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之前在哥哥的劇組裡待過，鍾樂對拍戲早沒了好奇，跟著姐姐進組后低調鎮靜的作風讓擔心外行小姑娘會影響到拍攝的副導演暗鬆了口氣。

相比於鍾樂幾乎讓人不小心忘記有這麼個人的安靜，公司委派的隨行助理要活躍很多。一會兒跟這個竊竊私語，一會兒跟那個稱姐道妹，不到一周的時間就跟劇組裡的工作人員混熟了，堪稱交際達人。

聽導演喊了cut后，鍾樂連忙抱著保溫壺迎了上去。「涼得差不多了，用吸管吧，比較方便。」

鍾歡正渴著，直接張開嘴將妹妹放到她嘴邊的吸管叼住，慢慢喝了起來。

「你們姐妹感情真好啊！」忙著給鍾歡補妝的化妝師笑著感嘆。

鍾樂從進劇組就給自己凹了個安靜孤僻不愛說話的人設，聞言淺淺笑了笑，沒吭聲。周圍人早習慣了，都不以為意。

補完了妝，鍾歡對妹妹說：「外面太熱了，去保姆車裡呆著，我這邊拍完了直接去找你。」

「好。」三伏天確實熱得厲害，饒是鍾樂畏寒不懼熱的體質，也有些受不住了。

有青姐關照，姐姐明面上的待遇還算不錯，提供的保姆車不算高檔，可也足夠休息和出行了。

車子停在靠牆的大樹下，離拍攝現場不遠不近，鍾樂進去后開了空調，將車窗開一條縫留著透氣，舒舒服服地坐下后，就從背包里拿出小筆電，繼續剛剛中斷的事。

前段時間將創作的故事發布在文學網站后，她就一直默默關注著。如預料般，驚悚懸疑題材比較小眾，一開始關注的人不是很多。但隨著劇情的推進，大約也有「自來水」向同好安利的緣故，關注的人越來越多。

原本她的打算只是將曾經擱置的遺憾補全，發布在文學網站也只是想看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會不會喜歡自己創作的故事。卻沒想到得到了這麼多讓人驚喜的互動。這種飽含認同感和成就感的互動，讓她忍不住開始了新故事的創作。

「篤篤篤……」

不知過了多久，鍾樂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聲響，下意識扭頭望去，見有人在外敲車窗。她記得外面的人，好像是女主角的助理。

「嗨鍾樂，聽說你這邊有冰鎮的涼茶，能不能給我一杯？菀菀姐突然特別想喝，我問了一圈兒也沒找到附近有哪裡賣的。」小姑娘曬得滿臉通紅，額頭上都是汗珠，看樣子這大熱天被折騰得夠嗆。

「行啊。」鍾樂說著將小筆電合起來裝進書包，從車載小冰箱里拿出從早上起開始冰鎮的涼茶，打開車門準備下去。

「謝謝謝謝，太感謝了，給我倒一杯就行，不用麻煩你一起去，外面太熱了。」

鍾樂卻不顧阻攔堅持下了車，「沒事兒，我也正準備去給我姐送點喝的，一起走吧。」她不止拿著冰涼的玻璃罐，還順手帶了幾個紙杯。

助理小姑娘見狀，也就沒繼續勸，跟著一起往主演休息的陰涼處走去。

此時，又累又熱的鐘歡正跟幾個主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見妹妹過來還有些疑惑，不過聽她三言兩語說清了原委，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涼茶是我爸琢磨的獨家秘方，有點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我妹煮了蠻多，都一起嘗嘗吧……」

看著姐姐熱熱鬧鬧地招呼大家，鍾樂配合著幫忙倒了幾杯，等一大玻璃罐都倒完了，她才離開。

不多會兒姐姐收了工，這麼熱的天氣弄得人沒什麼胃口，姐妹倆決定先回酒店休息。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沖涼，洗去了一身臭汗和疲憊，鍾歡一臉舒爽地攤在沙發上。「那個姚菀菀也是絕了，想喝涼茶直接開口就好啊，又不是啥大不了的，這麼熱的天非指使著她助理去買，也不怕把人給折騰中暑了。」

「我記得咱們頭一天帶的時候請她喝，她說喜歡喝咖啡，不愛喝涼茶，估計是拉不下臉開口吧。」鍾樂去廚房看了下，早上臨走前在煲湯鍋里燉的參雞湯已經香氣四溢了。她盛了兩碗端出來，遞給姐姐一碗后，繼續說，「媽反覆叮囑過，入口的東西要謹慎，我怕直接給助理，喝出什麼問題了咱們掰扯不清，就直接跟著一起去了。」

「做得好，確實得小心點兒。」所以她當即就招呼了大家一起喝，用實際行動避嫌。

看姐姐見怪不怪的神色，鍾樂心中一酸。記得好像是姐姐十三歲還是十四歲的時候，有一次墊底被選上，參加一個國際賽事。當時姐姐特別高興，向來節省電話費的她破天荒地往家裡打了電話，通知家裡人這個好消息。

卻沒想到臨行前的晚上，突然上吐下瀉，身體虛弱得連走路都打顫，參賽的資格自然被收回了。爸爸媽媽一時沒多想，估計也想不到十三四歲的孩子會因為一個名額對身邊朝夕相處的隊友下手，只當姐姐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可跟姐姐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她卻知道，回家修養的姐姐在晚上蒙著被子偷偷哭，被她一再追問才說了實話。她當時怒氣沖沖地要去把事情告訴爸爸媽媽，畢竟在那個時候，爸爸媽媽在她的心中是無所不能的。可姐姐拉住了她，說已經告訴教練了，但教練說沒證據，讓她不要瞎說，不然憑白損害了隊友的名譽，後果她承擔不起。

鍾樂記得，聽了姐姐的話之後，她像是懵懵懂懂間明白了什麼，只覺得心裡悶得厲害，有股氣不上不下的憋得她特別難受。可最終，她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將事情告訴爸爸媽媽，只是陪著姐姐一起哭了大半個晚上。

那種無力和憤怒，鍾樂想，或許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吧。

兩人喝了雞湯，各自回房睡了一覺，等醒來時，都已經是傍晚了。這邊人生地不熟的，他們本想點外賣湊合著當晚餐，沒想到還沒下單，鍾歡就收到微信，說導演請客聚餐。

「要不你別去了，鬧哄哄的還要拼酒，你呆著難受。」這種活動鍾歡一般都是能推就推的，可這次導演明確@了她，總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沒事。」鍾樂可不放心姐姐自個兒去，跟姐姐一樣換上簡單的牛仔褲加短袖t恤，就一起出了門。

兩人到時，包廂里已經煙霧瀰漫。鍾樂被濃重的煙味兒嗆了一下，忍住不適跟姐姐找了個位子坐下，才開始不著痕迹地打量包廂里的情況——

除了導演副導演，劇組的男女主角和主要配角都來了。不過桌上還有一兩個陌生的面孔，看坐的位置和其他人對他們的態度，應該是上遊資本方。

鍾歡本想點個卯就帶著妹妹偷溜，沒想到剛坐下就聽桌上看著有些面生的男子熱情搭話，誇她了不起，拿了奧運獎牌，唱歌好聽，人也長得漂亮。

話是好話，可聽起來卻不是那個味兒，鍾歡心裡不舒服，就疏離地寒暄著，沒有深入交談的意思。

可對方卻沒有見好就收，跟沒察覺到鍾歡的冷淡似的，嘴上誇個不停，還直接起身過來敬酒。

「咳咳咳咳……」

鍾樂本就被屋中的煙味兒嗆得難受，見狀立刻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她本就偏羸弱，這會兒又咳得這麼厲害，一時間還真把人給唬住了。

「抱歉我妹不舒服，我們先走一步……」鍾歡不由分說地帶著妹妹離開了包廂。

鍾樂回到酒店還在咳，鍾歡說要帶她去醫院看看，她連連擺手，「不用，咳咳，過會兒就好了，沒事兒。」又猛咳了一陣，果然好多了。

「都怪我，大意了，不該因為顧忌導演臉面過去的。」她是真沒想到，那個導演平時看著慈眉善目的，會突然搞這麼一出！

「現在就是這世道，有錢的是爸爸。」鍾樂拆開外帶回來的晚餐，招呼還在生悶氣的姐姐一起吃，「待會兒跟青姐報備一下吧，萬一劇組因為這事兒給你穿小鞋咋辦？」

鍾歡點了點頭，她本就有這打算。沉默地吃了一會兒，她突然說：「怪不得當初康康極力反對我入這一行，確實不好混啊！」

「哥從上了大學就想方設法找機會實習，積累經驗，大大小小的劇組跟了不知道多少，肯定看到了很多一般人不能窺見的事兒。他看到這麼多還能堅持下來，是因為確實是在做他喜歡的事。」鍾樂見姐姐神色迷茫，笑著說，「像哥那樣一早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並且努力堅持的幸運兒可不多，姐，不用急，慢慢來，你現在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去做選擇了。」不像從前，沒有退路的姐姐除了咬牙死撐，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聽了妹妹的話，壓在鍾歡心中的焦躁情緒一掃而空。

吃完遲來的晚飯，立刻打電話跟青姐說了情況。

「青姐說沒事，讓我只當這事兒沒發生過。」掛了電話后，鍾歡舒了口氣，對妹妹說，「但願接下來半個月能相安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