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王五
第三回;廿一rì·大暑·諸事不宜
諸事不宜,便宜殺人
孫八一直在往南方走。
出了無花谷往南五百里。空氣開始漸漸的濕潤。孫八一直沒有停留。
在這個淳樸的小鎮。
孫八很開心。
無論是大姑娘,小媳婦,老頭子,還是小孩都很可愛。
孫八喜歡人。或許正是因為孤獨得太久。
小鎮子極小。有一個唯一的雜貨店。雜貨店也極小。不過好歹是一個雜貨店。
有鹽巴,有酒,有肉,甚至還有十文錢一晚上的客棧。
可惜。孫八沒有錢。孫八或許會在最艱難的情況下把匕刺進任意一個一流高手的喉嚨。或許可以看穿最詭異的yīn謀,調配最厲害的毒藥。
可惜孫八不會做飯。不會做農活。所以出了林子,孫八一直是餓著肚子的。
雜貨店的老闆看著孫八臟到不知道是什麼顏sè的短衫。笑得很和氣。
掌柜的姓胡,整條小街上的人都叫他胡掌柜。
要是在平時說不定孫八會和胡掌柜交個朋友。
可是胡掌柜不需要小二,不需要廚師,甚至連端馬桶的都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
所以孫八就認為胡掌柜還不如一個熱乎乎的饅頭好看。
「看你還年輕,也不在家呆著。外面混飯不容易。年輕人出來闖也不學點手藝。」
「我是江湖人」孫八說道。
胡掌柜大笑:
「哈哈,江湖,沒有錢的江湖人,你什麼時候看見沒有錢的江湖人了。連刀劍都沒有。酒也不喝秀秀氣氣的,聽說書先生說的吧。我說年輕人啊。江湖有什麼好,真搞不懂你這樣的年輕人。江湖人你會武功嗎?。」
「武功都不會還說什麼江湖人。哈哈」
孫八真的不會武功,孫八一直認為他不會武功。他只懂殺人。雖然他一直覺得殺人的武功才算武功。更多的時候,殺人其實是一種技巧。武功講究招式,氣勢。這些他都不會,他只會把匕送進喉嚨或者是把多情環套在脖子上面。快,有效而不拘一格。這種計較講究的是穩、准、狠。甚至孫八不會什麼內功、不會什麼金鐘罩鐵布衫,甚至孫八不會點穴。不會輕功。他懂的只是技巧。讓他跑得更快,刺得更準的技巧。殺人的技巧。可是他偏偏最喜歡人。
「或許我是**型江湖人,但是我確實是江湖人,離開江湖的話或許我沒法活下去」
「可惜了,要是你會武功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份工作,管吃住,每個月有三兩銀子的月錢。」
「我會殺人」孫八突然很認真的說,他想了想,他只會兩件事。殺人和保護自己不被殺掉。
要養活自己的話恐怕就只能有這一樣技能了。
他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很可愛的。最是多情。
「哈哈」胡掌柜再次大笑「殺人,殺人不比殺雞難吧?」
孫八隻能沉默,認真的看著胡掌柜,他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他說我會殺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在說鹽巴是鹹的一樣。認真而直白的。
胡掌柜笑著笑著,悄悄的附耳到孫八的身邊說:
「其實我也會殺人」
這句話還沒說完胡掌柜就消失了。徹徹底底的消失,竟是江湖中一流的輕功。孫八沒有起身去追,
髒的黑的短衫有開始流血。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間有一個還帶著一把明晃晃的匕。
「你武功很高,但是你不會殺人,如果你刺在我第七根和第八根肋骨之間,我就是個死人。」孫八對著空氣喃喃道,居然很是認真。說完這句話孫八就倒在了地上。
正如每個小鎮都有雜貨店一點,每個地方都有這種女人。
她們做著讓人們認為極卑賤的活,和殺手一樣她們靠著身體吃飯,
和殺手一樣她們大多身不由己,和殺手一樣的脆弱而敏感。都說婊子最無情。殺手對生命的漠視和婊子對感情的漠視不正是一樣,看慣可生死,就少了沉重。玩弄著感情,就少了深刻。孫八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這個不知名的小鎮上的女人叫小桃紅,據說京城的頭牌也叫做小桃紅。百十戶人家的小鎮,即便在這方面的需求也很廉價和簡樸。每次要五錢銀子。
孫八現在躺在床上,匕被拔了出來,傷口上包著紅布,用線纏得緊緊的。jīng致而細密。孫八的短衫也被脫掉了。jīng赤著上身,洗得很乾凈,匕就在枕頭邊,手能夠得著的地方。多情環在枕頭下。
孫八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裡面沒有人,屋子yīn暗net沉沉的壓抑著,一張床佔據了屋子的大半空間,孫八蓋著錦繡的鴛鴦被,大床很柔軟,甚至還有劣質的刨花油味道。枕頭上還有長長的頭,床對面是一個jīng致的柏木梳妝台。漆著紅漆,畫著黑sè的燕子綠sè的翠柳,門楣上掛著粉紅的門帘。有兩把不知道什麼顏sè的桌子和一張八仙桌。整個房間都是灰暗的,對比起來,床顯得華麗而奢侈。
門帘拉開,一個手裡捧著碗的女子走進小屋,女子身材瘦弱,看不出年紀,穿著桃紅sè的裙子,湖綠sè的小鞋。挽著一個據說在京城很流行的鴛鴦髻,臉sè蒼白,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碗還,冒著熱氣,散著香味。
女子看見孫八睜開了眼睛嚇了一跳。緊緊的抿著嘴。
「你醒了啊,多睡一會兒。你流了好多血」
孫八看著女子,女子就低著頭。不敢說話。
「我怎麼到這裡的?」
「我去雜貨店去買鹽巴,看見你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保長說胡掌柜不見了,你身上又帶著匕,沒人敢收留你。我就把你背了回來,你一直不醒,又說胡話」
「謝謝你了」孫八看著床和小屋明白了很多,他不願意去想如此瘦小的身材把他背回來,並救了他要忍受多少的痛苦。忍受多少嘲笑。
「我叫小桃紅花,這是我的……家,你安心的養傷,」
孫八打斷了她的話
「你叫什麼名字,我不是說小桃紅,說你的名字」
對於她來說,名字沒有意義,
他固執的認為。名字是作為一個人的符號,一個符號化的象徵,作為人最基本的財富。是人最起碼的尊嚴。當一個流浪的人什麼都沒有的時候,甚至連希望都可以失去,但是一定不可以失去名字,名字是人存在的重要符號,更多的包含了肯定和符號代表的記憶。
她眼睛蒙著白霧,緊緊的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我沒有名字,他們都這樣叫我…對不起,我是個壞女人,我沒有名字」
「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名字。你也有每一個人都應該有」
她看著他堅硬如刀削的臉。
她不在說話。他堅持。她沉默。他堅持。她沉默、他堅持
她輕輕的說,「我叫王五」生硬得很,想必是做小桃紅太久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孫八看著小桃紅慢慢的道:
「謝謝你救我一命,我也沒有什麼報答的,只有一對環,銀打造的。值不了幾兩銀子。算得上我最重要的東西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做」
說著孫八在枕頭下面摸出了一對環,環名「多情」。多情環確實是銀子打造的。雙環共重九兩七錢五分。可是他的價值對於任何一個江湖人來說,都不止九十萬兩。甚至九百萬兩。「七種武器」本來就是江湖中的無價之寶。多情環按重量稱銀子絕對是江湖人不敢想象的。
可是她完全沒有注意多情環,看著他掙扎著起身。想過去扶著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她失聲道:「你要走?」
「我不能不走」
她看著他,嚅囁道:
「你的傷還沒有好,…我知道我不配,我是一個壞的女人,我燉了烏雞湯,馬上就好了。對你傷口有好處,你能不能喝了再走你等著,我去給你找馬車去」
「你是一個好女孩」
「你…沒有看不起我?」
「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即便不是一個人也是在…」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最起碼應該等你傷好了,我還買了天麻,藥店錢掌柜……」
孫八看著王五慢慢的說道:「你是一個好女孩。生活本來不易,你又何必呢?」
王五帶著淚光的眼睛泛著光輝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人和我說話,其他人看我就像看貨物一樣。你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每天就給你喂飯,你閉著眼睛,一直沒有醒來。不會說話,也不會厭惡我,不會鄙視我,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但是這樣感覺好好。我知道你醒來就會走。我只是…壞女人,我從來沒有照顧過別人,也沒有人照顧過我,人們都厭惡我,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找我,我也知道我不配,人都好可怕,我從十四歲…這樣子,現在已經四年了。我真的什麼都不想……」
「烏雞湯呢?對了這對環去當了吧,都不好過」
王五看著孫八,眼睛閃著光輝,顯得極為明亮,這種人xìng掙脫了舒服,身體,孫八感覺王五整個人都著光,說不出的美麗。充滿菜sè的臉都熠熠生光,孫八看著王五,感覺
王五要求得多麼簡單。只要一個人,無論什麼人,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讓她覺得自己不只是一個工具。這是人最可憐的活著。孫八又想到了張三,王五這麼卑微的活著,張三卻是那麼的不珍惜生命。
王五看著孫八,臉上的淚水還沒有擦乾。
「你好好的躺著吧,我去給端湯」
孫八看著王五慢慢的說道:
「你是一個好女孩,很美麗,我叫孫八,和你一樣。」
王五道:
「我們不一樣……」
孫八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們是一樣的,不管我們是不是一樣,最起碼現在是一樣的」
王五看著孫八,眼中又有淚光在閃動,jì女對真情或許是一種奢望,但是他在孫八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真誠,這樣的理解對於王五來說或許才真的是真正觸動王五心底。
孫八臉上也有了笑意。如一江net水在他刀削斧鑿蕩漾開來,生了神奇的變化。很好看的少年。
晚上的時候,王五餵過孫八吃飯就趴在了桌子上打盹。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即便是很累,但她這一刻感到了不在孤獨。
只有一張床,王五堅持孫八睡床,王五有著和職業不相符的堅持。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許正是因為孫八。或許是孫八對他的態度,更有可能是因為王五想開了,她在以一種「人」,「有尊嚴的人正常人」的態度面對自己。
孫八來了之後,佔了床,而且王五也要照顧孫八,就沒有在做生意。買了兩隻烏骨雞和兩劑葯之後,王五就沒有錢點燈了,借著屋頂漏下的星光,孫八能看見王五瘦小的身影趴在桌子上。想必這段時間王五也相當勞累。
孫八喜歡看著王五,孫八喜歡人,和王五一樣。
或許他們都寂寞了太久。在這樣的夜裡一種悸動在慢慢的蔓延。美好的孤獨,讓兩顆極疲憊的心找到了另一顆心的存在。或許不是愛情,或許只是為了感受人間的溫暖。但是很美。
快和踉蹌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安寧。
「小桃紅,小桃紅……」粗糙的嗓音充滿了醉意,劃破了空氣。
王五聽到一個激靈,快的醒來,快步的跑出茅屋。
「蘇大哥;對不起,我今天不我今天有點不方便」王五嚅囁的說道。
「哈哈,婊子不賣了?還是服侍那天弄回來的小白臉…..哈哈。不成,老子要瀉火,」說著就往裡面闖,小桃紅估計勇氣攔在了門口。透過粉紅的門帘。小桃紅的身子有點顫慄。
「蘇大哥,今天我…….來那個了」
「別跟老子裝,今天老子一定要。」
「蘇大哥,要不我用嘴巴,不要你錢,就在外面好不好?求您了」
「哈哈,床上有那天的小白臉吧。哈哈,幹嘛不要錢,老子有錢。一兩銀子,兩次」
淚水透過王五的眼睛。咬著嘴唇,顫慄的肩膀,輕輕的說:
「蘇大哥,在外面好不好,我們去廚房,隨便你怎麼樣,我求您了。」
漢子的聲音不耐了。
「不就是有個小白臉嗎?老子把他甩下床,你的床就空了吧」
「蘇大哥,他是病人,您何必和他見識。我們去廚房吧,不用銀子,蘇大哥…..蘇大哥……」
王五的聲音被漢子粗壯的聲音打斷。
「也罷,小sao貨,今天你滿足了老子,老子就放過那個小子。」
隔壁廚房粗重的喘息,起了停,停了起,
王五一直很安靜。大漢露骨而粗糙的聲音重重的刺激著孫八的耳鼓。
孫八努力,可是站不起來。傷勢遠遠比他想的嚴重得多。掙扎讓傷口又流出了血。
孫八和王五一樣沉默,漢子粗重的喘息和粗穢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無限的被誇張。
孫八思意識飄得很遠。很模糊。修長的指節劃過冰冷的多情環。虛弱的嘴唇微張。
突然風帶衣袂起。粗重的喘息戛然而止。就像猛然的被掐斷。
王五戰抖的推開門。緊緊咬著蒼白的嘴唇。
孫八看著王五道:
「你殺了他?」
王五裙子半開,奔向孫八。蒙著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受驚的兔子。
「不是我…是……」
「是我。」門外傳出了聲音。充滿了男人的魅力。中正平和。
「我可以進來嗎?」
「請……請進」
門帘被拉開,一個人慢慢的進來。步伐穩定而瀟洒,每一步都想是經過jīng準的計算過一樣。
「對不起,著沒有門,所以我沒敲門」
這實在是一個很妙的人。在這個時候想起敲門的人不多,因為對方沒有門兒道歉的人估計更少。
這個人年紀和孫八差不多大約二十來歲。穿著白衣白襪,腰間一根黑sè的腰帶上,掛著一把劍。再沒有其他的裝飾。但是你永遠不會感到他寒酸,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俊美異常,但是你永遠沒法把他和紈絝聯繫起來。總之這個人和所有負面的辭彙全無關係。他站在這裡就像人間的太陽,高大而完美,具有一切最美好的品德。
在孫八打量這個人的時候。這個人也在看著他。
「謝謝…壯士…俠客…英雄…」
王五明顯不太會說話。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倒是這位兄台。也是練家子的吧?請教個萬兒」
「在下孫八,江湖後進,不足掛齒,不敢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高峰山』趙六,江湖朋友抬愛,叫一聲『長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