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幻想商場
就在連闕即將脫離兩個房間的邊界時,另一縷更為粗壯的藤蔓在一瞬間纏住了他的腳踝,山傾一般的力道瞬間墜著他向深淵而去。
連闕在心中低咒。
如果文森瑞再晚一秒,他就可以在他回來前清理掉這株幼小而並不聰明的藤蔓,但就是這分秒的差距讓此刻的他再次陷入了被動。
如今文森瑞竟放棄了旁觀,勢必要將他拖入房間。
這樣的方式可算不上體面,連闕想著,便打算讓拉住自己的人放手。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感覺握緊他的手倏地收緊,竟硬生生止住了藤蔓拖拽的力度。
這個人……
那人卻再次施力,原本的力度守恆漸漸被打破,順著交握的手,他的身體再次一點點脫離腳下的黑暗。
文森瑞憤怒地咆哮著,更多的藤蔓前赴後繼地繞過禁錮著他腳踝的藤蔓攀升而上,密密麻麻地攀附上他的腿。
連闕輕嗤了一聲,抬起頭看向依舊沒有放手的人。
他的雙腿已然在藤蔓劇烈地拉扯中帶出陣陣撕扯的疼痛,連闕的表情卻看不出分毫,他的目光落向拉住他那人死死攥在牆邊的手上。
那人單手撐在窗外的牆壁,以此為支點抓住他的手,即便藤蔓不斷施加著壓力他也依舊沒有放手,牆體卻因這過度的拉扯出現了些許裂痕。
「放手吧。」
連闕的語氣平緩,似乎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提議,他也在從容間再次將視線重新掃過腳下的房間,試圖尋找落點和接下來的逃生辦法。
在這樣的事情上,他似從來沒有想過依靠他人的幫助或將他人置於險境。
那人終於抬起頭,晦暗不明的目光自碎發下一瞬不眨地落在他身上。
只一眼,卻目光極深。
就在連闕做好了他會放手的準備時,卻見他接過他掌心的繩子,再次穩住身形后將繩子自兩扇窗子之間的框架上繞過,攥緊繩子的另一端就這樣縱身跳了下去。
連闕怔忪地看著一躍而下的身影,被收緊的繩子並不算長,在他躍下的瞬間便在兩人之間繃緊。
而那人飛快地躍至他的身下,身形即便墜落也依舊挺拔堅毅,竟是與他一同懸在繩子的兩端,毫無顧忌地伸出手扯過那些盤踞在他腳腕處的藤蔓,赤手便將那些藤條生生撕碎。
他的動作如同最訓練有素的戰士,進攻時一氣呵成,不帶有一分一毫多餘的動作。
孩童尖銳的哀嚎伴隨著文森瑞憤怒的咆哮回蕩在空曠的房間,這一切只發生在分秒之間。
失去了藤蔓的桎梏,腰間麻繩的拉力瞬間伴隨著另一端的墜落將他拉起。
連闕忙從這一刻的震撼中回神,借著繩子的力道一躍攀上窗檯,又立刻回身去拉繩子另一端的人。
可就在這時,房間內還帶著絲絲綠意的藤蔓似被徹底激怒,在刺耳的尖叫聲中直衝向將連闕換上去的人。
連闕只覺腦海中一片轟鳴,記憶混雜的片段如潮水一般湧入他的腦海,他卻如窒息的人一般只看到記憶碎片中辨識不出五官的人緊閉著雙眼,一點點被拖拽入腳下無邊的黑暗。
這一剎那,他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情緒侵蝕過他的每一寸神經。他的指尖下意識摸進口袋,在他反應過來前,便將摸到的東西在彈指間朝著那一排開關的按鈕擲了出去。
那樣小的東西、又隔著這樣遠的距離,按照常理來說是根本無法觸及開關分毫的。但連闕回過神時,房間內僅存的幾樣傢具竟在頃刻間一同墜落,咆哮的藤蔓在觸及那人前便被這些傢具狠狠砸落回地面。
那人在這片混亂中握住連闕的手,借著收緊的繩子踏過牆邊,竟就這樣重新躍回了窗檯。
此刻文森瑞的房間已是一片狼藉,在那排開關之下,靜靜躺著的是一顆包裝下已然碎裂成兩半的糖。
它代表著未知。
在這顆糖落地之前,沒有人知道它會不會被規則判定為「破壞藤蔓」。
手腕內側印刻下字母的地方,正發出陣陣灼燙。
連闕收回目光,對這樣的痛感仿若未覺,又重新將視線落向遠處瞪著赤紅的雙目正看向他們的文森瑞。
「看來房間已經打掃乾淨了。」
連闕目光掃過空無一物的b3房間,又轉而看向腳下的一片廢墟:「沒什麼其他事,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文森瑞眼底滿是徹骨的恨意,似想將他整個人撕碎后拆吞入腹。
房間到處都是斷落的藤蔓與粘稠濃綠的汁液,他自然沒有回答連闕的話,卻也後知後覺地發現即便如此……他也仍舊受規則的牽制,無法越界半分。
文森瑞終於無法再在這裡停留片刻,面色鐵青地徑直摔門離去。
一層的房間內只剩下中心如花苞一般環抱住枝丫的藤蔓,還在發出陣陣如嬰啼的尖叫,此刻卻已無法再造成任何威脅。
這幾日的畫面一一浮現在連闕眼前,從來到這裡就時長湧起的熟悉感,對武器的操控、命懸一線時他下意識摸向身後的動作……似乎在那裡曾經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因為太過熟悉,即便過去一片空白他也依舊遵循了身體的記憶。
再到今天他丟出的那顆糖和手腕處莫名的灼燒感。
他竟一時不知是應激的反應,還是他賭對了。
缺失的記憶讓他對待一切都格外小心,消耗了太多的體力使他覺得異常睏倦。
這樣的感覺並不陌生,就如他剛剛來到公館時一樣,只覺得困意如潮水一般侵蝕著他的神經,身體的每一處關節也如生鏽的零件,難以支撐過度的運轉。
這個身體太過奇怪。
空白的記憶,奇怪的睏倦感,對這間公館的熟悉,手腕奇怪的印記,剛剛一閃而過卻如錐心刺骨的詭異畫面,他打鬥時無意識將手伸向背後的動作。
還有身邊的這個人。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疲倦地在窗檯邊坐下。
「還是不願意自我介紹一下?」
與預想中一般,立於身側的男人並未答話。
在空氣間片刻的靜默后,身側的人向他伸出手。
窗檯並不寬闊,連闕也不過是倦了才會就地坐下。
他自然知道,他是想拉他站起。
連闕垂眸不著痕迹地凝望著兩人交錯在牆壁之上的倒影,和倒影中那隻伸向自己的手,轉頭看向那人時,唇邊也不自覺掛起了一抹笑意。
他伸出手,似玩笑般拍過他的掌心。
這樣做罷,他挑唇再次轉而迎上那人的視線:「既然你無法撼動規則,為什麼兩次破壞這些植物都沒事?」
經過了幾次的交鋒與協作,他雖然暫時確認了這個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但也更加明白這樣的人如果成為敵人,那也勢必會是最為棘手的對手。
他如今沒有任何記憶,也無法因為幾次搭救而貿然相信一個身份不明又刻意接近的人。
那人收回手:「我不是副本中的人,不會受到副本規則的限制。」
「這樣。」模稜兩可的回答並沒有透露出多少信息,連闕卻也察覺到了對方態度的些許鬆動,混沌的頭腦讓他思緒遲緩。但他又想起晚間推不開的門,靠在窗檯邊緩聲問道:
「那你為什麼在晚上不能打開房間的門?」
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男人的視線同樣落在夕陽之下兩人被拉長的倒影之上,倒影一位閑坐一位靜立,平和而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沒有人知道,為了來到這個人身邊,他踏過了深淵的枯骨與百年的孤獨,但如今他站在這裡,卻不敢告訴他自己是誰。
「因為那是十九獄的保護機制,而不是副本的規則……」
他看向身側的人,卻發現前一刻耐心詢問的人不知何時已靠在窗邊沉沉睡去。
男人垂下眸,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中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單膝在熟睡的人身側跪下,聲音輕得像是害怕吵醒一場易碎的夢。
「得罪了。」
……
連闕再次恢復意識,是被門外凌亂的聲音吵醒的。
這一次並不是爭吵,而是一陣陣的玻璃碎裂與驚恐的尖叫聲。
連闕睜開眼睛,視線順著黃昏昏暗的光線打量著四周。
這裡是他的房間。
他記得他是在b3房間……後來因為體力透支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這具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時常睏乏,體力透支以後更是直接無法控制地陷入了沉睡。
他竟然在那個人還沒離開前就睡著了。
不過他是怎麼回到房間的,是那個人把他送回來的?
連闕的思緒只短暫過了一瞬便起身走到門邊,在確定響動並不在他的門外,聽聲音應該在大廳后,連闕這才戒備地將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