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抉擇
夜已深，陸雲七人橫擠在一張床上睡著了。他們寧願這麼擠著，也不願打地鋪，床的感覺，實在是久違了。
陸雲始終沒有想明白今天的事有什麼蹊蹺，也不知道他們一行人的命運其實已經取決於童掌柜一念之間。即使知道，也不過是感嘆一句為時已晚。
童掌柜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看著恬然入睡的眾人，良久，又悄然離去。
很多時候，無知也是種幸福，尤其是無力改變什麼的時候。直至它在某一天來臨，站到你面前，你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命運。
陸雲他們是幸福的，童掌柜當下也是幸福的。
童掌柜不知，他的身後，也有一道身影，伴隨著他進而進、他出而出。
幸與不幸，總是如福禍相依。
……
次日，清早。
陸雲一行洗漱完,就準備去找童掌柜。沒料到剛一打開門，就見到他帶著跟班夥計自樓道中迎面走來。
「少俠們昨夜休息的可好？」童掌柜拱拱手，俊朗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看不出別樣的心思。
「承蒙童掌柜盛情，自洪縣逃難以來，當真是沒有休息的如此舒坦了。」陳雄稽首，也不怕自曝其丑，更想博得童掌柜的同情。
「哎，前些日子聽到消息，說洪縣被破，聞者皆是唏噓不已。這幾日，酒樓的生意都差了些。據說朱雀門，那已經是人滿為患了。」童掌柜順著陳雄的話，就聊了下去。邊說著，邊伸手引著一行人往樓下走去。
洪縣到西寧，不過快馬一日的路程。
「哦？為何朱雀門人滿為患？」陳雄拄著拐杖，落後童掌柜半個身位，與其交談。身後是陸雲五個少年，跟班夥計和王老五留在最後。
「這些豪門大戶的，平日里只知道魚肉百姓，這戰事臨頭，個個那都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盡想著往南逃咯。」童掌柜聞言說道。清早的酒樓中，只有他們一行幾人，所以童掌柜說話也不曾顧忌。
「那些個畜生，還能做什麼好事，指望他們打仗對敵？」宋鐵聞言，憤憤地說道，他老子是洪縣掌管治安的都頭，估計平日里沒少受高門大戶的氣。
童掌柜聞言，回頭看了看宋鐵，接著道：「也是那賊宗裡應外合，打了我商王朝一個措手不及。如今姜軍神已至，相信攻破賊營也只是時間問題，哪用得著逃呢。」賊宗指的應該是青陽宗了，言語中，對姜軍神，頗為敬仰。
「姜軍神果真如此厲害？」陸雲聽過陳雄提起過姜軍神，可見其神武已是深得人心，但說起細緻的豐功偉績，陳雄一直都是打哈哈，不明就裡。
「哈哈，姜軍神的神勇事迹，那是一天一夜也說不完的。諸位但需知曉，有軍神在，賊宗是萬萬不敢來西寧的。」
「少俠們一路從洪縣走來，想必是受了苦的啊，昨日聽聞還遇到賊匪了？可否與我分說分說？」
童掌柜笑容可親、舉止得體，彷彿在他眼中，他們不是衣衫襤褸、散發著酸臭味的乞丐，而是老友故朋。
加上那不俗的談吐、傾聽的姿態，直引的少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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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竹筒倒豆，掏心窩地訴說著一路的艱辛、謾罵豪門大戶的可惡，連開始落在最後的王老五都擠了上來。
一路漸行，越過天香樓後門。
「童掌柜，我們這是要去哪？」陸雲問道。
「哎呀，瞧我這記性，實在是與少俠們相談甚歡，竟忘了說。」童掌柜輕拍腦門，「見諸位衣服都破了，就想著先給你們換身衣裳，前面有家裁縫鋪子，師傅的手藝那可是響噹噹的，我們先去換身行頭。」
說罷，爽朗一笑，「當然，這錢財，可是要從諸位的寶物中扣除的哦。」
「那是應當的，應當的……」眾人不自然的緊了緊身上的破爛衣裳，對童掌柜的好感又漲了幾分。
……
裁縫鋪果然不遠，又行進了盞茶功夫，從專門供熟客來往的偏門入內。
因為有童掌柜的親自引薦，裁縫鋪的伙子沒有絲毫怠慢，如待上賓，那敬重的態度，讓一行七人飄飄然。
不愧是西寧，大城市，裁縫鋪里的成衣琳琅滿目，材質也是上上之選，直看的眾人眼都花了。
花了半個時辰，七人每人挑了一套，捧在手中。身上太髒了，可不敢就這樣穿上如此鮮亮的衣衫。
王老五甚至挑選了一件石青色錦袍，與童掌柜的同款。
付款的時候，童掌柜特意遣眾人一同前往，七套成衣，共計紋銀八十三兩，其中王老五的錦袍，四十兩，直看的宋鐵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不過似是怕王老五摔壞了衣服，力氣不大。王老五挨了這軟綿綿的一腳，笑的更歡樂了。
……
回到天香樓，客房換成了套間，客廳里一溜擺著七個浴桶，熱水都放好了。
「少俠們先請沐浴更衣，待用完早膳后，小錢自會引你們來尋我，屆時再商談，如何？」童掌柜笑眯眯的說著，並指了指小錢，小錢是跟班夥計。
「感激不盡，童掌柜莫要再陪著虛耗時間，折煞我等了。您貴人事忙，我們隨後來尋你。」陳雄答道。
……
童掌柜離開，少年們關上門，「哇哦」一陣呼喊，將身上的衣服隨意扯掉，「噗通」一下就跳進浴桶，濺出水花無數。
「小六哥，我們是要發了么？」餘澤東再也按捺不住喜意，問道。從童掌柜的一系列行為，讓他們意識到，陸雲製造的那個軟踏踏的玩意很值錢。
「陸少爺，您真的是天神下凡，堪比那個誰轉世、那個誰再生！」
眾人中，餘澤東和王老五最鬧騰，畢竟謝承業和宋鐵也算是家底豐盈，陳雄也算是見過世面的。
但就算見過世面，在一行人的嬉笑中，在童掌柜離開后，也逐漸地喜笑顏開。
「哼哼，你們看我那衣裳，若是穿上了，有沒有童掌柜的那般風采？」
「就你那尖嘴猴腮的白痴相貌，還想著童掌柜的風采？晚上少出門，嚇死人了，賠不起！」宋鐵一面說著，一面用力地搓著身上的泥垢，然後抓起蚯蚓長短的垢條，砸到王老五浴桶里。
「嘿嘿，沒有十分，有個一兩分也是可以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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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五不生氣，咧著嘴，似乎在暢想換上石青色錦袍后，站在大街上，一大群大姑娘小少婦狂蜂亂蝶似的圍著他，任他採摘……想到動人處，小兄弟都抬起了頭，他急忙捂住，偷偷環視一下他人，見無人看到，又放下心來，咧著嘴繼續未完成的美夢……
「小六哥，小六哥……」眾人鼎沸，顧安福看到一言不發的陸雲，輕聲問道。
陸雲接續上了昨天的思考，童掌柜表現的太過熱情了。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是想借高壓鍋賣一筆啟動資金，先讓眾人可在西寧有基本的安頓，然後再徐徐圖之。他有滿腦子的可以賺錢的點子，在商業化極度繁榮乃至變態的後世，隨便找幾個營銷手法，就可以賺它個盆滿缽滿。
但說到底，高壓鍋不過是一個燉湯的器皿，沒有高壓鍋，就燉不出好湯？陸雲不信，燉製品既然是主流，那說明當下的技術水平是可以滿足世人口味、品味的，氣壓低水溫不夠？那無非燉的久一點、肉挑鮮嫩一點的罷了。
童掌柜的熱情是故意的，為了親近眾人，打探消息，這是陸雲的結論。雖然童掌柜表現的不著痕迹，但陸雲還是感知了一絲套取信息的味道，因為他也是此中高手、同道中人。
結論好得，緣由難知，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到人族妖族的大格局下，一個微不足道的橡膠圈，是如此重要。
想不明白緣由，但是不妨礙陸雲的推斷，童掌柜要打探的消息，莫過於橡膠圈的製造，如此放低身段，只能說明，橡膠圈有著自己不知道的用途。
高壓鍋有用，但不值當偌大的天香樓的掌柜如此高看。商賈之家，掌柜的權力可不小，尤其是這種規模的酒樓，更非一般人可以勝任。
陸雲決定，一會見著童掌柜，哪怕少要點錢，夠今天買衣裳的，賣了高壓鍋就馬上走人，他不想面對一個猜不透的人。
……
童掌柜沒有走開，尋了間空房，就鑽了進去，他需要爭分奪秒地分析、歸納今天所得。
任何一個微小的疏忽，都是不被允許的，可以導致他錯誤的決定，在這種重寶面前，怎麼小心翼翼都不為過，差之毫厘，有可能就是萬劫不復。因此，童掌柜早上特意一路陪同七人，他想用他的敏銳、他的見識，掌握到更多的信息。
他需要解開昨天心中的悖論：不是大家族、大門派，如何可以複製「妖筋」？
就好比陸雲後世，有個流浪漢告訴你，他可以製作光刻機。
任何新材料、新技術，都需要龐大的知識積累，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成果。這是童掌柜昨晚的想法。
但是今天，通過自己的觀察，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謹慎了。陸雲一行，沒有一個像他得罪不起的那種等級的家族中人。他們言語中對家族、宗派勢力頗為厭惡。
或許真的有幸運兒，無意間發現了「妖筋」。
到了他做決定的時候了。童掌柜深知，勇氣決心往往是一瞬間的事，如果認真考慮，那麼一切都會變成夢幻泡影。一如他已經按捺住了七年的復仇。
「世間沒有百分百成功的事，既然已經判斷勝率很高，就不用慎小謹微。」童掌柜如是告訴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