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音樂會
野玫瑰劇團里有隻鸚鵡,名叫「大帥」。
大帥的家族史悠遠,據說它的曾曾曾曾祖父母在拾穗城,然後隨著主人去了主城,再之後又跟著小主人來了爾頓。
不知是不是這段家族史顯赫,大帥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昂起下巴,抖動鮮艷的羽毛,再用黑漆漆的眼睛那麼一斜,真配得上它的名字。
時淵第一次見到它,是在程奕的辦公室。
「恭喜發財!」大帥說,在籠子里昂著下巴。
時淵:「哇!」
他走近去看,大帥斜著眼看他,又字正腔圓地說:「恭——喜——發財!」
時淵說:「你也是呀,恭喜發財!」
大帥說:「小崽種!」
時淵:?
他莫名其妙被一隻鳥罵了。
「哦它就是這樣的——」程奕一手拿著鋼筆一手抓亂了頭髮,「脾氣不好,出口成臟,他媽的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大帥:「他媽的!他!媽!的!」
時淵:「……」
這不一看就跟著主人學的嗎!
時淵是來辦公室看劇本的。他看的時候,聽大帥精神抖擻地詛咒了別人祖宗十八代,時不時夾了一句「恭喜發財!」
「它還挺漂亮的對不對。」程奕說,「對了,它還有幾個孩子養在我表姑的家裡,剛出生的。你要是有興趣,我送你一隻?」
時淵:「真的可以嗎!」
「當然。」程奕又抓了抓頭髮,「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她家裡吧,挑一隻你喜歡的。」
次日時淵跟著程奕,去了他表姑家裡。
大帥的老婆也是只漂亮鸚鵡,不會罵髒話,會唱好聽的歌。
一堆鸚鵡幼崽在巢穴里涌動,有點禿禿的。時淵選了老半天,選了一隻最瘦弱的。
程奕猶豫道:「你真的要它嗎?我估計它活不了多久,剛生下來的體型就小一圈,總被兄弟姐妹欺負。就連它媽媽也不理它。」
「但是它很可愛。」時淵看著它說,「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見他這麼講,程奕不再堅持,跟他講了一通怎麼照顧鳥類。時淵以前養過一隻大白鳥,不算全無經驗,拿了個筆記本認真聽講,最後捧著鳥籠,小心翼翼地把幼鳥帶回家了。
陸聽寒一回家,便看到時淵湊在鳥籠前。
「你看!」時淵說,「它在吃玉米!」
陸聽寒走近,看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在啄食玉米。他聽時淵講完了來龍去脈,問:「你打算給它取什麼名字?」
時淵回答:「它叫小帥。」
陸聽寒:「……」
他早該想到時淵的起名技術不行。
陸聽寒又看了眼小帥,它實在太瘦弱了,吃兩粒玉米就要停下休息一會兒,實在活不久的樣子。雖是這麼想,陸聽寒還是幫忙布置鳥籠,鋪上了柔軟的草打底保溫。
出乎陸聽寒和程奕意料的是,小帥活下來了。
還活得很好。
它的羽毛日漸豐滿,煥發出光彩,鳥喙也是健康的澄黃色。陸聽寒每天回家,都看見小帥在籠子里跳來跳去,斜著眼看人,趾高氣昂——這點和它爸一模一樣。
但是小帥很喜歡時淵。
每次時淵伸手,它就會親昵地蹭過他的指尖,每一根羽毛都光滑柔順。
時淵:「你好!」
小帥:「你好!」
時淵:「再見!」
小帥:「再見!」
一人一鳥能玩上很久。
和時淵不同,陸聽寒從不跟動物或者怪物說話。但每次回家見到這一幕,陸聽寒總是不經意地舒展了眉眼。
直到有一天他回家,聽到了清晰嘹亮的一聲「小崽種!」
陸聽寒困惑了半秒。
那聲音又洪亮道:「小!崽!種!」
仔細一看,小帥在籠子里歡蹦亂跳。時淵告訴它:「這是髒話,不可以亂說的。」
小帥:「艹他爺爺!爺爺!」
陸聽寒:「……」
陸聽寒:「時淵,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時淵說:「劇團都說想見一見小帥,我就把它帶過去。然後它見到了大帥。」
陸聽寒知道大帥是小帥的爸爸,又問:「大帥怎麼了?」
小帥:「恭喜發財——艹他爺爺!咯咯咯!」
「它們在一間辦公室待了一整天,然後就成這樣了。」時淵解釋。
陸聽寒:「……好吧,我懂了。」
小帥好的不學學壞的,之前一句「你好」,時淵教它是教得口乾舌燥才讓它學會。結果到了髒話,區區一天就大成了。
之後的日子裡小帥一邊唱歌一邊罵街,還罵出了旋律感。
時淵得出結論:「它也很沒素質!」
陸聽寒很想問這個「也」字是什麼意思。
但他實在問不出口。
好在,總體來說小帥比它爸安靜多了,偶爾唱唱歌,偶爾罵兩句,在客廳當個氛圍組綽綽有餘。
時淵的寵物之旅並沒有在此終結。
有一天他和陸聽寒出去玩,看到了賣觀賞魚的商家,小魚有漂亮的色彩和尾鰭。
他在魚缸前目不轉睛地看著,陸聽寒就問他:「想買嗎?」
「嗯。」時淵回答,「我記得你小時候也養過魚。」
陸聽寒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就挑多幾條回家吧。」
賣魚的一共有兩家店,時淵花了很長時間挑喜歡的魚。
陸聽寒陪著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時淵好像、好像在把兩家店最丑最猥瑣的魚挑出來。
按理來講,這種觀賞魚都長得大差不離,但數量多了,難免有幾個歪瓜裂棗:眼睛凸出來的、神情獃滯的、面目猙獰的、牙齒外翻的、看起來除了吐泡泡以外什麼也不會的……
它們都被時淵精準地挑出來了。
在時淵把第10條猥瑣魚放進小魚箱里,陸聽寒忍不住了,委婉道:「時淵,你喜歡這種魚嗎?」
「啊?」時淵專心看魚,回答都慢了半拍,「是啊,我覺得它們都好可愛。」
陸聽寒陷入沉思。
最後時淵挑了十幾條歪瓜裂棗和一個長方形魚缸回家。
兩人一起清洗了魚缸,鋪上鵝卵石和假草,把它放在客廳的燈光下。
時淵把小魚都倒了進去,它們並不羞怯,一條條在新家裡瞪著死魚眼開心遊動。
時淵:「哇!」
他的尾巴尖也歡快地搖著。
陸聽寒實在「哇!」不出來,每每他看向魚缸就覺得所有魚都在瞪他,尖嘴猴腮,怒目圓睜,配上小帥的罵街聲,別有一番風情。
不過,這東西說白了就是圖個眼緣。
千金難買是喜歡,看中了,那就是看中了,就像陸聽寒第一次見到化作人形的時淵,便有命中注定感。
只不過時淵收穫了丑魚,陸聽寒收穫了小惡魔,高下立判。陸聽寒幫著餵魚,時淵趴在魚缸旁邊看,兩人閑閑聊著趣事,又是平淡溫馨的一天。
——但是,有了小帥和猥瑣魚這倆卧龍鳳雛的「珠玉在前」……
當時淵說他想養貓養狗的時候,陸聽寒很懷疑。
「我很少見到這兩種動物。」時淵抱著尾巴這樣講,「看紀錄片里以前好多人養啊。我能不能也試試看?」
如今生活安穩,貓和狗卻也是富裕人家才養得起的,一是數量很少,二是生活成本高。
對於陸聽寒來講,這都不是事。
過了大半個月,時淵一回家就驚喜地看到桌上有個敞開的紙箱子,裡頭傳來撓爪子的聲音。
湊近來看,一隻軟乎乎的藍白幼貓仰頭看向他:「喵嗚——」
它的眼睛漆黑又濕潤。
當天晚上,時淵抱著小貓和陸聽寒看電影。
電影講的是以前人們怎麼訓練犬類拉雪橇,貓也出現了,它們總是很安靜很高傲的模樣,和狗相處不太來。
時淵和小貓都認真看完了。
陸聽寒問:「你要給它起什麼名字?」
「我還沒想好呢。」時淵回答他,「想到了再說吧!」
這一想就是好多天。
小貓對陸聽寒很高冷,愛答不理的,總圍著時淵轉。
而養狗就沒有那麼順利了。
今年不知怎麼小狗特別少,有些成了軍犬預備役,剩下的早就被別人家預定了。陸聽寒一時半會沒找到合適的。
他跟時淵說了這件事。
時淵本來在他懷中呼嚕呼嚕,聞言抬頭道:「也不一定非要小狗呀——大狗也很可愛呼嚕嚕。」
那麼問題來了,哪裡來的大狗呢?
說來也是巧,隔幾日陸聽寒聽友人提了一句,有條退役軍犬沒人收養,一直待在軍部犬舍里,還挺孤單的。
下午陸聽寒就去了一趟犬舍。
黑狗很老了,骨架大而有力。它上了年紀,懶洋洋地趴在犬舍里,見到陸聽寒之後開始笨拙地搖尾巴。
陸聽寒看了它幾秒鐘,決定帶它回家。
他覺得時淵會喜歡它的。
果不其然,時淵和它相處得很好。
黑狗每天趴在角落睡覺,小幼貓在它身邊活蹦亂跳,撲到它身上玩,它也從來不生氣,很耐心地舔一舔小貓,糊了它一身的口水。當陸聽寒去劇院接上時淵,兩人推門回家,奶貓就會來蹭時淵,黑狗耷拉眼皮,不緊不慢走過來,吐著舌頭以示友好。
——如果黑狗的名字不叫「喵喵」的話,會更完美。
大概他的原主人起名方式和時淵師承一脈。
「它都叫喵喵了,」時淵說,「那我們的貓就叫旺財吧!」
陸聽寒:「……」
他早該預料到有這一天的。
時淵似乎總能遇到奇怪的事和奇怪的人,就連遇到的動物都奇奇怪怪。
於是他們擁有了一隻叫喵喵的老狗,和一隻叫旺財的小貓。
偶爾,老狗也是要散步的。
晚飯後陸聽寒牽著黑狗,小貓或是窩在時淵的兜帽里,或是站在他的肩頭——它乖且大膽,扒著時淵,打量這個對它來講太大的世界。
兩人手拉手一起遛彎,慢悠悠地走。
陸聽寒問:「時淵,你還有想養的動物嗎?」
「暫時沒有啦。」時淵說,「我很喜歡它們!」
時淵貓狗雙全,與此同時,家裡的猥瑣魚們快樂地吐泡泡,小帥放聲高歌,時不時日別人的爺爺。陸聽寒對動物沒興趣,可他畢竟有一隻家養長尾巴呼嚕怪,所以也沒啥好抱怨的了。兩人心滿意足。
陸聽寒:「時淵。」
「嗯?」
陸聽寒欲言又止,最後說:「下次養寵物,讓我來起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