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真武劍宗

於闕山坡道，李北橫獨自一人坐在道旁石塊之上。

天象漸移，日暮時分。

「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李北橫合上書頁，目光看向風雲流動的山間。

山間雲霧飄動，暗紅色的光華照射萬物。

他的身軀腰背挺直，卻又不僵硬，盤膝而坐的姿勢下，胸背四肢都放鬆舒展，穩定持久的姿態展現著驚人的力量。

眼眸沉靜地望著山林。

那眼底中有著風雲變化，似成龍虎之形，云為龍，風化虎。

「師弟，你又「望氣」忘記時間了，」嵐靜虎出現在他的身後，「輕功·飄柳」的步法下沒什麼聲響。

「李師弟，該吃晚膳了。」

嵐靜虎的聲音還是相當平靜，她知道師弟很討厭大聲催促。

特別是在他專註於事的時刻。

李北橫悠悠收回目光，看著這山巒，默默念道，『還有三天』。

起身跳下那塊被他坐了三年的石頭，他與師姐並肩而行。

女子的香氣從鼻尖而來，似乎是梔子花的香味，可味道卻極為清淡素雅。

其中還混雜著少許汗水的氣味。

「師姐剛練完劍？」李北橫問道。

「是，今日和大師兄切磋，稍費了些氣力。」

李北橫點點頭，「想必是師姐勝了，不然今日當是大師兄來叫我的。」

「嗯，他傷了手臂，老師熬藥去了，敷上膏藥，後日便能好。」

李北橫復又歸於沉默，他和師姐拾階而上，山路並不好走。

嵐靜虎的呼吸稍沉重了些，往日她可是氣息悠長，爬山路而行不費力氣，李北橫的「聽息」功力又更進一步。

「師姐，稍微歇息片刻。」

到山路一棵大樹下，他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師姐。

「嗯。」

嵐靜虎也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勁的肺部吸納著自然中的清氣，足足長達三十秒的吸氣，之後又是長長地吐氣，表露出非凡的能力與功力。

一條長長的白色煙氣，在吸吐之間，於她鼻尖隱隱而現。

吐故而納新，吐出胸腔積鬱的廢氣，嵐靜虎快速恢復著體力。

這是「換氣」與「回氣」。

換氣，是循環體內氣息流轉。回氣，是迅速恢復身軀體能。

李北橫看著師姐的身姿，日常倚靠在樹上偷懶。師姐的容貌還是上上之選的，可以稱得上極美，可惜選了武道這條路，這幾年來，于山間習武、勤練不輟，沒了日常保養，哪怕是親近之人看見，怕也是一時無法認出。

「好了，走吧，李師弟。」

李北橫點點頭，跟著師姐繼續行路。

直至到達山門駐所，兩人都不再言語，武道的日常，就是這般枯燥無味。

真武劍宗，是當世大宗，創派祖師張承遠於六百年前建立，開真武劍派一脈武道根基，歷代皆有高人輩出，小有盛名。後人也有研習道術、丹法之輩，亦有劃分派別，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武道修行。

劍宗武門駐地，是闕山北峰——「真武宗閣」。

駐地建造有數十座屋舍，作授徒、傳道、校場之用，並有弟子、家眷、役工、僕從等日常起居之所。

武人們的日常就是練習，千百次的練習練動作，直到一個動作無需思索，就可使出。武者所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萬般基礎不過仍是身體筋肉的極高度協調而已，能整合身體力量，充分調動關節肢體之合力，自然遠超常人的拙力，此即為「氣勁」。

到得山門駐地，兩人緩步入堂，廳舍內一張大桌，早已坐上許多人，李北橫依次行禮，「師父、林師叔、於師叔，鳴石長老，大師兄，我回來了。」

「師父，師弟已帶回。」嵐靜虎抱拳低首。

「好，那便坐下，吃飯吧。」張蓬溟點點頭，率先舉筷夾菜。

李北橫靠著師姐坐在第三把椅子上，看著大師兄吊著單臂夾菜的滑稽模樣，心中發笑，師兄弟們卻沒這空閑，各自都開始吃起來，完全沒有禮讓的意思。

夾菜不快的話，可就沒得吃了。

不消半炷香，諸位弟子都已食畢，僕役們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后，為在座「真傳弟子」奉上清茶，而後各自退下。

張蓬溟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熱氣蒸騰中睜開那雙攝人的虎目，「北橫，你的望氣已快要大成了吧？」

「師父，不是快要大成，是已經大成。」李北橫看著師父微笑道。

聞言，在座眾人無不驚訝，面色震動。

「嗯？那可要考較一番，正好天色入夜，晚課就讓你於師叔試試？」張蓬溟壓下驚異，放平茶杯，杯中盪起的水面漣漪消散。

「不必，」李北橫運功於眼，一雙眼眸由黑轉金，凜然的威嚴之感撲面而來，金黃色的眼瞳中由龍虎虛影顯現，「師父，一看便知。」

「哈哈哈，我倒是忘了，望氣大成，自有異象顯現，北橫你真的練成了。」張蓬溟難得展露笑顏，只是那張笑臉，著實有些懾人。

望氣，是真武劍宗創派以來，少有的入門即可習得的絕學，可哪怕是武者，想要小成就已艱難無比。真武劍宗現存傳人，也不過張蓬溟和鳴石兩人練至小成，其餘人等也不過是有望成就小成而已。

六百年間，能練到大成的屈指可數，一共也不過六人，每一人都在世間留下了赫赫威名，是足以震爍天下的大人物。

更何況他才二十五歲不到。

「好，好，好！好哇，我真武劍宗此世又出一絕頂之人，真是天佑我真武宗啊。」張蓬溟的聲音洪亮，竟掀起少許氣浪。

「中承，漱石，今日欲飲酒，勞煩你們代我處理宗門事物兩日可好？鳴石，今日我們可得好好喝一場。」

武者們難得喝一次酒，因為酒會麻痹神經，降低身體反應速度，這對武人來說，是足以致命的，如今開懷之下，張蓬溟也想喝上一場了。

林中承和於漱石也笑容滿面，剛準備應承下來，卻被李北橫阻止了。

「師父，近日還是不要飲酒為好，最好是三日過後再喝吧。」李北橫出聲阻止，「三日後還要五宗會武呢？不能耽誤正事吧，不過也應當慶賀，那麼以茶代酒吧，師父。」

「哦，是啊，掌門師兄，三日後還要演武呢？」鳴石說道，「你一激動，怕是忘乎所以了吧，不過也是啊，真武劍宗將興啊。」

鳴石長老也開懷大笑，撫摸著鬍鬚。

李北橫站起身來，端起茶杯，他一起立，諸位師兄弟也一同起身，張蓬溟看著目現金光的李北橫，也就不再堅持，轉而也端起茶杯，林中承、於漱石、鳴石也俱都站起。

「滿飲此杯，唯願吾等武道登頂。」他率先飲完茶水。

「唯願武道登頂。」

眾聲合音相成，聲震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