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邂逅
清晨,墨言再次被6菲的聲音吵醒。
「墨言,起床了!」6菲撞開了墨言小木屋的房門,突然就現了不對:「咦,墨言,你今天怎麼睡到床上了?」
墨言睜開眼睛,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蓋的被,也不解道:「是啊,我怎麼睡到床上了?」
四年來,這是墨言第一次在床上醒來。
不對啊!墨言在心裡默默的想著,我明明記得昨天晚上也是在桌角旁失去意識的,怎麼就到了床上?
6菲顯然不在意這些小事,她拿手捏墨言的鼻子:「告訴你個消息,你可不準皺眉頭!」
墨言看著6菲的表情,道:「什麼消息?」
「剛剛聽杜立師叔說,青石關可要來好多人!」
墨言看著6菲,有些不解。
「前幾天,東勝神洲幾個大的門派掌門齊聚我們天元門議事了,商議的就是青石關的事。青石關地理位置特殊,守住它,北俱蘆洲的修士再怎麼猖狂也只能在亂壑群山中活動,不可能踏入我們東勝神洲一步,是以幾大門派決定聯合駐守青石關,過幾天,青雲宗、聖機閣他們派來駐守的修士就會到達青石關了,到那時,我們青石關一下子就會熱鬧起來!」
墨言點點頭,淡淡的應道:「是嗎,這是好事!」
6菲摩挲著他的手臂:「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可是,等他們來到,青石關肯定沒有現在這般清靜了,你要適應!」
「我會的!」墨言點點頭。
「還有,」6菲yù言有止:「我們天元門也加派了一些人手,大部分是第三代年輕弟子,目地是來青石關歷煉,其中就有…飛來峰的南宮強等人!」
既然是歷煉,那想必來到的第三代年輕弟子中,最差的也要達到觸魂才成,畢竟師門不會讓一個連修士還不是的弟子下山歷煉,那沒有意義。
墨言的臉上幾乎是沒有什麼變化:「有林石么?」
6菲搖了搖頭:「沒有,這次歷煉的必須要觸魂才成!」
墨言在心中道一聲「果然如此」,便閉上了眼睛,片刻,他開口:「知道了,他們來了又能怎麼樣,我是凡人,他是修士,如果他找茬,我忍讓便是了!」
6菲看著墨言,咬緊嘴唇道:「弟弟,別怕,如果他們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去收拾他們!」
墨言笑了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鐘聲敲響,6菲去做早課了,墨言一個人木然的走出小木屋。
想著四年前,自己兩招把南宮強打成重傷的那一刻,再想想現在,南宮強已經觸魂成功,是一個真正的修士了,而自己卻成了廢人。
好像是感覺到了墨言的情緒,天上開始掉下冰冷的雨,墨言無知無覺,像木頭一樣走下青石關,走進亂壑群山。
亂壑群山,廣袤,雜亂。是東勝與北俱兩大部洲的緩衝區域,兩個部洲的修士在這裡一旦碰上,就是一場大戰,所以很少有人單獨出行。
這片群山之中除了遭遇戰,最危險的還是裡面的妖獸。
亂壑群山中的妖獸源自上古,自天地形成之後,這片群山便一直處於未開化的狀態,又加上其廣袤雜亂,這些年來,無論是東勝還是北俱的修士,都沒有把它走完過,是以這裡面有很多未知的地方,也就有許多未知的危險。
墨言此時像根木頭一樣,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走進亂壑群山的範圍。
雨越下越大,在大雨中,墨言感覺呼吸都開始困難,眼眼在密集的雨點覆蓋下也很難睜開。
「撲通」一聲,墨言一個沒看清,一頭栽進了一個爛泥塘里,泥塘里全是腐爛的樹葉、臭蟲和黑sè的淤泥,他被塗了個滿身。
墨言掙扎著爬起,剛要邁步又被絆倒,他不禁惱怒,用手捶打著爛泥,但卻濺得自己滿身滿臉。
墨言忽然覺得好累,他就想這樣趴在這泥塘,一動不動。
雨水澆在他的身上,帶走他的體溫,讓他的身體變得僵硬。
……
他的生命在流逝!
忽然,頭頂上方的雨停了,一股幽香鑽進了他鼻孔,讓他jīng神一振。
他艱難的抬頭,一雙雪白的赤足出現在他眼前。
這雙腳丫非常的秀氣、乾淨,它站在這片黑sè泥土上,如此的格格不入。
墨言繼續抬頭,他看到了這個女孩的模樣。
乾淨!
這是看到她后唯一能想到的詞,她的容貌、眼睛、表情,無疑不像一個剛剛出世的嬰兒一般,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女孩的雙手撐著一把大大的雨傘,那是墨言感覺雨忽然停了的原因。
雨中有風,女孩不得不用力把著傘柄,雙手因此微微泛白,她努力的撐著傘,「咯、咯」的笑起來:「你哭了?」
她沒有嘲笑的意思,因為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嘲笑,但在墨言眼中,這就是嘲笑,墨言用沾滿淤泥的手摸了一把臉:「走開!」
女孩抬頭看了看天,不解道:「可是下著雨呢,鬼爺爺說淋雨會生病……!」
「滾!」
面對墨言的突然火和她人生中聽到的第一句髒話,女孩是這樣一種反應:「噫?」
看著女孩那驚恐的表情,墨言有點於心不忍,但他現在很煩:「我讓你走開,我想一個人呆在這裡!」
「那我不說話了,我只給你撐著傘!」女孩果然不說話了,她默默的把持著傘,盡全力不讓一個雨點打在墨言的身上。
墨言不說話,繼續趴在泥塘中,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如果不是時有時無的芳香傳進的鼻孔,他都忘了身邊還有這麼一位女孩的存在。
過了好久,他終於有了一絲歉意:「剛才是我不好!」
女孩見墨言肯跟自己說話了,頓時眉開眼笑:「沒關係啦!」
「謝謝你!」看著女孩那乾淨的笑容,墨言更覺得羞愧。
「那有什麼,你jīng心照料了我四年,把我從幻滅的邊緣一次次拉回來,陪我說話、聊天,在我最絕望的rì子里,你給我希望……」女孩正說著,但抬眼一看,墨言的眼神里全是迷惑,她停住了。
墨言有點摸不著頭腦:「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噢,沒什麼!」女孩連忙搖頭。
墨言看著女孩奇怪的表現,有些不解,但也沒太往心裡去,因為這個女孩自一出來就跟常人的行事方式不太一樣,他有些習慣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芷君。」
「芷君?」墨言重複了一遍,微笑道:「好名字,我叫墨言!」
「恩!」聽墨言誇自己的名字好聽,芷君高興的點頭:「好聽吧,這是我自己起的!」
「你自己起的?」墨言驚奇道。
「是啊,岸芷汀蘭,花中君子——芷君!」
「你家大人就不給取名字么?」
「我就一個臭爺爺,他才懶得給我起名字呢,他就叫我丫頭!」芷君說著,非常自然的拉起墨言的手:「我今天來,是要請你去我家的!」
「你家在哪兒啊?」墨言站起身,站到雨里讓雨水把自己身上的淤泥沖洗乾淨。
芷君指了指亂壑群山的深處:「就在前面不遠!」
墨言心中一動,這個在大雨中赤足行走的女孩太過奇怪。亂壑群山中毒蛇蟲瘴,步步危機,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在這種上古巨林中安家,就是修行者開立山門也刻意避開這種地方。
而這個女孩卻說她的家就在這兒!
墨言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芷君,你是東勝神洲的人么?」
芷君有些奇怪:「東勝神洲?」
她顯然不知道這個概念,而她的爺爺也沒有告訴過她這個問題應該怎麼回答,思考了片刻,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家叫鬼府,它屬於東勝神洲么?」
墨言看了看她那天真的樣子,真覺得對她的猜疑就是一種侮辱,心想道:她只有一個爺爺,一個只叫自己孫女丫頭而懶得取名字給她的老人,再壞能壞到哪兒去?
「我沒聽說過鬼府,不過我跟你去!」
「嘻嘻,好!」
女孩一手撐著傘,一手牽著墨言,向著亂壑群山的深處走去。
天元門,天元殿正殿華堂。
掌門俞明坐在最zhongyang的那個寬大座椅上,對著一個剛剛走進華堂的老者微笑。
「俞掌門,別來無恙!」老者高聲打著招呼。
他穿著一身青sè的長袍,但是長袍上卻塗滿了血紅sè,一塊塊的,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花。
此人如果行走天地,會被淹沒在人海中,沒人多看他一眼,因為他太過普通,但如果有人能認出他身上的這件長袍,便會大吃一驚。
他便是血衣,魂宗大6四大幻府之一的凈府府主。
他身上的長袍開滿了紅sè是因為他所使用的凈水之力是純陽之力,每當敵人的鮮血噴濺而出,沾染到他的長袍上時,便被這等純陽之力瞬間蒸干,變成一塊抹不掉的紅sè。久而久之,他的青袍便成了開滿紅花的血衣,這便是他這名字的由來。
「哼!」一聲冷哼從掌門俞明的身邊傳來,血衣看著出冷哼的那個人,苦笑一下:「慕容大美人,風采不減當年啊!」
「我一出關便被俞師兄拉來這裡,說要見一個人,我倒以為是誰,早知道是你,我便不來了,耽誤了我和我徒兒的會面。」
血衣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窘迫:「也不能這麼說,我們這些老人一把年紀,以後相見的次數會越來越少,能見一見總是好的!」
「是啊,可是我聽說某人的架子不是一般大,四年前俞明師兄親自離開山門去找他,他卻謊稱閉關躲避,現在怎麼又好意思出來了?」
血衣更加窘迫:「咳,當時確實是在閉關,不是不想見!」
俞明輕笑,替血衣解了圍:「當年雖然沒見到你,但如今你親自來天元門拜訪,也算是扯平了!」
血衣老實不客氣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今天的會面僅限於他們三個,因為在天元門,跟血衣有交情的也只剩下掌門俞明和皓月峰的座慕容明月了。
血衣四年前閉關不見俞明,而今天主動上天元門找到俞明,其實只為了一件事,一件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血衣,咱們不繞彎子,有什麼就直說了。」掌門俞明皺了下眉頭,像是下了決心一般說道。
血衣看了俞明一眼,點點頭:「好啊!」
「墨無崖到底死沒死?」
天元殿華堂之上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在墨無崖失蹤后,俞明不知一次的打聽他的下落,但是一無所獲。
在東勝,甚至三個部洲之中,很多大勢力也在關注著墨無崖的下落。
有的認為他在為神殿執行一個神秘的任務;有人說他現了一個玄奇之地,正在閉關修鍊,待到出關時,必將睥睨天下;也有人猜測,他已經死了。
但是他們的猜測都沒有根據,俞明在等一下確切的回答。
片刻,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血衣點了點頭:「死了!」
這一刻,即使強大如俞明,也顫抖了一下。
這個已是遲暮之年的老人,經歷了一生的殺伐,無數的血雨,在這一刻,卻像是被人抽掉了骨架一般,徹底癱坐在了椅子上。
「真的死了?」反觀慕容明月,一雙看穿了多少風月的雙眸里早已經是淚花。
「真的!墨無崖在百年之前突然失蹤,他失蹤之前最後去的地方是鬼府,然後再去了哪裡,我就不知道了,他確切的死亡rì期、地點我都不知道,但我確定他死了!」
天元殿死一般的寂靜,這三個聲名顯赫大修行者陷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俞明再次開口道:「鬼府,就是四大幻府之一的那個鬼府么?」
血衣點點頭:「對?」
「它在什麼地方?」
血衣搖頭:「我也不知道,四大幻府在世人眼中都很神秘,但最神秘的便是這個鬼府,我雖然也是四大幻府的府主之一,但沒見過其它三位府主,至於鬼府,我只知道它應該在離你們天元門不遠的地方,還知道墨無崖和鬼府的府主有些交情,其它的,我也一無所知。」
「他去哪兒幹什麼?他怎麼就死了?誰把他殺了?」俞明坐在座位著,傷心的說出一連串的問題。
天元門在這三百年裡能夠成為東勝第一大門派,他居功第二,墨無崖才是最大的功臣。
他仍然記得當年老掌門將天元令和天元尺這兩件掌門信物交給他時所說的話:「你和無崖是我收得最好的兩個徒弟,天元門千年榮辱,現在能不能一躍而起,就看你們兩人了!」
俞明回憶著這幾百年走過的風雨,他和墨無崖在亂壑群山中縱橫殺伐……
一起滅掉東勝神洲的宿敵……
與北俱蘆洲的燕趙城、千成谷在北俱蘆洲對峙,大敵當前,他們兩人力戰三天但未退一步,為布置天元法陣贏得時間……
天元門便在他們兩人的帶領下,一步步壯大,兩人成為修羅,天元門也終於被天地間所有的大勢力認可,再提到這個門派的名字時都帶著敬意和畏懼。
他們讓天元門輝煌,可現在到了享受這種輝煌的時候,墨無崖卻走了,沒留下隻言片語。
不知什麼時候,血衣悄悄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俞明與慕容明月。他理解俞明的痛苦,也就沒打擾他。
突然,俞明抬頭道:「我決定辭去這個掌門……」
慕容明月渾身一震,小聲道:「去查清墨師兄死亡的真相?」
「對!」俞明點頭。
「你應該知道,能殺死墨師兄的存在肯定不簡單,而為何殺死他更是一個疑問,你查下去,會有危險!」
「那也要查,十年前,墨竹峰沒了,我就欠墨無崖一個交代,現在墨無崖也沒了,我就欠墨竹峰那兩個孩子一個交代,不還不行!」
「師兄……」慕容明月yù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對於四年前墨言的那件事,你做得對,如果是我,我肯定會不顧一切保護墨言,那怕決裂!」
慕容明月苦笑:「我也知道對,但是直到現在,曼兒還因為此事生我的氣。」
俞明一笑:「待她明白你的苦心之後就不會了,只是黃莫那邊有消息了么?」
慕容明月一笑,點點頭:「有消息了,這幾天他就能回師門,但信上說他手上還缺一樣東西,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就一切齊全了,到時候,我們就還給墨言他應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