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山之下
天山下,將軍府外,一群達官顯貴正在喋喋不休的議論著蘇將軍的義子白小年。
「今天,將軍府要是不給個交代,我們鄭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家秀兒已經拜入劍宗,要不是在凝氣的時候被你養的白眼狼打攪了,才不會行差了氣!」
「還有一個月就到天驕大會了,這還讓我家秀兒怎麼奪魁!」
「今天,必須讓白眼狼血債血償!」
領頭的老婦衣著華貴,躲在一群壯漢身後,呲牙咧嘴,氣焰囂張,看樣子,恨不得把白小年給生吞活剝了。
外邊罵聲連連,鬧得沸沸揚揚,將軍府內則是另一種景象。
將軍府,大堂內。
破衣少年頂著虎頭帽正規規矩矩的跪在中年男人面前。
聽著門外的叫罵聲,中年男人雙目失神,有氣無力的托著腮幫子,思量了半天才開口。
「說,都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就是在後山打鳥,撞見鄭秀在凝氣。」
「結果他學藝不精,急功近利,一口氣沒順過來,差點嗝屁。」
「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這要是義父您撞見了,您救不救!」
少年委屈巴巴的低下了頭,破了棉的虎頭帽也掉了下來。
「救,肯定得救。」
「可門外罵的這麼熱鬧,看樣子不像你說的這麼簡單,難道他們沖我來的?」
蘇子聖一臉愁容,單手捻著鬍子,他心裡也清楚,如今這世道,皇室都如同虛設,更別提將軍府了。
皇室沒落,各方勢力虎視眈眈,三天兩頭都要被雞毛蒜皮的事情折磨一遍,早就習慣了,可不管怎麼樣,總要有個交代。
「這誰知道,我又不是他們肚子里的蛔蟲,我還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倒打一耙!」
「得了,一會當眾打你二十板子,如果他們還不走,我再出手,你機靈點。」
男人伸了伸腰,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去開門,少年則輕車熟路的趴在了長凳上。
丫鬟剛一開門,一群人烏泱泱的就沖了進來,門口也被趕熱鬧的民眾圍了個水泄不通。
婦人拽過一個隨從擋在自己面前,又開始罵罵咧咧,更是趾高氣昂,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絲毫沒有把面前的將軍放在眼裡。
蘇子聖瞅了一眼跳腳的小身板,沒有廢話,隨即就要給她一個交代。
「我讓你多管閑事!」
「我讓你禍害民眾!」
「我讓你整天給我惹是生非!」
「他行差了氣,你上去幹嘛,你打你的鳥,他死了關你什麼事!」
男人一句一棍,雖只剩下了一隻胳膊,手上的勁力卻不容小覷,三下就打斷了一根棍子。
少年是又哭又喊,表情扭曲,動作更是張牙舞爪。
見此番景象,眾人被嚇的雅雀無聲,婦人更是往後縮了縮腦袋。
見眾人沒有退去的意思,男人一口扯下了袖子,拎起少年扔了出去。
隨後,一股勁力破風而去,把少年鑲到了牆裡。
男人越打越凶,單拳破風,幻化成了數道殘影,血液和碎石紛飛,少年慘叫連天,只差一命嗚呼了。
「蘇將軍,手下留情呀!」
「蘇將軍,蘇將軍!我家秀兒行差了氣,調養調養就行了!」
「這孩子怪可憐的,再打就沒命了!」
老婦聽著少年的哀嚎,擦了擦濺到自己臉上的血跡,轉頭不再哀怨反而有些懼怕!
「不行!我蘇某承蒙厚愛,鎮守一方,怎可失了威嚴,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只是我的養子,今日必定給各位父老鄉親一個交代!」
「蘇將軍,可以了,我替秀兒原諒他了!」
婦人雖鬆了口,但男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單拳雙腿,挨個伺候,勁力融匯,化成了一股更強的威壓,場面愈發不可控制。
「大家可都看著呢,今天是蘇將軍氣血上頭,他打死人,可和我們鄭家沒有任何關係!」
婦人面向民眾,撂下話后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主心骨落荒而逃,看熱鬧的眾人也都如被驚擾的山鳥,各自散了。
丫鬟趕緊上前關了門,此刻,男人才如釋重負,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看起來已經沒力氣了。
「你小子是不是又偷著練了,這給我累的呀!」
「沒有,吞靈決的上半卷我早已經潤匯貫通了,每日都會不自覺的運功,您啥時候把下半卷給我!」
面對白小年的催促,蘇子聖喘著粗氣,又搬出了老一套。
「話說……」
蘇子聖剛要開口,白小年就堵住了他的嘴。
「不要話說了,這我都聽了十幾年了,耳朵都聽的長繭子了,能不能給個痛快話,啥時候給我下半卷。」
見白小年這般,蘇子聖又吐起了苦水。
「你爺爺把你交給我的時候,就沒給下半卷,說是下半卷極其邪乎,亂人心志是你爹的敗筆!」
「你小子知足吧,平常人大半輩子都沒法築基,你只差臨門一腳,就別老惦記了。」
「待天驕大會後,拜入劍宗,進了內門,讓宗主為你護法,老老實實結丹,不就行了嘛。」
白小年雖一臉不情願,但見義父為了自己這般拚命,也只好作罷。
「那我後山打鳥去了。」
「我的小祖宗,你饒了我吧,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府里哪都不要去,消停會行不行!」
「給我這武夫留點面子!」
蘇子聖聲嘶力竭,臉紅脖子粗,就差撒潑打滾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換身行頭,戴個面具,保證外人看不出,白小年已經被打殘了,天驕大會之前不會露面,期間,在外邊瞎逛的是他的師父白四爺,這樣行了吧。」
白小年自說自話,悠哉的走進了內堂,把虎頭帽端端正正的放進了紅木盒子,轉而換了一身素衣。
「你小子,你爺爺在江湖上混了半輩子才混出個七爺的名號,你還比你爺爺大三個輩!」
蘇子聖聊著閑,弓著腰,丫鬟則給他貼著膏藥。
「沒事,我又不是去惹是生非,最多是找後山的道友喝喝小酒。」
「況且,我這還不是為了您,我去搞點野味,您這身子骨得好好補一補。」
「順便,弄點仙草,賣點錢,好把咱這將軍府好好修繕修繕。」
「這年頭,靈氣始然,各宗各派明面上相安無事,背後手可黑了。」
「皇族都得依附劍宗,沒人管咱們,還不讓咱自己求活路了。」
「您又不願意摻和這些,作為這府上僅剩的青年才俊,我得首當其衝,為您排憂解難,不是!」
「總不能等別人施捨吧,好歹也是威震一方的獨臂殺神,咱們還是要做點門面功夫的。」
白小年站在男人面前碎嘴叨叨個不停。
「行了,知道了,都是老黃曆了,沒必要老提,只要你能老老實實的,怎麼樣都行。」
男人語氣平和,臉上更是雲淡風輕,絲毫看不出半點殺神的風範。
蘇子聖眼神迷離之際,白小年縱身一躍,上樑出戶,轉眼就沒了影子。
只聽砰的一聲,開裂的院牆應聲倒塌,主僕二人大眼瞪小眼,蘇子聖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誒~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呀!欠你們白家的了!」
「這又得花多少銀子啊~」
「老爺,您就別瞎操心了,這不還有少爺嘛。」
「你還知道我是老爺呀!我還在,就輪不到他操心!」
「得了,你也歇著去吧。」
蘇子聖支走丫鬟,一個人呆坐在院子里,瞧了一眼遠處遮雲蔽日的山巒,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可已經回不去了,他也清楚,世道早就變了。
仙運再臨,英豪四起,舊江湖的老傢伙們還是得知趣,讓位隱居是最好的選擇,可難免心有不甘。
蘇子聖亦是如此,他現在還喘著氣,只是為了不負皇恩,不負舊友。
為此,不管發什麼事,他都得接著,就算是死。
他暮年所求,不過是死得其所,死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