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回 掙扎(一)

第9回 掙扎(一)

柳遲說道:「夫人,舅老爺的功夫固然了得,但我也親眼看過這位大叔的功夫,當真駭人,我想大叔和舅老的武功爺應該旗鼓相當。」

壯漢說道:「呸呸呸,你才和他旗鼓相當。這樣,既然他家眷都在,你們代他銷個名,免得老子又浪費精力去找他麻煩。要是你們不肯,我找到他就把他拍個稀巴爛,別說我沒看你們臉面。」

薛青正欲發怒開口,柳閏余急忙制止,說道:「大爺功夫了得,世間難有敵手,我代他銷名便是,免得大爺又跑一趟。」

說罷向薛青使個眼色,又說道:「這位大爺,日後江湖上若再遇上咱薛大哥,方便的話,請照應一下,柳某弟妹二人深感大恩。」說罷,讓千紅取出毛筆,沾點硃砂把薛震的名字劃掉。

壯漢說道:「方不方便,只看大爺我的心情,若我不想照應,便再踩上一腳;若我想照應,那誰也難為不得他半分。」

柳閏余說道:「說的是說的是。」一邊拉薛青的袖子,薛青哼的一聲,還在生氣,不願向壯漢說半句好話。

柳遲說道:「大叔,話說回來,你為何這麼巧又在破廟之中,莫非附近有什麼高人在?」

壯漢說道:「方圓百里,我就是最高,沒有其他高人了。從陳州起,就有一伙人跟著你們,到郾城你們分手后,那伙人又跟你去到蔡口集。豈不知,他大爺我也一直在後面跟著他們。我早就在陳州認出你娃兒模樣,看看你有沒有用心幫我辦事。沒想到你還挺上心,先是尋得一個武功頗高的少林禿驢,後來又引來一幫人。這幫人功夫雖然遠不及我,但明顯個個都練過點拿得出手的活兒。於是我就想把這夥人一網打盡,逐個讓他們認輸。豈知這幫混球連小孩子都欺負,我怕你死了,沒有人幫我的名冊銷名,就伸伸懶腰,替你解決他們。」

柳閏余說道:「這位大爺若不嫌棄寒舍簡陋,便請將就住下,待我們備些好酒好肉來報答你。」

壯漢說道:「虧你喝得下酒吃得下肉,這夥人是三衙派來的,不達目的,難以罷休。我看還會陸續有來。我還是躲在暗處,突然嚇一嚇他們,這樣有趣得多。」

柳閏余也不敢相強,招待了壯漢吃些酒菜,吩咐了眾人由他來去。柳遲把那張人造麵皮又粘回去,問全叔要些麵粉清水敷補半響,又以柳威的模樣出現在大家面前。

柳閏余說道:「遲兒,既然在家就不必扮成威兒模樣了。」

柳遲說道:「還不知道少爺是否已安全到得少林,我求廉大夫教了我一些簡單的修補之術,能瞞多一天是一天。待得柳遲被識破之時,少爺也不會有危險,這才是萬全。」

柳閏余薛青見柳遲如此捨身維護柳威,心下又是感激,又是凄酸。

接下來數天,村裡村外時不時有無名屍體出現,死狀皆是袒露心口,有個大手掌印。柳閏余知道是壯漢所為,也不以為奇。但是意識到這樣的情況相當於向對方挑戰了,對方折損了這些人,報復必然更加猛烈,柳家覆亡的危險越來越近。

一日拂曉,柳閏余被屋外的打鬥聲嘈醒。只聽得屋頂瓦片喀喀作響,時而一聲慘叫,一會又一聲「唉喲」,還有數人叫罵聲不絕於耳。後來全屋人皆已醒來,聚在廳中。千紅緊張到摟住了薛青手臂,柳閏余則握住薛青手掌,輕輕拍打以示安慰。

過了一陣,屋外忽然安靜,一個聲音說道:「前輩,你銷聲匿跡多年,怎地一露臉,便和朝廷作對,

這柳家夫婦,牽涉很大的罪名,朝廷命我好生監視。不料你接連幹掉了我幾個同僚,這讓晚輩很是為難。」

另一個聲音笑到:「嘿嘿,小子,你剛剛說老子這幾年銷聲匿跡,難道你識得老子名堂?」眾人聽出這個便是壯漢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道:「上回有幸和前輩交手,對前輩武功很是佩服,回去請教了家師,才知道原來閣下便是威震江湖的『推山塞海』都海山都前輩。」

壯漢說道:「哦?你師傅也算見多識廣了,既知我諢號,還敢和我較勁,你也算條漢子。來來來,報上名來,若我能記得半個字,你也不枉死我掌下。」

那人說道:「回都前輩,晚輩乃藏人,族名多吉,師從『仙音繞指柔』昆岡先生。」

都海山忽然大罵:「昆岡那混鳥是你的師傅?要他滾出來給爺爺叩幾個響頭,老子饒你們龜師徒狗命。」

多吉並不發怒,語氣冷靜說道:「前輩息怒,家師吩咐說,他年輕時與前輩你有些誤會,我輩若在江湖上遇著前輩你,萬萬不能得罪,倘若前輩非要與後輩為難,我們只要遛之大吉,萬不可得罪前輩。」

都海山說道:「你的王八師傅對自己武功倒很自信,老子非要為難你,難道你就能逃出老子手心?」

多吉說道:「若與前輩較量,晚輩自問沒有這個資格,若論避而不戰,我得家師親傳獨門輕功,還是有點兒信心的。」言下之意,自己的輕功在都海山之上,只要自己想逃,都海山是捉不住他。

都海山哪裡受得了這般挑釁,張口怒罵:「什麼羔子獨門輕功,老子就來讓你吃吃苦頭,瞧你個龜孫子還敢託大。」

多吉說道:「且慢,晚輩斗膽與前輩作個賭,我們同時從此處出發,先到得大名府謫仙樓者勝。如果前輩贏了,晚輩聽憑前輩處置;要是晚輩僥倖勝出,請前輩立誓,今後若再遇上晚輩,便自行藏匿,莫要相見。如何?」

都海山笑道:「哈哈哈哈,你龜膽兒真夠肥,老子遇著你還得躲起來?好,老子我與你賭了這把。可以開始了么?」

多吉說道:「都大俠好歹是江湖名宿,按規矩應讓晚輩先行一步:」說罷眾人聽到聲音從頭上瓦頂略過,從近到遠回蕩著多吉的聲音:「我在謫仙樓點好酒菜,恭候前輩大駕,屆時莫要反悔。」然後響了兩下刺耳的尖鳴聲。

又聽得一人越過屋瓦,叫道:「龜孫子爬快一點,老子趕上來捉你去燉湯。」然後屋外寂然一片,顯然二人片刻間已去得遠了。

千紅喜道:「那大叔把壞人們都趕走了,我們是都安全了嗎?」

柳閏余皺眉說道:「情況不妙,夫人你和千紅趕緊收拾細軟,全叔柳遲,你兩隻管帶些值錢的物事,保護夫人上路,柳剛和我拖延一下他們,再和你們會合。」

柳遲奇道:「老爺,我們還能去哪裡呢?壞人不是都走了么?」

柳閏余嘆道:「都大爺中了對方調虎離山之計,他們知道都大爺武功高強,硬來不能得逞,便激都大爺和他打賭。你們想想,彼時他們再來,都大爺遠在大名府,我們可謂呼天不應了。我認為還是不能坐以待斃,且尋大城去報官,起碼還有周旋拖延餘地。」

柳遲這才恍然大悟,大家也無暇擔憂,按柳閏余的吩咐各自收拾。才收拾畢,門外車鳴馬喧,柳閏余打開屋門,出來張望。只見村口好大陣仗:為首一人頭戴風翅盔,身穿窄袖襖,腰裹紅羅包肚,外披兩檔銀甲,座下一匹黑鬃白額駿馬;左右覆甲緋衣武官各四人,皆騎馬匹;身後不知多少官兵,列成長隊,儼如出征,把村子圍得水泄不通。

此時天色已明,村裡許多人家都出門來看,只見為首之人騎著馬循路而來,後面武官拍馬跟上,只留著官兵守在村口。

待人馬走近,柳閏餘一看,暗暗叫苦,卻是那老冤家龐滿。龐滿慢悠悠把馬蹬到柳閏余面前,從衫里取出一卷冊子,高聲道:「敕殿前都指揮使,門下虞侯薛震,疑構通敵,今舉國緝之未得,宜收其家及親屬等圈之,給予養食,待主從疑犯歸案,大理斷判后再議,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柳閏余知龐滿所讀的乃是聖旨,率家人等跪接。龐滿騎在馬上,說道:「柳莊主,此聖旨是宣給我三衙的,不是給你的,你不必接。」說罷張開聖旨在眾人面前展示一遍,收回衫中。說道:「柳莊主,你聽到了,你家舅子薛震涉嫌通敵叛國,刺殺朝廷命官,現在下落不明,朝廷恐你們於此事有所關聯,暗中與疑犯聯絡,所以我奉皇太后詔,丞相丁大人授令,前來收拿你全家回京看管。」

柳閏余站起來,拍拍膝蓋灰塵,淡然說道:「龐大人,我一家數口,罪名坐實與否,全在你一張嘴說,我們一介百姓,於家國大事,未曾過聞,大人為辦好此事,這陣仗也忒也盛大了。」

龐滿冷笑道:「哼,薛震狡猾,柳莊主你又神通廣大,恕我不敢懈怠。我看你們也收拾好了,這就起程吧。」一揚手,身邊數名武官,騎馬過來圍住了柳閏餘一家。

柳閏余回顧家中眾人,說道:「事已至此,我們隨遇而安,見一步走一步是了。」

龐滿說道:「柳莊主當年也如現時這般識時務,恐怕也不至如此狼狽。」說罷一擺手,示意武官們讓路。

薛青知道龐滿對當年受薛震教訓之事銜恨在心,必定從中作梗,趁機公報私仇。正欲發作,柳閏余用手拉住,使個眼色制止,這才作罷,心裡憤恨不已。

一路無言,走到晌午,來到西華驛,龐滿讓人馬暫歇。不久,另一班人馬也來到驛站,為首武官向龐滿殷勤行禮,交談幾句后,那武官領著數人,走到柳閏余面前,說道:「柳閏余,詔令我們穎昌府從現在開始,接管你們一家幾口,知府大人會安排你們生活的住所,定時給予衣食,都跟我走罷。」

柳閏余哼了一聲:「龐大人,何需弄得如此複雜,柳某早有心理準備,乾脆些便是。」

龐滿湊近柳閏余耳邊,輕聲說:「柳莊主,為了你,三衙的同僚死了好幾名,你大爺我也吃了不少苦,只是你的榜眼舅老爺還沒落網,先得讓你們慢慢嘗些滋味,方才解我心頭之恨。」

說罷,那武官招呼隨從,把柳閏余等人的包袱家當搶奪過來,替他們鎖上木枷。

柳剛怒不可遏,跳了起來,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罵道:「龐滿狗賊,你重傷我家少爺,存心害我老爺夫人,我柳剛不能忍你。」,舉刀便要刺向龐滿。

怎知這些個隨從個個身懷武功,幾下便把柳剛制服,龐滿上前一腿踢中柳剛心窩,連環兩掌擊中柳剛頸部,柳剛便垂下頭去。柳家眾人見龐滿突下殺手,又怒又恨,大罵龐滿。龐滿也不理會,說道:「此人無關大局,由他死在荒野便可,手腳利落些。」

於是那班武官驅趕著柳閏余薛青全叔千紅四人往另一條路上走,獨留柳遲在原地。柳遲便要跟上,龐滿一把捉住柳遲,說道:「柳莊主,你家公子中了密宗的波若掌,本想薛震不至於見死不救,定會露面,不曾想他竟絕情如此。嘿嘿,這可是親外甥啊,不過話說回來,柳公子也真是命大,那九面孟婆廉大志用易容術瞞過了我,還是把他救活回來。」

柳閏余咬牙切齒道:「果然是你,連孩童都不放過,就是為了引誘薛兄露面,卑鄙如此,必遭天譴。」

龐滿說道:「令公子受了些皮肉之苦,龐某很是心疼,這便帶他回京好好享受,他若知情識趣,你們父子或許仍有相見之日。」

此刻柳遲仍然是戴著柳威的人造麵皮,龐滿一時也沒察覺,柳閏余心想柳威應該已到少林,便不願柳遲替柳威再受傷害,一時情急,脫口說道:「龐滿,你放開他,他不是威兒,莫要傷害無辜。否則我在此就和你拼了老命。」

柳遲恐怕柳閏余把真相說出,反而節外生枝,倒不如冒充到底,柳威才最安全。於是急忙接話:「爹,威兒不怕,你和娘親好好保重,孩兒且跟這狗賊走一遭,看他能把我怎地?」說罷,一腳蹬在龐滿靴上。

柳遲自小習武,這一腳力度十足,龐滿疼得不輕,罵道:「賊崽子,作死么?」反手一扇,重重打了柳遲一個耳光,打得柳遲眼冒金星、鼻血直流。龐滿手下隨從見長官發怒,趕緊催促道:「帶走帶走,趕快帶走。」於是,兩撥人馬分頭起行,柳閏余薛青都擔憂柳遲安危,卻哪裡反抗得了,只看到柳遲弱小的身影,戴著木枷,跌跌撞撞,越行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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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遲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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