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火不容
二人戰得正酣時,外場的一眾閑人也忙個不歇,不僅瞧得入神,還明裡暗裡給二人下了注。
「這高天朗不愧為赤霄門年輕一輩的翹楚啊!」
「你看那裘明羽也好生強悍,對上高天朗倒也絲毫不落下風。」
「且瞧瞧高天朗的凌厲攻勢!要我說,裘明羽怕是撐不過半炷香。只是單看這二人耍拳弄腿也覺著乏味……」
谷風近旁,一位豪紳模樣的男子咽了口唾沫,朝友人信手比劃了個數兒。
「八百文,你可敢與我一賭?」
「嚯,如何不敢。我還當是八兩哪。你只管備好錢幣便是,今日高天朗必敗!」
谷風分神了片刻,將身旁二人的賭約聽去一二,心中暗嘆這數額當真不小,足以點來十餘碗鱔魚湯粉。
想罷,他輕晃頭頸,將口中的湯粉餘味搜颳了個遍,又往擂台上定睛一瞧。比之尋樂子的閑人,谷風自然不難看出更多的門道兒。
只見高天朗意守陽谷穴,周身真氣攢集於手太陽小腸經。
每至出拳,內起天宗穴,外達少澤穴,積蓄於內的真氣長驅直入,隨高天朗疾如電閃的寸拳瞬息迸出,摧枯拉朽,有如橫掃九霄的罡風。
又因途經穴道五行在火,本就剛勁的真氣更添一分灼熱。
內場里,零星幾個武者雖看不分明真氣流轉,但終究領教過這套拳法的厲害,不禁嘖嘖稱嘆。
「數月不見,高天朗竟又將『隕星如雨』錘鍊得更加精純。這等天資,哪怕放眼東川國,也當屬第一流啊!」
「得虧裘明羽功夫了得,換作我等對上高天朗,怕是不出三個回合,定要敗下陣來。」
谷風無意吹捧高天朗,倒是對同樣自詡「散人」的裘明羽來了興緻。眼見他以一門雜家功夫——「上川綿掌」,從容地迎上高天朗迅疾綿密的老拳,竟將其一一接下。
眾人無不稱奇,只道這套掌法動靜皆宜,剛柔相濟,多由鏢師修習。可卻不知單憑此法如何敵得過那激蕩而出的熾熱真氣。
相同的疑惑也在谷風心頭逗留過一時半刻,可當他留意裘明羽的下盤,便面露豁然之色。
此人雖手頭忙活不迭,左推右擋,但真氣卻多半沉於足少陰腎經。
下腹橫骨穴至足底湧泉穴一線,涓涓湧出的陰濕真氣浮於體表,環護周身,令他免受「隕星如雨」的強橫侵襲。
然而谷風並未因看破他的功法洋洋自得,反倒冷哼一聲,轉而不悅,眉心也緊跟著擰出幾道褶子。
「好一個散人!這廝施展的分明是碧霞宗的內功『懸河』。」
「素聞碧霞宗內宗功法只供氏族子弟修習,概不外傳,也不知是何方『散人』得以一窺這秘法的玄妙。」
「這裘明羽恐怕大有來頭啊!」
不止谷風,陷入苦戰的高天朗此刻也是這般想的。
「此人著實詭異,我這一式『隕星如雨』在同齡武者中所向披靡,鮮有敵手。可他不僅以尋常功法卸去拳勁,還方寸不亂,尚有餘力。」
「既然此招他已破開,再同他糾纏下去,怕是於我不利。」
高天朗突然後撤一大步,退至擂台中央,一把收住了先前的攻勢,連同圍觀眾人未發的話語。
全場寂然無聲,大家一時都摸不清擂台上的實情,只得傻盯著高天朗和裘明羽,來回地瞅。都吃不準杵在台上的二人的心思,但也萬萬不敢將目光移開片刻,說不好剎那間便有石破天驚的動靜。
良久,高天朗啐了一口唾沫后,才向不遠處的裘明羽發話:「照你這麼打下去不知要耗到幾時,實在無趣。你若是個漢子,何不與我一同亮出真本事,戰個痛快!」
「正合我意!」
沒等裘明羽的回話傳遠,高天朗右腳重踏擂台,跺穿了好些塊磚石。並且帶動全身發勁,引真氣自上而下灌滿擂台。不消多時,台上的每一寸地面都被炙烤得紅熱,滾燙得駭人。
就連台下已入四段煙波境的武者也耐受不住連綿不絕的灼熱氣浪,無奈只好暫避鋒芒,不由得退出幾步。武者中不乏眼尖的,辨出了高天朗正使著的功法。
「高天朗大抵是要亮出赤霄門絕學『平陽三焱』的第一式——『地火焚林』!今日得見果真了得!」
「可不嗎?此乃赤霄門門主苦修數年後自創的功法。傳言門主當年單憑『平陽三焱』的第三式——『心火焚空』,以一人之力蕩平西部邊陲的叛亂。何其壯哉!」
裘明羽自然也領略到這功法的生猛強橫,立足處早已灼熱得生煙,一粒粒濁汗躺下,還沒墜地就凌空散作蔫巴的白煙,扭扭捏捏地向上蒸騰。
即便如此,裘明羽竟還安之若素,並未自亂陣腳。
「好一個皮糙肉厚的小子!」見此情景,高天朗不禁吼出了聲,「再接我一招!『地火焚林』!」
頃刻之間,裘明羽足底處迸發出數股滾熱強勁的真氣,其勢遠勝先前,徑直向上噴射而出,驚出他一身冷汗。
千鈞一髮之際,他自知若再不決斷定要被這功法焚為焦土,被逼無奈,只得使出了那一招他本不願啟用的功夫。
眾目睽睽之下,他瞬間閃身,將將躲過那些股急速上竄的真氣,移至一旁時竟足不點地,踏虛而行。
四方的人群中傳出經久不息的高呼。喝彩聲中,內場武者無不交口讚歎裘明羽的身法,就連四座高閣上的大人物也頗受震動,再難安坐。
「這……當真是『風行水上』?」
「這小子竟修成了碧霞宗最上乘的外宗身法。哎,呂家這下是撞了大運,相中了位不可多得的武道逸才啊!」
高天朗可無暇去恭維眼前之人的身手。他偏不信邪,焦急萬分地連番催動「地火焚林」。一時間擂台上相繼噴出數十股滾熱的真氣,掀飛無數磚石,可卻未能傷裘明羽分毫。
此刻,裘明羽已不見初遇此招時的全然無措,反倒靈巧地在台上閃轉騰挪,逐漸繞向擂台中央的高天朗。
「這『地火焚林』的確威力了得,可碰不著人不也還是枉然嗎?」
「所言極是。依我之見,此番高天朗怕是要敗北咯!」
內場的武者道破了高天朗如今的窘境。高天朗摸不透裘明羽詭譎多變的行跡,只得任由他近身。
待裘明羽離高天朗僅一步之遙時,他的嘴角肆意上揚,勾勒出好一個行將得手的心境。
倏忽之間,高天朗迎上裘明羽的得意之色,狡黠一笑。
「小爺倒要瞧瞧,你這下要往何處閃躲?」
「天火焚山!」
二人正頭頂的晴空頓生異象。陰雲糾集成片,天色黢黑如墨,就連西風也狂躁得很,沒頭沒腦地亂刮。
片刻后,數道白雷從萬丈高空猝然劈下,不給裘明羽留任何一絲逃遁之機。其來勢好生可怖,轟碎了方圓三丈內的一切磚石,揚起黑煙無數。
一眾看客被這「天火焚山」的威能震懾,驚悸無聲,再不敢妄議戰局,只顧焦急地巴望眼前這一坨晦暗無光的黑。
不多時,煙消雲散,便見分曉。
擂台之上,僅有衣衫襤褸的一人,傲立寒風。而餘下一人則墜於台下,長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