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姐你撐不住的時候要跟我說

江碧青早上開車上班。

經過公交站，看見五樓的小姑娘靈兒和媽媽在等公交。

已是深秋，雖然江城是南方，基本只有冬夏兩季，入秋還是頗有涼意了。

靈兒不知為什麼還穿著夏季校服短裙，小雨夾著風一吹，小小的身子縮了又縮。

媽媽一邊努力把她攬住一邊傾著身體替她擋風，一臉心疼。

江碧青看看錶，今天不趕時間，把車開到前面一點，按了兩下喇叭，打開車窗招招手。

靈兒機靈，「媽媽，是**姐哎」，趴達趴達跑過來。

「李姐，我送她吧，今天公交車來晚了吧。」江碧青對靈兒媽媽笑道。

靈兒媽媽約莫三十齣頭，比江碧青也多不了幾歲，卻通體透著滄桑。

江碧青約莫知道她家的難處，一個樓道住著也幾年了，即使不串門。

「哎呀，怎麼好意思啊，您那麼忙。」靈兒媽媽是真的感恩。

這年頭，公寓樓里對面鄰居住上十年不認識屬正常，熱心人實屬罕見。

「沒事，我今天不趕時間，反正也順路。」江碧青笑笑。

也是真順路。

一方面也是真的喜愛靈兒。

靈兒長得很象碧南小時候。

瘦胳膊瘦腿小身板，小猴子似的，眼睛也象小猴子溜圓溜圓閃亮閃亮，帶著溫和的笑意。

扎兩個羊角辮，在耳邊晃啊晃。

衣著很普通卻永遠很整潔，一見就令人憐惜。

江碧青的妹妹碧南比她小七歲，小時候的故事書，都是碧青讀給她聽的。

不光讀，連書都是她挑的。

想當年，她這個姐也是當得夠權威的。

也唯如此，江碧青逼著碧南不能蹈她覆轍，非讀名校不可。

只有出了校門的象牙塔，才會知道，名校和非名校，出了校園的象牙塔一進社會就被劃為兩邊了。

象現在一個小小的有道集團，人力資源部招人，非名校生的簡歷，都是放著候補的。

碧南倒也爭氣，第一志願上了京大，第三年沒畢業就拿到c國倫比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碧南心疼姐姐，想到那高昂的學費，不想給姐姐增加負擔，想換另一家有全額獎學金的次一些的學校，所以瞞著不說。

碧青還記得那一天。

江碧南長假回家看媽媽，在廚房幫她洗菜，一邊開著微信語音和同學聊天。

然後她就聽到那一句，「南南你真要放棄倫大啊你不知道系裡多少人在噴鼻血啊.....」。

江碧南飛快按掉語音，連手都顧不上擦乾，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小心翼翼斜瞟一眼姐姐。

就看見姐姐舉著菜刀懸在半空，瞪著她一絲笑容也無。

「為什麼不去？」一刀砍在松木砧板上。

「專業太難了，我怕讀不過去。」江碧南聲音好小。

「真的嗎？」江碧青一臉狐疑。

「真的。新坦福大學有我副修的專業，還有全額獎學金，我也拿到了。我打算去新坦福，正想吃過飯時跟你們說呢，給你們個驚喜。」江碧南說得坦然無比。

江碧青看她兩秒不再擠她。

這個妹妹她帶大的，什麼時候撒謊，她比江媽媽還清楚，有些對付江媽媽的小手段，還是她教的。

飯桌上江碧南果然把新坦福大學的事講給江媽媽聽，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江媽媽一無所知，高興又夾著傷感，小女兒得償所願當然好，可是要遠隔重洋去讀書，當媽的怎能不糾心呢。

江碧青暫時沒有實據，所以也不揭穿，讓碧南在那兒演。

碧南先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陪著媽媽瞎樂。

再後面被江碧青皮笑肉不笑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笑容漸漸僵硬，飯沒吃完就借口有人約逛街跑了。

江碧青下午就打電話去給碧南的導師，再打給碧青的好朋友王佐，幾個電話下來，心中已是瞭然。

這笨丫，因為倫大前兩年的課業極重，能通過學分就算厲害，根本沒時間打工賺生活費，怕姐姐承擔不起，所以硬生生要放棄。

她的導師在電話那頭一陣唏噓，江碧南是搞科研的好苗子，去修副修的專業，真的是可惜了。

而碧南的閨蜜王佐，本來就為碧南要放棄耿耿於懷，所以碧青一問立馬和盤托出，也證實了沒有什麼男票因素純為經濟問題，京大曆年被倫大錄取的學生曲指可數，江碧南被錄取和要放棄，都是京大考研圈熱議的話題，怨不得她也對碧南嘮個不停。

至於碧南說的想換專業的理由，王佐在電話那頭嗓門幾乎要把江碧青炸裂，「南南為了考倫大這個專業都快著魔的在拼了，她現在考上了跟你說怕難不讀？」

更要命，離遞倫比亞大學的申請書最後期限就2天。

江碧青氣得不行。

一個電話把正在和同學逛街的江碧南叫回來，指著她鼻子罵，「枉費我這麼多年嘔血帶你，你這麼大事不跟我和媽媽商量下自己就定了，你怕我花錢學費以後還我啊，利息多算一些不就行啦，姐又不用去賣血賣身，大不了多喝幾瓶酒學費就有了啊，就是為了你以後不用這樣生活啊。人一生這麼短，你怎麼可以這麼輕率說放棄就放棄呢，」講到最後自己哭起來。

江媽媽不知多少年沒見大女兒哭，被嚇到了，看看大女兒又看看小女兒，哪個都心疼，哪個都不能責備，只有跟著抹眼淚。

江碧南也紅了眼眶，低著頭不說話，過一會兒，拍拍媽媽，「我再想想」，進屋去了，把門一關。

傍晚出來，拎著背包，跟江碧青說，「姐，我回學校辦手續了，學費，我以後還你，姐你撐不住的時候要跟我說。」頭也不回走了。

這一去倫大，也快兩年了，跟卓越在一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