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詩畫之試

六月初九，卯時，明月台上，八位詩道高手魚貫入場。

上屆詩魁王子安走至蓮台zhongyang，朗聲道：「詩試慣例，以荷為題，接荷之意，寓之詩文。蓮圈之內一rì一年，蓮圈之外一步一荷。諸位可身入圈內而心游圈外，若有採擷，請隨意吟來。」

不多時，便有韓愈即興吟了一《古意》，詩曰：「太華峰頭玉井蓮，開花十丈藕如船。冷比雪霜甘比蜜，一片入口沉痾痊。我yù求之不憚遠，青壁無路難夤緣。安得長梯上摘實，下種七澤根株連。」眾人聞罷，皆讚歎其氣象不凡。

接著，又有蘇軾獻上《荷花媚》，詩曰：「霞苞電荷碧。天然地、別是風流標格。重重青蓋下，千嬌照水，好紅紅白白。每悵望、明月清風夜，甚低迷不語，妖邪無力。終須放、船兒去，清香深處住，看伊顏sè。」

曹植獻上《芙蓉賦》，詩曰：「覽百卉之英茂，無斯華之獨靈。結修根於重壤，泛清流而擢莖。竦芳柯以從風，奮纖枝之璀璨。其始榮也，皎若夜光尋扶桑；其揚暉也，晃若九陽出暘谷。芙蓉蹇產，菡萏星屬。絲條垂珠，丹榮吐綠。焜焜燁燁，爛若龍燭。觀者終朝，情猶未足。於是狡童嬡女，相與同游，擢素手於羅袖，接紅葩於中流。」

李白獻上《古風》，詩曰：「碧荷生幽泉，朝rì艷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秀sè空絕世，馨香竟誰傳。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結根未得所，願托華池邊。」

周邦彥獻上《蘇幕遮》，詩曰：「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故鄉遙，何曰去？家住東勝，久作江湖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姜夔獻上《念奴嬌》，詩曰：「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銷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rì暮，青蓋亭亭，情人不見，爭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高柳垂yīn，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

至柳月痕出，卻是一《映月》，詩道：「一抹流碧搖輕煙，淡淡紅絮歸夢眠。月上三十三天外，蓮下青山綠水間。」此詩一出，天地為之一滯，剎那之間，眾心皆空，唯有明月蓮荷相映。

王勃亦不禁贊道：「二十八字一一現，大珠小珠落玉盤！」眾人良久方出詩境，已而相繼散去，口中皆道：「詩神一出，聽止此處！」

楊萬里嘆道：「《映月》一現，天下無蓮！可惜我《太液》一，只能作千古塵封！」言罷，取來白綢一尺，以墨跡留下《太液》一，詩曰：「畢竟太液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rì荷花別樣紅。」

王勃觀之，慨然嘆道：「萬里真才子，可惜遇月痕！」當下接過詩道萃林之士傳來玉簡，朗聲宣道：「月上蓮下，月下蓮上，千古一意，柳月痕詩境出魁，當為詩神！」

六月初十，卯時，明月台上，八位畫道高手魚貫入場。

上屆畫魁顧愷之走至蓮台zhongyang，朗聲道：「畫試慣例，以荷為照，接荷之境，收之書畫。蓮圈之內一rì一年，蓮圈之外一步一荷。諸位當細細觀瀾取景，一旦胸有成蓮，便可凝英華於玉箋。」

此時的眾人，已將目光聚焦在一方水晶畫案之上。那是一疊冰種玉箋，長三尺六寸，寬二尺四寸，上下八層，厚不過毫，且晶瑩剔透、凈美無暇，想必這便是傳說中的太華玉箋了。

再見其側，一筆懸架。筆身青碧，長六寸，徑三分，筆冠丹朱，長一寸，望之若一莖荷蕾出水，自然成趣。淡淡的英華繚繞其側，竟在那筆心之中匯成一脈。據說當年楊小墨夫婦以太華翡翠，仿水中蓮荷，作丹青筆九枝。並以大神通巧下禁制，可聚天地英華，與太華玉箋相配，留下了福祿秘術。故而自古以來，太華丹青玉箋便為鎮門之寶。若非這薈萃之機緣，世人難得一窺。觀其尺寸，應是太華丹青筆第七枝。

不多時，便有吳道子來到畫案之前。卻見他手持丹青筆，垂懸玉箋之上，竟有一絲顫動。看來即便是畫聖親臨丹青玉箋，亦不免心中微亂。不過，只在彈指之間，吳道子便靜息本心，揮毫而下。筆尖英華七sè流轉，宛若行雲流水一般融入了那玉箋之中。數百蓮荷隨跡而生，株株如夢如幻，千姿百態。再見筆鋒揮轉，青山綠水一氣而生，正將數百蓮荷自然鑲嵌。復又當空一點，化出一輪明月，頓時境界打開，直yù破箋而出。

眾人觀罷，不禁嘆絕。顧愷之也不禁頷而贊：「畫荷點月，天上之筆！」

而此時，吳道之已在素角留下《荷月圓》一聯，曰：「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藕仰看。」

紫流香見狀，由衷嘆道：「若不用雲兄蓮符，我勝之不易！」

此後，李思訓的《麴院風荷》、展子虔的《天河落藕》、董源的《珍珠田》、黃公望的《曉涵香》、張僧繇的《卧北斗》、米芾的《夢夕淡照》，均一一出爐，其境皆卓越不凡。

其中張僧繇之《卧北斗》，展現了北斗卧蓮之妙境，堪比吳道之《蓮月圓》。眾人私下爭論不已，一時難分伯仲，就連台上數十畫道萃林之士亦面有難sè。

正此時，一人來到畫案之前。眾人當下方覺尚餘一人，便靜下觀望。

此人，自然正是紫流香。卻見他展開玉箋，持了丹青，寥寥數筆，竟成一三sè小符。觀其形貌，乃是綠sè「一」符之上，擎出三枝，中間為紅sè「卍」符，兩翼為一正一反兩個藍sè「易」符。

眾人皆不識得，三位神人卻是面sè大變。卻有歸一神聖心中暗道：「師尊所留此符為傳世之秘，知之者不過我等弟子數人。莫非此子自蓮而得，試后還需相詢。若果然這樣，他rì定能相助我等度過蓮劫，出神入化！」當下仔細看來，又見其符空得其形而未得其神，不禁些許失落。

再說眾人無不驚詫，不知其所以然。唯紫流香笑而不語，只是取來一抹素紗覆上。一時間，縷縷英華之氣自天地間飄渺而至，皆匯入那素紗之下。

約莫半柱香功夫，紫流香取下素紗，卻見玉箋之上，那三sè小符已化為一蓮。紅花望月、藍葉隨風、綠藕隱水，風水月荷自成一境。紫流香復以蓮山水，於玉箋素角留下一闕《荷塘月sè》，詩曰：「月映天地外，蓮sè有無中！」

此境此詩，真乃天作之合！一時間，台下讚歎之聲，不絕於耳。唯有楊雲在側，略有惋惜道：「流香兄弟依符畫荷，確是別出心裁。可惜空臨其形，而無七相八蘊，不然此蓮活亦！」

已而，畫魁顧愷之走至蓮台zhongyang，朗聲宣道：「依符畫荷，天賦其境，古今冠絕。紫流香《荷塘月sè》，畫境已趨天人合一，不在魁界之中，應為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