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白傾的話讓鳳天寧沉默,她將人傷到這般地步,難道如今還有臉告訴他說,自己其實在意他嗎?
而現下大仇未報,前路兇險,誰先死還不一定呢,何必再招惹人家彼此都不得安生,如今這樣,也好。
可直到那一天,她在寂靜的廊外隱約聽見一陣隱忍的咳嗽,心頭一顫,終究沒有控制住腳步往那邊走過去。
越近只聽見咳嗽聲越急促,抑制不住擔心推門進去,就見人半坐在床上手指攢在胸口咳到直不起身子。甚至能看見他指縫間露出的白手絹上的鮮紅,鳳天寧只覺得心下揪緊,幾步上前將人扶住。
「你怎麼樣,葯呢?」她記得白澤走的時候萬般不情願他留下,只是最後還是拗不過。她留下好些葯,慎之又慎的囑咐他務必按時服用。
白傾被她突然的出現有些嚇到,想說什麼卻因為劇烈的咳嗽出不了聲,只能拿一隻手去推面前的人,想讓她離開。
只是他根本沒有力氣將人推動半分,鳳天寧也無暇顧及他此時的彆扭,一手將人圈住在他背後輕撫順氣,一手在他床頭左右摩挲,繼續道:「你不能激動,別彆扭了,你吃了葯我就走。」
白傾大口喘著氣,好不容易才強忍住了咳嗽,看著鳳天寧遞到面前的葯,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說了兩個字:「出去!」
唉,倒是已經習慣他的倔脾氣了。於是鳳天寧眼神一轉,與他視線相對,這人被咳嗽嗆紅的雙眼裡惱意厭惡清晰分明,鳳天寧卻不知怎麼就是生生瞧出了一絲極力隱藏的脆弱。
厭惡就厭惡吧,反正不缺這一點了。
鳳天寧轉手在人驚嚇的目光里,鉗住了他的下頜,強制將葯送進了他嘴裡然後以手掌捂住不讓他吐出來,又帶了一點點誘哄:「別鬧了,吃完葯再說。」
白傾就真的沒再掙扎,鳳天寧鬆一口氣,她想該去尋些茶水,只是才一鬆手,這人的身子就跟著往一旁栽去。
「白傾!」
鳳天寧不由得大喊一聲,伸手又才將人撈回了懷裡。
「白傾……白傾……」
鳳天寧試探的喊著,那人卻是一絲一毫的反應都沒有。
他面容慘白,雙眼緊閉,鳳天寧竟覺得有些不忍心再看。他半個身子都已經要掉下床去,鳳天寧乾脆把人抱起來調整好了姿勢把人重新放回床上躺好。
平日他總穿著寬鬆的衣衫還不覺得,現下抱在手裡才更心驚,這人輕的幾乎沒什麼分量了,稍稍用力就能完全抱起來。
鳳天寧手下的動作輕了又輕,彷彿這人纖弱得一捏就能碎掉。
替人蓋好被子,鳳天寧往周圍掃視了幾圈,還是決定先去弄些熱水的好,這人身子涼的像冰塊一樣。
隨後又乾脆將廚房的小火爐搬到了房裡,上面煨著白傾常喝的葯。屋子裡也跟著變得暖和了些,她想著等白傾醒了,用藥也方便。
做完這些,鳳天寧才又坐回床邊。看著床上的人,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周圍的一切便好似也跟著他一同寂靜下來,只有桌上的藥罐偶爾「咕嘟」一聲,冒著熱氣,將四周氤氳開來。
鳳天寧不敢離開,默默守在旁邊。眼神凝視著不肯醒來的人,心裡突然有一點害怕,如果他不會再醒來了呢?
如果連他都不再陪著自己了,那這世上就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與他相處的這些日子,這人雖然總是冷著一張臉,總是拒自己千里之外,甚至一個字都不肯與她說,可是她總知道他在。
他夜裡出來替自己蓋衣服的時候腳步總是特別輕,有時候也會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看許久。
鳳天寧總在想,既然厭惡何必多此一舉呢?既然厭惡,又為什麼跟著自己待在這裡呢?若是留在在鳳京,有白府照顧他的身子應該會好很多,何必吃這些苦頭。
她還記得白澤離開時的眼神,那樣的不解和心疼。
白澤說,她寫的那張和離書,白傾連看都沒有看,現在大概已經隨著王府那場大火一起灰飛煙滅了。
看著他的臉,鳳天寧想伸手去觸碰,卻還是停在了空中片刻然後收了回來。
鳳天寧苦笑,這人做的所有,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誰都可以不知道,她不行,可是她不敢承認,也不配。
如果……如果能重來……
壓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如果我那時候遇見的是你,我們之間是不是會不一樣……」
手上突然被一陣冰涼碰觸,讓鳳天寧一怔,也忽的從那一場陷入的久遠的思緒里回過神來。
她看著面前已經微微張開了雙眼的人,眼神里有迷茫驚訝,卻唯獨沒有厭惡。
反手將他的手握進掌心,附身額頭貼上了他的額頭,感受著他偏高的體溫,心裡卻突然無比安定,這是她的傾兒啊。
「你醒了……」
直到鳳天寧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白傾才確定好像真的不是自己燒糊塗了,真的是她來了。
「你……怎麼來了?」白傾愣愣的開口,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的樣子。
鳳天寧將他的手重新塞進溫熱的被子里,然後溫柔的替他抹去額頭上的薄汗:「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
「病了怎麼不跟我說?」
「你……」
「怕我忙是吧?」白傾才開口鳳天寧就替他把話說了。
「怎麼這麼傻呢,我的傾兒都不想我的嗎?」
白傾張了張口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鳳天寧又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道:「難不難受,有沒有覺得那裡不舒服,我再叫陸乘過來給你看看吧。」
白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輕輕搖頭。
鳳天寧笑了一下又哄道:「那吃藥好不好,我去讓寶月端進來。」
鳳天寧才動了一下準備喊來人,就感覺衣袖被立馬扯住了。
鳳天寧不得不又轉過來,看著躺著的人還想起來,嚇得連忙將人抱住了。
「怎麼了,要什麼跟我說,別亂動,再受了涼怎麼辦。」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溫柔,白傾眼睛都開始紅了。
鳳天寧一邊抱著人一邊拉過被子將人蓋嚴實,看著他突然紅了眼睛有些擔心:「怎麼了,哪裡難受,嗯?跟我說。」
白傾將頭靠在她肩上,手裡還扯著她的衣袖沒放,聲音弱弱的:「頭疼……」
鳳天寧一聽一手就已經撫上了他的後頸,輕輕揉捏著直至額角,來來回回。
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又聽見白傾說:「你別走。」
趁著生病撒嬌,鳳天寧又是心疼又是心軟,纏在一起不知道該拿懷裡這個人怎麼好了。
只能笑著答應:「嗯,不走,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來,然後是寶月的聲音:「王爺,葯熬好了,公子可是……醒了?」
白傾不鬆手,鳳天寧也不敢動,生怕再惹他傷心。
「拿進來。」
寶月低著頭推門進來,快步將葯遞到了鳳天寧手上。
「奴才告退。」
一眼沒敢多看。
鳳天寧試了試溫度倒是剛好,又哄著懷裡的人:「乖,先把葯喝了。」
白傾慢慢抬起頭,就著鳳天寧的手一口一口喝著,沒喊一聲苦,只是每喝一口眉頭就多皺一分,鳳天寧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是手上又不敢喂得太快怕人嗆著,眼見喝了一半下去,還是撤了手。
白傾疑惑的看她,鳳天寧笑笑摸摸他的頭:「沒事,咱們不喝那麼多。」她知道不該,可是就是捨不得了。
看著他懨懨的就知道他這會兒沒什麼精神的,不過是醒了看見她才強撐著。
於是將人又放回了床上,手在被子里與他十指相扣,鳳天寧笑著道:「睡吧,我陪你。」
白傾確實撐不住了,點點頭閉上眼。
就在鳳天寧以為白傾睡著了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床上閉著眼的人輕輕說了一句:「想的。」
鳳天寧聽見了,於是捏了捏他的掌心,滿是笑意望著他。
「嗯,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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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