於懷，不過，他豈是坐以待斃之人？

蕭江川回頭望了眼帝師姚文淵，他也是知情人，卻在這裡裝無知。姚文淵德高望重，一心為了朝廷，蕭江川不記恨他，但也不允任何人耍弄他。

寢殿外眾人各有自己的心思，寢殿內景文帝交代了李成冀許多事情，最後抓著李成冀的手說：

「定王與你親厚，你要緊緊抓住他的這點心思，好好用他，他能保你皇位做得安穩。但是，絕不能許他兵權，就把他緊緊拴在上都，拴在你的座下，當一條忠誠的狗，絕不能放他離開上都，讓他再變成虎！」

景文帝的話雖然有些不和李成冀的心意，但他句句都是發自肺腑，為他著想，李成冀只能含著眼淚點頭應下。

景文帝把心中牽挂的都交代了，放下了最後一口氣。

「陛下！」

李成冀悲痛哭泣，寢殿外的人呼啦啦跪倒，痛哭「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