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機械降神 第1章 神與人之罪 (一)
「有神的話,祂什麼時候才會降臨啊…」
年輕人說。
他看著一望無際的地表,連接著白茫茫一片無雲的天邊。
「別想了。」中年人拍拍他笑道,「就算有,也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那站在哪一邊?」
「……」中年人一時啞語,他沒想到年輕人這麼認真。
「不在弱小這一邊嗎…那能不能在正義這一邊……」
「…呵,誰知道呢…」中年人無奈地笑笑,「這樣高深的問題,不是我們該去考慮的。還是先顧及眼前之事吧!」
他說完,轉過了頭。與年輕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天邊。
但是,臉色瞬間就變化了。
地表上本該一直存在著的某些東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滾滾的煙塵,漫地彌天地鋪蓋著,蒙上一層蔽目的黃布,不知掩藏住了什麼。「喂…那些東西呢?」
中年人轉頭,卻無人能解答他的問題。年輕人愣愣地盯著前方,面色里有驚恐在流動。
不止於他,同行的戰友們都逐漸意識到了這番嚴重的事態,皆對著遠方的塵霧,露出著相似的神態。
中年人再回頭,努力地凝望那蓋黃布。
是他的目光穿透了煙幕,更或者是,那群黑影穿透了煙幕。
連成著一片,看不清太多細節,但知道,正在向著這頭逼近!
「入侵!!!防守!!!」
有人高呼出聲。
隨即戰士們一個個拔出兵器,以準備戰鬥的姿態和陣行原地待命。
「喂!」
中年人猛地拍了一把年輕人。
後者彷彿剛剛從獃滯中驚醒一般,打了一個巨大的戰慄。
中年人嚴肅的面孔,很快就讓他醒悟過來自己應該要幹什麼。
他轉身,開始飛奔,跑入了那個斷壁殘垣之中的門口。
這一壁之隔,又是完全的另一番景象。
成群的人們正在這裡施工,像是在建築著什麼。
年輕人無暇理會,他高抬起數米之長的杆子,讓頂端刺眼的紅旗在半空中躍動。
「撤離!!!」
他大吼。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下一刻面色全變,再半秒之後,開始爆發出極大的恐慌。
人群開始蜂湧,亂無章法,湧向那同一個方向。
逃亡途中,某處突然爆出死亡的慘叫。
年輕人目光投去,見得一頭巨大的身影正在撕扯一個可憐的婦人。
防線…已經被突破了嗎……
他沒空再去多想了,「唰」一聲抽出腰上的利劍嘶吼著砍上前去。
頓時,混亂的場地上,慌亂聲,求救聲,殺戮聲混雜成一片,漫天的黃沙輕輕地把一切都掩蓋。
……
那些都是幾天之前的事情了……
現在。
還是年輕人和中年人站在一塊,周圍是稀疏的樹林,面前是一整片稍稍鼓起的土包。
「沒事的,援助很快就到了。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中年人依舊是拍拍年輕人的肩膀,但他這次的笑容很僵硬。
「神的援助嗎…」年輕人淡然的話語。
中年人愣住了,轉頭看見年輕人獃滯的神情,雙目茫然地指著地面。
「有神的話,他什麼時候才會降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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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降神
第一章:神與人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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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
少年彈射般地坐了起來,
還「砰」的一聲不知撞到了什麼東西。
睜開眼朦朧中首先看到的是兩個小女孩,一個捂著頭坐在地上,另一個則在一旁關切地攙扶著她。
「做噩夢啦?」
一個沙啞老態的噪音自耳傍傳來,順著轉過頭去見得一個面容蒼桑的老人,蒼顏白髮,皺紋填臉。
「是啊,我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夢,很可怕……」少年還在微微喘著氣息,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夢境中,「我夢見了…夢見了……嗯?我夢見了什麼來著???」
誒奇怪了,明明就發生在剛才,自己還被嚇了這麼的一大跳呢,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嗯嗯嗯???
少年食指和大姆指捏著下巴,開始很認真地在腦海中尋找起來。
他想啊想,想啊想,但最終卻什麼也沒有找到,就連一點點的思緒都沒有。
於是他扭頭轉向了右邊的老人,疑惑的眼神像是在詢問:我到底做了什麼夢啊?
老人攤攤手,同樣疑惑的眼神像是在回答: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啊?
於是,少年又只得把目光轉向了那邊的兩個女孩子。
那個坐在地上的還沒有站起來,她小個子,披肩的中短髮,圓嘟嘟的小臉蛋兒,正捂著額頭嚶嚶地呻吟著,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是在等待著某人的道歉和關懷。
不過肯定不是那個正滿臉關切地想把她拉起來卻因力氣太小沒有成功的小女孩。她才不過十歲模樣。
「嘶——。」
看見女孩好像很痛苦的表情,少年忽然也覺得有一陣痛感湧上額頭,於是他也學著雙手捂起額頭呻吟起來:
「我靠痛痛痛痛痛…」
「喂!本姑娘還坐在地上呢!你倒自顧自地痛起來啦?」
女孩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很輕鬆地就跳了起來,那副惹人憐惜的表情也消失了,換上的是一張正鼓著氣的臉蛋。
看樣子,應該是剛才被嚇醒時自己撞到她了,而且看她飛出去的距離還有她那還有些紅彤彤的額頭,應該力度還不輕。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少年趕忙道歉。
「哼!」女孩似乎對這遲到了太久的道歉極不領情,她雙手抱胸,賭氣地扭過頭去。
沒辦法,自己理虧,對方還是女孩子,又長得漂亮,而且看模樣還是個小孩子,少年只好想著法子去哄好她。
可當少年的道歉三連卡到嘴邊正要接連而出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問題。
「不好意思……你們,誰啊?」
短暫的靜默。
「哈!我們還想問你是誰呢!」女孩水靈靈的眼睛貼近過來,帶著似乎有些得意洋洋的笑容,「你好啊,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靠。」少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發現了另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這裡是哪裡啊啊啊!?」
少年緊張地環視起回周來,淺黃白色的粗布圍成了一個狹窄的空間,將他們罩在其中,泛黃的光亮從外邊透進來,地上則是鋪了一大張床鋪,上邊放了有另一張充當被子的大布。
「我靠,你們不會是把我綁到這兒來的吧!你們不會是綁匪吧!你們想幹什麼?!」
少年一連串地脫口而出,但剛說完馬上就後悔了。
對方是誰?兩個女孩子和一個老頭,這些人怎麼當得了綁匪啊?就算是留下來看守人質的也不穩妥吧!況且自己身上又沒綁了繩索。
少年下意識地朝手邊摸了摸,竟真的找到了一條粗大的麻繩,而且自己的手腕上還發現了被綁過的痕迹!
「我靠啊!你們還真是綁匪!」少年大叫起來,還不覺得往後縮了縮身子。
「哈哈!你還真有想像力!」嘟嘟臉的女孩嘲笑道。
「大哥哥,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另一個小女孩說。
「年輕人,你先冷靜一點,」老人說,「我們沒有綁架你。」
「那你們怎麼解釋我手上的勒痕?你們為什麼要綁我?」少年當然不會這麼快就相信,他繼續發問道,「還有,這裡到底是哪裡?你們又是誰?」
「這裡是——」年紀很小的女孩想要回答,但是卻被打斷了。
「哎!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就告訴你。」嘟嘟臉女孩湊過來,臉上擺了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少年依然很警戒。「我不!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女孩不服輸似的,「是我先問的!」
「不!你先!」
「我不要——!你先!快!一!點——!」
看樣子,如果自己不先說的話,這場鬧劇將會永無休止地持續下去,反正女孩子是不會認輸的。
「唉——」少年拗不過她,嘆了口氣,準備報上自己的名字了。
「那聽好啦,我的名字叫……」
嗯?我叫啥玩意兒來著了?
少年擺住了,他又開始低頭思索起來。
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需要思考嗎?!少年自己都覺得無比驚訝。
更令他驚訝的是,最終他竟沒能思考出個答案來。
「你不會是失憶了吧。」女孩作出一副關切的表情,但嘴角揚起的笑卻藏了「意料之中」四字。
「營衛說你失憶了,也就是那些送你過來的人。」老人說著,年紀更小的女孩在躲在後邊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
失…失憶?!開什麼玩笑呢?!
驚訝之餘,少年開始試圖在腦海里隨便找些什麼來證明自己。
他開始想自己昨天或是前天幹了什麼,但是沒有答案。
他想找到一些和自己有些關係的什麼人,朋友或者親人,但是,一個都沒有。
他還試著去尋找曾烙印在腦海里的一些景象或者聲音,但仍是失敗。
他甚至連自己長什麼模樣都想不起來了,若不是聽到自己操著的一口男嗓音,他估計都無法確定自己是男是女。
就跟那場莫名消失了的噩夢一樣,還有那想不起來了的名字,他的所有以往的記憶都跟著失蹤了。
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除了空白。
只有一片的空白。
一股莫名的難受湧上心頭,少年不由地雙手抓著頭髮,垂下頭來靠在雙膝上。
他想不起從前發生過什麼,就好像沒有從前一般,而自己是一個不過剛剛降世的初生兒。
開什麼玩笑……
再抬起頭時,瞥見眼前的眼前女孩臉上流過了一絲憐憫,但又轉瞬即逝。
「哈哈!你果然失憶啦!」女孩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跳起來興奮地叫嚷道。
「我靠啊!我失憶就這麼讓你開心嗎!?」少年也跳了起來,「你還有沒有點人性了啊喂!」
女孩不以為然,沖少年擺了個鬼臉,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看著女孩的可愛模樣,少年也不自覺地笑了。
「記憶是痛苦的根源,失去了記憶也不一定是一件壞事。」老人云雲地念道,年紀更小的女孩又只是在後邊點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
而前者作起的模樣像是一位飽讀經書的大哲人,只是身上的破爛得甚至有些打不上補丁的粗布衣裳實在太過違和,若是換上一襲潔白的長袍或許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你說得是,老人家。」少年只能笑嘻嘻地嘴上答應著,而心裡卻覺得這人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失憶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說得輕鬆,還痛苦的根源,那那些美好的記憶呢,現在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難道就不痛苦了嗎?
雖話是這麼想,但少年發現經過剛才那麼一鬧之後,好像還真不怎麼難受了。
因為不記得自己丟了什麼,就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沒丟一樣。
自己的過去是什麼樣的,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事,遇到過什麼人,又與現在的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往好處了想,或許自己真的擺脫掉了一些令人絕望的過去呢?
總之,人是要朝前看的,失去了記憶或許真的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現在,他是一個新生的人了。
「好啦!現在該你們來回答我的問題了。」少年臉上又洋溢了開懷的笑臉,「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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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我先!」嘟嘟臉女孩迫不及待似的,「咳,本姑娘叫——,」她說到一半停下來笑笑,像是在故意賣關子。
可還沒給她機會說完剩下的,少年卻先輕輕地發出了聲音:
「小西。」
隨即,寂靜。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少年自己心裡也是炸開了鍋。
我靠,我在說什麼玩意啊???
就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看著女孩的臉容,突然就脫口而出了這樣的話。
他只得是猛的一拍腦袋忙道歉道:「對不起,嘖,抱歉抱歉,說錯話了。啊沒事,你繼續。」
可大家的臉色並沒有因為他的道歉而好轉,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闖了什麼嚴重的禍。
只見那女孩有些質疑的盯著他:「你認識我?」
「啊?」少年又愣了,「你不會真的叫小西吧?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人起這麼草率的名字啊!哈哈,哈……」
他尷尬的笑聲逐漸停止了,因為女孩的表情顯得越來越生氣,都鼓得紅彤彤的像一個大蘋果了。
「我靠,你真的叫小西?這都能給我蒙到了?!」
「幹嘛?我叫小西你不給啊!」女孩看起來很生氣,但她氣得圓鼓鼓的腮幫子只讓人更加想去逗她。
「給,給!」少年若有所思一般地說,「只是有點兒好奇,你為什麼要叫這麼個名字?」
「因為我喜歡吃西瓜!」小西她看似很驕傲一般地說,「西瓜甜甜的,可好吃了啦~。」
「那為什麼不叫小瓜?或者,叫小西瓜也不錯。」
「你——」
「對不起!」
小西的怨詞還沒出來就被少年的光速道歉打斷了,然後少年又仿著小西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哈哈,老夫名為,東,」老人挺起了胸膛,微微抬頭,裝模作樣地捻著那僅有的幾條長須來,還放意放慢了語速拖長了音節,彷彿真的是一位道骨仙風的賢者一般,他們都叫我老東,你也跟著叫便是了。」
老東…老東西。
這個詞一瞬間地在少年的腦海中躍過,但絕不是什麼對老人家的不敬,真的只是恰好聯想到了而已。
他暗暗的在心裡偷笑著,突然……
「不是老東西啊!」老東又幽幽地補充了一句,這次是恢復了平常的語調。
這可恰恰好把少年給嚇得心裡猛得一震,還以為這老人家真會些什麼讀心法術呢。
但看著老東又開始捻他那兩根兒小須,少年就知道自己不過是在瞎想罷了。也便就跟著點頭附和。
「還有她!」小西高興地去牽來了那個年紀更小的女孩,看上去兩人關係很好。後者是一樣漂亮的臉蛋,短頭髮要比小西長一些。
「嗯,水兒的名字叫作水兒。」那個女孩兒點頭眯眼微笑,「大哥哥你好!」
「額,你好你好。」少年禮貌性地回復道。
心裡想的卻是,話說這裡的人的名字都這樣的嗎?小西,東,水兒,怎麼都感覺怪怪的,就是,很草率,確定這不是綽號嗎?確定沒有在糊弄我嗎?
不過這些沒那麼重要,我到現在連名字都還沒有還不是一切正常運轉。
「大哥哥。」水兒稚嫩的聲音。
「嗯?」
「你真的失憶了嗎?」水兒投來好奇又期待的目光。
「額,」少年尷尬地笑學,「對啊…怎麼了。」
「你沒看見,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嘛。」小西調皮地笑著,反覆直擊少年的痛處。
「哦——,唔,」水兒想了想,「那大哥哥你是怎麼知道小西姐姐的名字的呢?」
哇,這一下又再一次給少年帶來了暴擊。
他本以為都可以糊弄過去了,現在卻又要他來解釋,他也想要知道解釋啊,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魔怔了似的,突然就胡言亂語起來,更加離譜的是,居然真的對應上了那個女孩子的名字。
而現在,看樣子是有點兒難搞了,那個中招的女孩本來都看樣子快忘掉了,現在倒好,又一下子想了起來。
小西正用嚴刑拷打般的目光瞪著他呢。
「呃哈哈,蒙的蒙的,都說是蒙到的了,哈哈,哈……」少年是尷尬又心虛的笑。
「嗯——?」小西則是了瞪著生氣又質疑的目光步步逼近。
少年只好是一步步的往後挪:「真的,真的是蒙的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像總是在讓著這個女孩,好像自己欠了她很多似的,可明明現在才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額,那個,所以這裡到底是哪裡啊?」這的確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也是他的為了轉移話題。
「哦!這裡是營地,以後第五十帳就是你的新家了哦!」小西突然就一改面孔,興奮地叫了起來。
看樣子轉移話題這個戰術實施得很成功。
但少年還是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興奮的。
營地?那是什麼?一個地區的名稱嗎?從未
聽過,就算聽過也記不起了。
還有,新家是什麼意思,自己只是失憶了,又不是孤兒,等等,不過現在就算有家有親人也想不起來了吧,除非等他們來認領自己這個記憶上的孤兒。
少年正欲細問,這時充當門口的布簾被掀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披散著有些雜亂的長發的婦女,臉上滿掛了溫柔和慈祥,莫名地讓少年想起母親的感覺。
「啊呀,你醒啦?」伴著就如少年想像中那般柔和的噪音,她雙手遞過了捧著的木碗「來,你一定餓了吧。」
少年低頭,瞥見了碗中盛著的雜著各種顏色的稀粥。
他瞪大了雙眼,被一股強大的本能驅使著,迅速地奪過了碗,仰起頭吞飲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有幾天沒吃飯了,就連食物到底是什麼味道可能都忘記了。
現在粥米伴著汁水一同穿過喉嚨,落入胃中,一股莫名的快感湧上心頭,取代掉了一直都不曾察覺的不舒服感。
原來這就是進食的感覺嗎?原來這就是食物的味道嗎?他竟開始感慨這個。
「真沒禮貌。」
直到小西有些生氣的話語才讓他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到自己的粗魯和失禮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少年撓著腦袋,尷尬地笑著,「抱歉啊,我實在是太餓了。」
「嗯,沒關係。聽說你失憶了,是這樣嗎?」婦女臉上始終沒有出現過一絲責怪,反倒是關切地問候起少年的情況來。
「是的,我失憶啦!」少年的語氣像是在宣布一件光榮的好事,「不過已經沒事啦!」
少年的樂觀似乎讓婦女有些吃驚,但很快就轉為了欣慰的笑容:「嗯,那就好。對了,我叫阿清。」
「是水兒的媽媽哦!」水兒蹦著躍入母親的懷抱。
「還有我!水兒的爸爸!」
未見其人,外面就已傳來了粗獷又充滿了力量的噪音。
隨後布簾飄動,沖入一個中年男人。
他身材高大,不算威猛,但也算強壯了。臉上稜角分明,剃了清爽的短髮。
一個大男子漢的形象在少年心中油然而升。
不過他進來時擺了有些中二的站姿,還有那充滿了活力和元氣的聲音,都讓少年覺得有種性格和外貌對不上號的感覺。
「你好啊!少年,我是鐵石!」說著他對少年堅起了大姆指,「失憶了不要緊,神會保仿你找回記憶的!」
面對鐵石的熱情祝福,少年也只是尷尬地點頭附和。
我其實對過去的記憶已經沒那麼在乎了啦。還有這人叫鐵石,剛才的叫阿清,我靠了,看他們的模樣都挺認真的,看來還真不是綽號,原來這裡的人的名字都這麼直接了當的嗎?
還有,為什麼是…神。這是什麼宗教信仰嗎。
算了,先搞明現在的情況再說吧。
「額…你們所有人,是什麼關係啊?」少年問。
「我們是一家人啊!」小西歡呼起來,「還有你以後你也是我們的家人啦!」
「對!一家人一家人!」水兒也跟著重複。
「哇喔!!」看鐵石起鬨的樣子都感覺他要準備開一個祝賀會了。
「等等等等,先等一下。」少年急忙打斷他們的興緻,「什,什麼意思,什麼叫這裡以後就是我的家了?我以後要住在這裡了嗎?」
「對啊!」他們異口同聲。
「搞什麼呀!」少年不懂地站起身來,」所以到底是誰把我帶到這裡來的?!還有,為什麼綁我!」
「唔——,」小西思索了一下道,「準確地說,其實我也不清準是誰指使的,可能是神吧,嘿嘿,不過大家跟你一樣都是被帶到這裡來的,只不過我們是第一批第二批,而你嘛,是第三大批。」
「……」少年聽得有些兒糊裡糊塗。
「至於你手上的勒痕嘛——,誒誒可不是我們綁的你啊!」小西連連擺手。
「嗯,不是我們。」水兒也在一旁擺著小手。
「是那些營衛,就是這裡的管事人,」阿清說,「他們也是好心,因為你早上就來了,晚上大家才回來,中間這段時間他們怕你醒來亂跑,又失憶,多危險啊,於是就把你綁起來了。」
「哎呀,少年,別抱怨了!」鐵石拍了拍低頭思索的少年,「現在你不是挺好的嗎?」
好屁啊!我算是聽出來了,綁起來是怕我跑了是吧,敢情我是被賣了嗎!?
還有,早出晚歸地,你們是去幹嘛了啊喂!不會是那啥吧喂!
「你們,中間去了哪裡?」
「我們是去…」
「誒誒別說,」小西又一次馬上打斷了水兒的話語,然後笑嘻嘻地對著少年,「嘿嘿,反正你人也要去的,等明天你就知道啦!」
少年看著女孩俏皮的笑容,感到的是十分的不祥。
什麼叫我也要跟著去啊,不會真是那啥吧,不妙啊,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先。
「額額,總之先謝過你們啦,」少年起身欲跑,「那我就先走啦!」
「誒等等,你要去哪兒?」
「小夥子,老夫還是勸你不要亂跑。」
反正去哪都比在這好吧。
少年心想,便沒有理會小西他們的叫嚷,徑直地往夫婦倆進來的地方走去。
雖然那些人看樣子都是好人,但還是不想跟他們莫名地就扯上什麼家人的關係啊,更不想就這樣永遠地住在這幾塊破布圍成的小天地里。
要去哪兒呢?自己也不知道。
少年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了,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大致輪廓,而每當奮力地去想要看清,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外面會有什麼呢?就先從踏出這裡開始吧!
滿懷期待地,少年撩開了那塊神秘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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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得有些昏暗的光線隨之襲來,卻讓少年覺得是如此的耀眼。
緩緩地放下了遮掩的手,少年彷彿看到了腦海中的模糊景象呈現眼前,並且正慢慢地褪去它的面紗。
待到眼睛終於適應了光芒,他終於看清了外面世界的模樣。
繁星點綴的深藍夜空之下,點點雜草的黃泥土地之上,再伴著幾桿頭頂「小太陽」的燈盞發出的溫暖光芒,密密麻麻地擁擠了一望無際的黃白色長方形營帳,有三兩人流在其中穿游。
如此單調,如此簡單。
原來這就是外面世界的模樣嗎?
少年覺得有些不對,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來。
或許這就是外面世界的模樣吧。
少年開始環顧起四周來,前邊和右邊都是不斷重複出現的帳蓬,單調枯燥地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
左邊也大致如此,但直到出現了一棟頂大立地般聳立著的灰白色巨牆,嚴嚴實實地擋去了前方的視野,甚至擋去了一半的長空。
再往後看,帳蓬組成的灌木叢堆延伸著,盡頭處卻撞上了一條鐵柵欄,那上面立了一排尖銳的倒刺,在微微黃光亮的映射下,閃著冰凜般的寒芒。
少年愣住了,腳不由得朝柵欄走去。
「喂!你要去哪?」追出來的小西叫道,「別亂跑啊!」
「隨便走走。」少年嘴上如此答道,但腳上卻目標明確,而且步履越來越快,小西不得不在後面追趕。
很快便來到了前方的盡頭處,少年手扶著鐵鏽色的欄杆,目光落向外面。
荒土大地,一望無際。
往上看,柵欄過人的高度,還有那在光亮映射下閃著寒芒的利刺,都彷彿在危險地警戒著「請勿跨越」四個大字。
「喂,回去吧。」後邊的小西說。
少年沒有答應,目光沿著柵欄。左看,一直延伸直入了一小片叢林。往右邊看去,它如長龍般直前著直至巨牆把它一刀截斷。
他有一種預感,那頭應該會有什麼東西。
少年低頭想了想,然後突然就跑了起來,把滿臉著急和無措的女孩留在原地。
「喂!別跑啊!」女孩的叫嚷聲從後面不斷傳來,「你等等我啊!」
少年卻絲毫沒有理會,只是緊緊地盯著前方。視野中的一條條欄杆和一根根倒刺不斷地向自己靠來,那靠了巨牆的若隱若現的盡頭也在不斷地逼近著。
於是便,少年在前邊無言地不斷奔跑,而女孩在後邊叫嚷著狼狽追趕。
直至盡頭。
少年方才剎住了腳步,女孩則是氣喘吁吁地扶著欄杆:「你這傢伙…想累,累死本姑娘嗎!」
少年無暇回應,神情有些吃驚又有些期待地看著前方。
這附近已沒有營帳,眼前空蕩蕩地只坐落了一座寬敞高大的鐵門,同樣是由烏黑的鐵欄組成,上面也是立著倒刺,但頭頂是圓的,也比左右兩邊的圍欄要高出不少。
那門是開著的,大大地敞開著,像是在隨時歡迎著任何人出入於這裡。
但在地面的門界上卻畫了一條鮮艷的紅線,前面衛兵般地挺立了兩個人。
一左一右,一個大叔一個少女,都是同樣的衣著,那種顏色有些深綠的制服。
大叔坐在地上,靠著鐵欄杆,看樣子像睡著了似的。
少女中等的個子,大眼睛,扎著一個精鍊的丸子於後頸。她正嚴肅的挺立著,腰間佩著兩把利劍。
少女明顯注意到了他的到來,正向他投來嚴厲的目光。那鋒利的眼神讓他在那一瞬間似乎感受到了一種不可靠近的壓迫氣場。
但即使頂著如此氣魄,少年仍嘗試性地往前再踏了一步。
立即,「唰」的一聲!迅速截停了他。一柄明晃晃的劍刃已經被抽出,冷冽的鋒芒閃爍在他眼前。
「喂!幹什麼!」少女嚴厲的呵聲。
她那冷厲威嚴的模樣真的和那年齡和身材都顯得很不匹配,卻直逼的少年不由退了半步。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小西趕忙跑上來,「他是新來的,還不懂規矩,請您不要怪罪好不好?」
面對女孩子的苦聲哀求,同是女人的那傢伙卻是絲毫不留情義,抬起劍,將鋒芒直直地指在二人的臉上:「你們違規了!按照規矩,罰鞭……」
還沒等那傢伙說完,少年就已經拉起小西拔腿就跑。
我靠,這些傢伙是誰啊!傳說中的統治者嗎,什麼規矩的什麼跟什麼啊?反正那把大劍可絕不好惹,先跑為妙!
他終於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飛奔著,卻突然感覺抓著的小西的手一下就滑了出去,少年還沒來得及看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身子就一傾,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土裡,被一個重量壓著動彈不得。
掙扎著睜開眼皮,側臉看見女孩也摔坐在地上。應該是被人搶過來扔在了那兒。
「小西!沒事吧!」少年叫道。
「拒服懲裁,違抗命令,罪加一等!現執,死刑!」
伴隨著嚴厲的女聲,一把大劍插下,擋去了視野中的小西,只剩銀白色的劍身中映著少年顫抖放大的瞳孔。
死……?!
一瞬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說遺言吧。」那個兇惡的女魔頭一腳踩著少年,手裡握緊了劍柄,像是隨時都準備著將劍鋒扭轉,然後對著脖子揮砍而下,而身首分離。
少年看到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臉上布滿了驚恐。
本能地,他開始掙扎。可是明明壓住他的不過是一個個頭不大的女人,但他卻無論是費盡多大的氣力,也無法成功站起身來,最多也就只能帶來一陣劇烈的顫抖。
他看到了只有鏡面般的劍身上,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憤怒。
無能為力的憤怒。
那女魔頭明顯也感受到了他可憐的求生,卻冷冷地笑道:「呵,無話可說嗎。那就……」
「有!有有!」少年趕忙說道。但其實他也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話,只是知道如果再不說,可能真的就要死掉了。
「那就快說。」女魔頭看他又沉默了,冷冷地催促。
「額,說,我說……」少年又拖了一會兒,「那個,我說,大姐你能不能放過我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唄,下次真的再也不敢了。」
少年拚命擠著笑臉求饒,女魔頭無情的臉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出現了一絲禮貌性的微笑。
「說完了嗎?我不會記得你的遺言的。」
「唰」的一聲,利劍扭轉,銳利的鋒芒對準了自己的脖子,緊接著那女魔頭握緊了劍柄一揮,那劍刃斷頭台一般地緩慢砍下,即將結束他的生命!
少年驚恐地瞪大了他的雙眼,這次好像真的能看到自己的悲慘的死相了。
所以,結束了嗎,雖然明明才剛剛開始。
知正當他還在感慨著自己生命可憐的短暫,一個聲音拯救了他:
「哎哎哎!快停手啊莫霖!」
兩人都是一愣。少年看過去,見得是剛才的那個正在呼呼大睡的大叔。
他顯老的面龐是滿臉的皺紋,但倒也還是可以顯得身強體壯。正在小西的帶領下,急忙忙地往這邊跑過來。
看到來人,這女魔頭居然還得意地炫耀一般說:「你不是說不會有的嗎?看見沒有?這就給我抓到兩個小偷。」
「哎呀,別抓了,莫霖啊,快快讓人家起來。」那大叔說,「還好我起來了,睡個覺差點讓你闖出禍來。」
聽聞這話,女魔頭的臉色一下子沉了:「讓我放開他?雷叔,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雖然嘴上質疑,但還是自覺地停下了手,雖手仍還不放地握住劍柄,但也讓少年覺得自己又能多活幾秒了。
「唉,他是新來的,還不懂規矩嘛,」大叔淡淡笑著,「而你也是新來的,也不太懂規矩。」
「我知道規矩,牌子上不是寫著嗎。」女魔頭指了指。
就在那邊靠近大鐵門一旁的鐵圍欄上,掛著一個巨大的木牌子。
「靠近門者,罰鞭三十。而違抗營為命令者,死!」女魔頭念道。
「那是他們定下的規矩,不是我們的。」大叔笑笑說道。
「……不懂。」女魔頭搖頭。
「哎呀你以後就懂了,現在先趕快起來吧,壓著人家了。」大叔就要上前。
但女魔頭還是不肯讓:「以後是多久?像你一樣老嗎。」
「哎呦,待一會兒。」大叔拍了拍她請求一般,「待會馬上給你解釋,怎麼樣?先快讓放開人家吧,聽話。」
那女魔頭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是有些不情願地拔了劍起身讓開了。
「來,小夥子,嚇著了吧,呵呵,」大叔慈祥地笑著把手伸過來。
一旁的小西也忙關切地跑上來,根本就用不著它們,剛重獲自由的少年自己就已經蹦起來了。
「叫你亂跑!」小西看他沒事,就埋怨起來。
「不敢了。」少年小聲地說。
「小西啊,你可真要好好管教他一下。」大叔說教起來,「還有你小子也是,這次就沒事啦,但是呢,下不為例啊。」
「嗯,嗯!」小西點頭。
「哦……哦。」少年也學著點頭,像一個認錯的孩子般低著腦袋,抬起時看見大叔身後的女魔頭正氣鼓鼓的,還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那副模樣實在是凶神惡煞,不過更前面的大叔倒是一臉的和藹可親。
他笑著:「好,好。下次小心一點兒哈,如果有事記得找大叔我就行!」
「嗯!明白了。」小西擺出一副無比甜美的笑臉,「謝謝弗雷德大叔!那我們走了哈。」
「好,好,走吧。」
「再見!」
「嗯啊,再見。」
小西道完別,立即就拉著少年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少年被她拉著都還有些愣神,邊走著回頭看,逐漸遠離的大叔和少女開始說著話,估計是在跟那個女魔頭解釋了吧。
人好像挺好的,那個大叔。
只是……弗雷德嗎,好像有些耳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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