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芝麻絛
他把蝙蝠屍體用竹針扎在高高樹榦上,自己蟄伏兩張外灌木叢處看著。
才剛蟄伏好,一條小蛇不知從哪裡蜿蜒而來,趴著樹榦警惕前行。眼看馬上要到蝙蝠處了,一道龐大黑影忽然悄無聲息落下。那是一隻夜梟。夜梟一把抓起小蛇就要飛走,夏至炎冷箭射出,洞穿它翅膀。
夜梟撲稜稜下落。
他連忙上前,抽出竹劍砍掉蛇與夜梟腦袋。
「我這殘手還不如用竹劍。」
但這依舊不是他想要的。
用竹針將蛇屍釘在蝙蝠附近,把夜梟的血撒在附近,然後把屍體往樹榦下一丟,又繼續蟄伏了起來。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兩隻狼鬼鬼祟祟地跑了過來。
「這兩條蠢狗……」
夏至炎一看跑來的是山狼,心裡便是一沉,事情進行到前一步還順利,到這一步是最不妙的。他四下找了兩塊石頭,趁山狼還未將夜梟屍體叼走,抬手砸了過去。砰砰兩下過後,兩頭山狼被嚇到了,卻未後退,而是探頭探腦四下張望,同時鼻子抽動。很快,兩個一同看向前方,也就是夏至炎這裡。
更糟糕的是,這兩山狼膽子太大,竟然徑直走了過來。
事已至此,夏至炎皺眉,屏息凝神。等兩山狼靠近,他額心瞬間紅了下,御氣體內轉瞬退運三個大周天,每次轉動,氣息越凝越小,也越發凝實與快速。到第三周天,元氣爆沖手臂,他握劍暴起,一劍橫斬。
唰!
這一瞬,他只覺像是木棍掃過豆腐。
一劍后,本只想重創山狼將其趕走,哪想這兩山狼竟被他齊齊削了腦蓋。
「哎呦喂……嘖嘖嘖……」
他忍著噁心,當下把狼皮剝了,狼牙拔了,丟入簍筐。
相較於血蟒身上弄下的料,這些更容易賣些,反正也是送上門來的。
只是可惜了這一場布局,本來是釣山貓的,結果來了山狼。如此一來,此地都是狼的味道,山貓是不會來了。這地方也只能捨棄。夜長,還有時間。他快速收拾一下,取走蝙蝠蛇夜梟之類的,換了個地方再次布局起來。
這件事終究沒那麼容易。
一晚上很快過去,螢火燈籠也全滅了,燈籠下的碎岩荒地上一片蟲子屍體,看著黑漆漆的密密麻麻,蠍子、蜈蚣、蜘蛛、蛤蟆什麼的應有盡有,頗為噁心。這些蟲子,都是因為那香味過來的,看到螢火蟲就吃了。可螢火蟲有劇毒,招來的量又不少,撐死的同時也是毒發之時,這就是為何這裡都是蟲子屍體的緣故。
突然,他發現這裡的蛤蟆屍體有些不對勁。
拿著棍子翻了下,就瞧見蛤蟆屍體肚子上,長滿了黑色芝麻點。
細看,這不是芝麻點,是小孔洞。
「還真有!」
夏至炎本有些氣餒,看到這情況后,第二天晚上照顧完啞戈,繼續奔赴山嶺。前面手段如法炮製,接下來就是等待。先是用青蝕靈蠱誘殺個扁毛畜生,然後再用這扁毛畜生設陷阱,來誘殺個山貓。一旦來的不是山貓,那今晚基本就算廢了。為了今晚順利,他白天特地請啞戈指點了一下自己弓箭。不過啞戈在看完他的弓箭后表情古怪,似乎是放棄了,指點兩句后就教了他「飛蝗術」,這在山嶺里可比弓箭實用得多。
所謂飛蝗術,就是擲物,那石子,針,刀之類飛擲出去。
通常想練到殺敵是很難的,但用來擾敵、暗算還算有用。
哪能想,這次做足了準備,反而空守一晚。
他不放棄,第三天晚上依舊跑去蹲守。
這次去之前,啞戈問了他情況,在得知前兩晚大概經過後,啞戈給了提點。那就是在蹲守林地附近的樹木上看看。若是山貓類,附近樹木會有抓痕,若是狼狐一類,附近樹木上則會有尿痕。看爪痕大小,手掌比劃下,便知那大概是何種山貓了。
夏至炎得了提點,這次果不負眾望。
按啞戈所說,他找了地方蹲守,還未入夜,就有一隻猞猁跑來。
這猞猁似乎餓了許久,一見到鳥蛇一類的屍體,想也不想撲了過來。
嗤!
夏至炎一箭釘穿它腦袋,一路狂喜跑過去,將其餘熱未散的屍體拎起跑向那片碎岩荒地。邊跑,就覺得有些滴滴拉拉的,低頭看去,並非是血液,而是奶水。這是只有些瘦的母猞猁,瞧腹下模樣,還在哺乳期。
他皺起眉頭,停下腳步,內心滿是後悔。
「罷了,殺都殺了,索性做到底。知止后定,定方能靜,靜生安……」他一路走,一路默念靜心咒,內心寫著「靜」字平復心緒。
螢火燈籠此時開始發作,四野沙沙作響,都是奔赴來的蟲豸。
夏至炎把猞猁喉嚨割開后,將屍體丟在螢火燈籠下,看著血液汨汨流出,染遍這塊寸草不生的碎岩荒地。
蟲豸們悉悉索索趕來,這次沒入螢火燈籠,而是順著傷口進了猞猁體內。
猞猁屍體的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夏至炎看著焦急,等啊等的,不見其餘動靜。
在第一隻蟲子吃飽咬開肚子,瀟洒離開后,他都有些急上火了。可即便這樣,也只能一遍遍默念靜心咒,讓自己冷靜下來,等著,看著,熬著。他告訴自己,前兩天也失敗了,但每次失敗都離成功更進一步,眼下離成功一步之遙,難倒自己還等不及嗎?
就這樣,他不知默念多少遍靜心咒,月垂西邊,天方泛亮。
即將黎明,若東邊第一縷陽光初現還未見效,這便失敗了。
「你不是說芝麻絛這種東西是天生盅並無靈智嗎?我怎麼都感覺有些狡猾。每次我在的時候,不見動靜,前幾天那蛤蟆屍體也是我不在時被啃的。天生盅,蟲子里衍生出的異蟲,不屬妖魔鬼怪精靈一類,最早就是人們觀察到天生盅的形成,由此鑽研學會了養蠱,按理說蟲子什麼的也確實不該有靈智……」
夏至炎瞅著東邊已泛魚肚白,只是山頭高,陽光被遮未下,嘟囔起身離開。
看來,今晚也失敗了。
捉天生盅的過程稱之為「釣」,啞戈說,就叫「釣盅」。不同盅習性不同,領地特性不同,自然釣的方法和餌料也不同。眼下能肯定的是,這裡確實有芝麻絛,也的確是芝麻絛的領地,可這玩意兒就是不現身,那他又有什麼辦法?
茲!茲茲茲!
夏至炎往回走已有好幾步,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抽絲樣的聲音,他連忙扭頭過去看,整個人立在當場。只見已被蟲子幾乎吃成破爛的猞猁屍體附近,一根根白色絲線從碎岩石子里噴出。這些白色絲線噴出瞬間筆直,很快軟趴趴飄落在地,爬在碎石子上。接著,十幾根白色絲線如同蚯蚓爬行,紛紛攀上了猞猁屍體,朝著猞猁屍體上滿布的瘡孔里鑽去。這還是第一批,然後是幾十根,上百根,最後整個碎岩荒地布滿了這樣的白絲。蟲子們收到驚嚇,要從屍體里爬出,結果被白絲直直穿透。
荒地上所有白絲進入了猞猁屍體中。
猞猁的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似隨時炸掉。
也就這時,一根白色絲線躥出猞猁屍體。
夏至炎早有準備,抬腳狂奔到猞猁屍體跟前,拖著猞猁屍體往回跑。
一根白色絲線纏繞到他手腕,他只覺皮膚火辣辣的,嚇得連忙鬆開猞猁屍體。低頭看手腕,手腕上白色絲線爬過痕迹都是腐蝕跡象。猞猁屍體一落地,白色絲線就要從裡面湧出逃走,但恰好太陽升起,光芒照下,白色絲線上面冒出白煙,迅速縮回了猞猁屍體。
「原來如此……」
夏至炎拖著猞猁屍體盡量走布滿陽光的山路回到住處。按著啞戈指點,把這猞猁屍體穿在母竹上。剛一穿上,猞猁屍體內一陣扭曲,快速乾癟。未幾,猞猁屍體只剩下一副千瘡百孔的皮囊,便是裡面的骨頭都沒了。
他把猞猁皮揭開,恰好看到最後一根白色絲線縮入母竹之內。
母竹紮根的土地附近,傳來一陣輕微顫動。
一個時辰后,母竹附近的樹樁根茬子突然開裂,下沉。裂縫裡滲出不少泥漿。這些泥漿沾染木體,木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泥水。三天不到,十畝林場生地的樹根樁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坑坑窪窪的泥漿坑。
見此情形,夏至炎大喜,扛著鋤頭就想去耕地。
「你急甚。」啞戈把他叫住道:「這芝麻絛失了原本的殼慌了神,就想躥回去找殼,可能受它的也只有竹子。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其餘草木碰了全都要成泥灰,唯獨竹子無事。這冬竹母竹內管徑小,又有楞節能卡住它,分叉多,彎彎繞繞,可將它一時困住,卻非長遠之計。這些泥灰可是上等的肥料,也都是它的泄物。眼下你還需要它來肥田,去多砍些大長的竹子,劈成竹片,圍著母竹插入地下,越深越好,多圍幾圈,錯開著圍。這麼一來,它想要回去就得不斷深鑽,不斷繞遠,可力氣有限,就得往下不斷吃土吃石頭,便是幫你耕地了。等雨一下,它會跑得更下面將底肥翻出。到時你只需勻田播種即可。」
「好嘞!」
夏至炎連忙興緻沖沖跑入山嶺去砍竹子。
啞戈看他模樣,知道又要好一會兒才回來,便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等著他回來有一件事要加以交待。可沒想到,才過一盞茶功夫,少年人便回來了。不是他砍完竹子,而是另有它事——回來時,就瞧見他懷中抱著兩隻奶貓。
一瞧這貓花紋,啞戈便知道怎麼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