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天下兵主,輪迴劍界(4k)
「天下無劍,歸葬心冢。」
這一句話並未藉助元氣傳音,也沒融入神念波動,只是正常的聲速傳播,遠遠不及場上任何一道攻擊的迅疾,自然沒有人來得及聽到,僅能詫異於趙青古怪的應對方式。
而後,一圈圈無形的波紋以她為中心,向著四周不斷擴散開來,內里似有虛無泯滅之意翻騰,最先被觸及到的那枝箭矢,立即神光黯淡、銳意流失,隱約析出了什麼極重要的東西,落入了另一個不可見的深層世界。
幾乎無有時間先後,飄渺無跡的春雨劍意、高速自轉的朱雀針群、兩柄潛伏狀態的宗師級本命飛劍,均像是分離出了它們的影子,被某種神秘力量所牽引,隱沒於一處在虛空中悄然展開的領域。
若能讓神念透過層層屏障,窺見這一玄奇領域的一角,便會倏地發現,隨著一道道虛幻之影的被吸納而入,在一片廣闊無垠、遍布砂石、看上去毫無水分的荒原上,竟然開始生長出了一株株顏色各異的堅韌小草。
這些草細長鋒銳的葉片,自然呈現出劍的形態,表面的鋥亮紋路完全就是金屬的質感,繚繞著濃郁的金煞之氣,無量劍芒凝聚而成的日月星辰,渾灑下的漫天劍光,成了維繫它們生機、提供能量養分的源泉。
每當有劍風吹拂、劍雨傾落,震顫不已的草葉熠熠生輝,還會發出清脆悅耳的金屬交擊聲,匯聚成一首首動人心魄的劍與風的戰歌,它們在重重風雨的滋養之下,迅速茁壯生長,成熟開花,結出「劍籽」,播撒四方。
四季輪轉、歲月往複,起初連一小塊草坪都稱不上的「劍草」生長區,很快就覆蓋了一片又一片的山坡、長滿了一處又一處的沙丘,以指數級的速度瘋狂擴張,直至遍布整個荒原、整塊大陸、整顆星辰、周天星斗。
在這方以劍心劍意、劍光劍氣構築而成的浩瀚劍冢、介於虛實之間的奇異世界內,時間都彷彿失去了意義,隨著趙青那輕輕落下的一指,不過剎那之間,荒原已成劍原,星海化作劍海!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輪迴轉世」「繁衍生息」,最初那一批「劍草」所含有的外來精神烙印,它們「前世舊事」的過往記憶,也像真正的靈魂輪迴那樣,逐漸被掩蓋、磨滅,變得模糊不堪,直至徹底遺忘。
唯有一縷極盡精純的劍意,永恆留存,貫穿了每一株劍草的生生世世,所有新生「個體」的全部記憶與認知,成為它們與生俱來的本能,永不磨滅的靈光,代代傳承,積累功行,向著更高層次不斷蛻變、進化。
對上一群自己本就有所預料、準備並不太充分、心思各異的宗師,在如今的趙青看來,其實只能算是場常規的熱身,僅僅是六七個的話,用不了多久便可解決完畢。
可就是在這般普通的戰鬥場合中,考慮究竟該用何等方法滅殺敵人、靈光一閃之時,她在劍道上的領悟,卻有如水到渠成般突破到了全新的境界!
在近期自己所參悟的一系列劍經上不斷推陳出新,結合尼伯龍根-凈土法界的構造理念,蛻靈奪劍術中的「太虛劍域」,些許有關「劍冢」的情報與感悟等時,趙青忽受啟發,實驗性地開闢了一方所謂的「輪迴劍界」。
這方世界,以她自己的心靈海洋與浩瀚神念和外在的「無我無相乾元劍丹大陣」為依託,將或自發孕育、或外來收攝的劍意、劍心、劍魂、劍魂等皆視作可轉世「投胎」的真正靈魂。
讓它們修持因緣、歷遍諸劫,勘破前塵、不住法相,歸葬於心、衍化劍冢。
此處的「劍」,並不只局限於劍這一種固定的兵器上,而是泛指所有具備殺伐之氣的冷兵器,甚至於天地間自然存在的銳金之氣、肅殺之意,陰陽交割的鋒芒,皆可納入「劍」之範疇,為趙青所用。
「劍冢」一開,任何經過她身邊的「劍意」之屬,皆可被吞吸攝入其中煉化,讓絕大多數相關的攻擊自此再不成威脅,並能追溯其來源,用「亂叢生」和「五蘊葬心」等心神之劍斬滅對方。
……
外面的現實世界,因內蘊的神韻被盡數抽離,諸多朝著趙青而去的強大攻勢,除了「天戮」這種毫無意境可言的超高溫焰雨,包括由多名六境以神念遙控的朱雀針在內,均立即受到了顯著的削弱。
它們被突然轉化為了徒有形而無意的「空殼」,不僅無力再繼續鎖定趙青的氣機變化,難以發揮出應有的殺傷效果,甚至「自身難保」,轉瞬間淪落到了崩潰解體的地步。
因其作為支撐骨架的招法意境、挾帶的元氣法則驟然消失,只余天地元氣與真元凝成的皮肉,頓時軟塌了下來,沒了強大的神意約束,高度壓縮的真元狂暴涌動,紛紛在中途爆散、炸開。
伴著大片的元氣亂流與細密金屬粉塵飄然灑落,兩柄本命飛劍近乎失控般上下翻著跟斗、搖搖晃晃,那枝畢竟距離太近的精金箭矢,幾波數千度的幽綠焰雨,仍是先後命中了她不閃不避的身體。
只可惜趙青的衣袍之外,離體三寸之處,早已凝出了千千萬萬柄微小如毫針的小劍,劍尖處連接著億萬根更加纖細的白色劍絲,以玄奧的軌跡高速環繞環繞飛旋,形成了一層看似薄弱、實則無懈可擊的劍幕。
這自然正是她在周身煉入成千上萬縷金行之氣后,以「天兵鍊形引氣法」鑄就的劍體防禦,在稍稍融入了些許「天重金身」的精要,進境增長的狀況下,已可以無傷接下大多數七境下品的持劍斬擊。
「當!」在一聲悠長的金鐵交擊聲過後,原本被灌注入了一名七境中品宗師半數真元的精金箭矢,最終僅僅是讓趙青的肌膚微微凹陷,留下了一個細小的紅點,甚至連血都沒流出,便已然恢復如初。
至於那溫度高到足以熔金化鐵的幽綠焰雨,更是連讓趙青感覺到絲毫熱量都做不到,就被周遭繚繞的森寒劍意給中和,湮滅成了一縷縷青煙,四散飛濺開來,反倒是有幾分「煙花」的絢爛意味。
萬千劍丹變化而成的青鸞見狀,亦扇出了幾陣劍風,將邊緣的余焰吹飛到了高空中,以免對地上群眾造成誤傷。
「這是……傳說中的劍冢?」
大抵是通過那枝箭矢被剝離的神意墜入浩渺劍域之際,短暫尚存的共鳴聯繫感應,方才的那名楚人箭師心中劇震,瞳孔驟縮,臉上不禁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失聲叫了出來。
全然未曾察覺的情況下,他腦海深處的記憶中,自己年少時在師父敦促下耐心地盯著懸虱、鍛煉視微如著的技巧,一次次引弓搭箭、射落飛雁的日常用功,導引真元灌注弓身、箭矢的快慢變化細節;
青年時參與春狩、與諸多同輩修行者競技爭鋒、步步領先的緊張與激動,首次以箭誅敵、箭矢洞穿對手頭顱的弓弦震動感、悵惘若失之意;
乃至中年時修為有成、晉入七境搬山之後,他獨創「刺金烏」、「驚弦月」等箭技時的種種感悟與經驗,以神意鎖定目標、一箭穿雲破空、遙遙追殺十數里、將敵朝宗師釘死在山崖上的驚艷戰績;
竟都開始一點點變得模糊了起來,如沙堡在潮水般的力量衝擊下,漸漸崩塌。
就好像,這些原本屬於他一個人的珍貴記憶,正在被某種不可知、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強行地從他的靈魂中抽離、剝奪,轉而封存入另一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世界。
又彷彿是,他其實從未真正掌握過高深的箭技,更不曾射出那驚艷絕倫的一箭,方才那彷彿足以洞穿虛空、令天地失色的恐怖攻勢,只是他臆想中的幻覺。
這種詭異至極的體驗,令這名楚人箭師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恍惚了起來。
以至於他都沒有注意到,一根淡青色的纖細劍草,已不知何時,從他的眉心處鑽了進去,在他的識海中迅速生根發芽,長出了一片片鋒銳無匹的草葉。
「噗嗤——」一聲輕響,這名楚人箭師的七竅之中,同時噴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線,他的身軀猛地一顫,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消逝,仰天便倒,當場從高處跌落了下去,濺起了一地塵埃。
同一時間,塔樓上那名原本神色悲苦慘然的農夫,臉上亦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他遙遙伸出的手掌握緊,又鬆開,如此反覆數次,體內原本流轉不息、彷彿與天地合一的綿綿劍意,竟是變得斷續艱澀起來。
「亂叢生?」
作為楚地老一輩「凄風苦雨青藤亂」四大宗師的一員,苦雨道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擁有七境上品的修為,純以功行而論,其實比青衫箭師要強出許多,因而勉強抵抗了更長時間,才受到「劍冢」領域的影響。
但饒是如此,他也同樣感覺到了自己苦修多年的春雨劍意,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流逝,過往種種修行經驗、戰鬥記憶變得模糊,就連思維反應的速度,都大大下降,有了幾分老態龍鐘的遲鈍。
而順著這種冥冥之中的劍意共鳴聯繫,一株似乎被專門篩選培養出來,針對性克制自己的虛幻「劍草」,則已悄然在他的識海深處紮下了根,以驚人的速度生長蔓延開來,就要將他苦修多年的劍心、神意,徹底侵佔。
「不好!」心中驟然一凜,苦雨道人當機立斷,壯士斷腕般主動斬滅了自己有關春雨劍意的記憶片段,體內真元一陣劇烈翻湧,身形暴退的同時,張口噴出了一道血箭,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
他原本就略顯佝僂的身形,此刻看上去,竟似又蒼老了數十歲,幾乎處於行將就木的衰亡邊緣。
不過,相較於喪失自己為之奉獻一生的劍道修為,淪為只剩宗師之力、而無宗師之境的弱者,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死得毫無尊嚴,這樣的代價,顯然是苦雨道人更加能夠接受的。
兩柄淡青色的小劍從他的雙手浮出,橫於身前,分別有秋雨、冬雨之意持續析出、只守不攻——它們竟都是苦雨道人的本命物,打破了常規的數量限制。
至於那兩名躲藏在附近民居之中、遠程御使飛劍的秦人宗師,修為均只是七境下品,只因是一對師兄弟的關係,功法契合、心神相通、配合有度,加起來接近於七境上品的戰力。
可遇上了此等涉及到深層次心神變化的「劍冢」領域與「亂叢生」劍意,出身寒門、沒什麼特殊手段、為了尋求立功而潛伏入楚的他們,卻是根本無從抵抗,遑論及時掙脫了。
這兩人的臉上,猶自帶著前一刻操控飛劍暗襲、自覺即將建功的幾分竊喜之意,眼神卻已變得空洞無比,出現了明顯的遲滯。
而後,他們倆驚恐萬狀地喊叫起來,雙手向著自己的腦袋抓去,徒然掙扎了兩下,便徹底失去了意識,重金購得、戰前貼在腳底下的「躍空符」,全然不曾派上用場。
唯有那名操控著黑色元氣巨人的老邁宗師,仗著厚達七八丈的陰煞之氣阻隔、周身一圈幽冥真水的庇護,以及手中祖上傳承下來、相傳是昔年幽帝所賜的聖器「死地號角」威能,才基本上沒受到多少損傷。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亦是驚懼不已,立生退意,甚至不敢再繼續看向遠處對方的身影,只覺自己與身外化身的聯繫正在被迅速削弱,神念傳遞間,出現了明顯的凝滯感。
那尊高達數十丈的漆黑巨人動作變形、僵硬,再難以維持原先那種靈動與協調,剛打算轉過身軀,背向奔逃,就判斷出自己在這般拖累之下,已是決計無法甩開那名恐怖之極的敵人。
「怎麼會有如此詭異莫測、全不講理的劍招劍意?這人莫非已破入八境,而且還掌握了古時「劍冢」的所有高深傳承、凝聚出了『劍噬天下』這條號稱史上最強的大道神紋不成?」
明曉家族中典籍所載的那一段隱秘歷史,知曉「劍冢」二字代表著什麼、當初對方追殺了李家不知多久的老宗師,出於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尊崇之感,再也不敢細想下去。
因為在這名老者的了解中,「劍冢」,正是埋葬了自家先祖效忠的至高帝王「幽帝」的絕對主力,這個宗門所創造的最高功法,在一些方面並不亞於幽帝的《天龍念》與《九死蠶》,甚至猶有過之。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舉起了手中的黑色號角,眉心發漲、開裂出道道血痕,變得墨中帶紅,宛如張開了第三隻天眼,開始以幾乎超過自己身體承受極限的速度,向著它瘋狂灌輸真元而入。
受到了號角的感召之力,接天連地的黑色元氣不斷從地底深處噴涌而出,迅速在體型如同山嶽一般的巨大化身肩背處,凝聚形成了一對展開可達上百丈的漆黑雙翼。
也不見其如何扇動,當翼緣處飄散而出的灰黑色的雲霧愈來愈多,遮掩住了四面八方的視線之際,便已然緩緩脫離了地面的束縛。
事先從未有人想象到過,這樣一名在外界毫無名氣、只是得到秦諜、楚奸重利相許、受邀前來的齊境老宗師,居然已經臻達七境上品的修為,且真元功訣別有玄妙,遠遠凌駕於絕大多數宗派之上。
早已辨識出此人所修正是殘缺的《黑水真經》,乃是幽王朝死地神將家族的後裔,數百年來一直蟄伏,卻在近日選擇入世、展露實力,趙青心中若有所思,隱約生出了些許猜想,可手上動作卻未有絲毫停歇。
只見她持握的妖惑劍驟然激射出萬丈血光,撕裂了天邊厚重的雲層,而後劍鋒微微偏轉,隱約呈下墜之勢,成百上千丈的寬闊劍氣隨心而發,轉眼間橫亘長天,虛化凝成了一輪緩緩傾壓而下的星球邊緣弧影。
宛如地底冥君降世般的巨大身影雙翼一展,裹挾著滔天黑氣,就要衝天而起,撕開外面的符陣逃離,可趙青這一劍,卻像是斬斷了它與這方天地的所有聯繫,將它重新鎮壓回了地面。
而伴隨著一聲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響,血色劍氣凝聚而成的巨大天體轟然壓下,沿途所過之處,一切有形無形的存在盡皆湮滅,就連周邊虛空都仿若呈現出了一種扭曲摺疊的奇異狀態,蔓延著晶瑩的裂紋。
在這等偉力面前,那名老宗師的身外化身亦是無法倖免,被直接碾壓成了一團混雜著元氣亂流的齏粉,唯有幾點黑色幽光破空飛出,卻是連重新凝聚成形都做不到,就迅速消散在了空氣中。
先前試圖封天鎖地、禁絕內外元氣流通的燕境幽囚宗宗師,更是因「烏巢」之陣被破,受到了強烈的反噬,口角溢血,不得不中斷了法陣的運轉,神色驚惶地望著陣內尚存的兩名重傷宗師,對此次襲擊頗為懊悔。
當此人服下幾顆應急療傷丹藥、正欲撤退逃離,讓同伴為自己墊后之際,最後那名一直隱藏不出的神秘宗師,終於現出了身形,乃是一名自毀面容、難以看出身份的高大披鎧老人。
他一邊揮斬出了一片煙霞彩光般的彎曲劍虹,同時攔截住了幽囚宗宗師的左右兩條退路,袖中彈飛出了一柄翻飛的鏈錘,轟擊在「妖惑星」虛影邊緣,將齊境老宗師救了出來,一邊沉聲開口,語氣肅然:
「我們並非此女的對手,恐怕也難有多少逃生的希望,如果想要死得不是毫無價值,淪為後世的笑柄、雜談,就必須拼盡一切、燃燒自我,給她留下短時間內難以痊癒的傷勢!」
「否則,今日之後,天底下將多出一尊凌於萬劍之上、掌握無數修行者生死存亡的蓋世『劍魔』,放望四朝,只怕再也無人能制她!到了現在,我們已不再是為了自己一人而戰!」
「我在這裡承諾:郢都之內,若有願意出手相助、共抗『魔敵』者,皆可以領萬兩黃金與劍經一部!若能傷及此『魔』,或為我等傷敵製造有利時機者,則可得《血河神書》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