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臨近

李北橫一番演練，身體在夜色下翻飛而動，周遭事物已如被地龍翻身一般，以他為圓心碎石泥土、樹林草木，都遭摧折。

只是近半刻的動作，李北橫的背後就已沁出汗水，肩背之上蒸騰熱氣，幾成白煙。於常人眼中，只見得一團高速運動的模糊身形，僅得白色的衣袂在夜色間轉動。

若為人目睹，恐視之為「鬼魂」。

嵐靜虎的身影又出現在坡道上，這幾日她時時注意關照師弟，不必師父特意叮囑，較往日相比，對成為傳道掌門的李北橫，愈加上心。

大師兄是個武痴，四師弟要教練弟子，五師弟跟隨師門總管林師叔管理實務，就只得她來關心作為傳道種子的三師弟李北橫了。

「師弟，今夜的劍法為何如此急躁？」嵐靜虎集中注意力才勉強看清他的身形，只覺得他現在的劍法中有幾分急躁，平日里可沒這般迅捷，甚至稍顯凌亂。

李北橫沒有答話，又過一刻鐘，才止住身形，將佩劍插回劍鞘，額頭肢體已滿是汗水，嵐靜虎湊近遞上一方巾帕，李北橫遲疑一下，方才接過抹去額頭汗水。

「師姐稍離遠些。」李北橫輕聲提醒道。

他站開幾步，渾身如貓狗抖水般一炸，衣袂上汗珠盡被炸成霧氣，手一揮動，順著風向濺入地面，如潑水於地，坡道上留下斑斑點點的水跡。

李北橫也稍換了一口氣，體內氣息飽滿，消耗的體力快速恢復。他功力深厚些，換氣回氣早已渾然一體。

手中捏著巾帕，李北橫邀請師姐同坐石上。

「嵐師姐，明日就要開「五宗會武」盛會了，你不緊張嗎？」李北橫這才和嵐靜虎交談，然後一手將脖頸沁出的汗水抹去。

「我五年前，便參與過一次了，當時惜敗於龍虎派的『劍池雙姝』，她二人合劍之下，我還是不能力敵。」嵐靜虎神色平穩。

已經換上一身青色袍服的嵐靜虎，於月色之下，一頭黑色長發被紫色緞帶束成馬尾，小麥色的肌膚也溫潤細膩，比李北橫還高處半個頭的高挑身段，在稍微平靜下來的李北橫眼中，自有著動人心魄的風采。

師姐好好收拾一下，果然是個美人。李北橫心中感嘆，平日里倒不會這麼覺得，激烈的氣力筋骨訓練之下，日夕流汗鍛煉，哪能有精力關注儀錶容貌。

他轉開視線，看著坡道邊的樹枝碎石。

「怪不得師姐留下了「真武仙姝」的名號，原來是上屆女子魁首啊。」

能以一敵二，那都是她分別贏下二人之後，才欲試探合擊之劍陣的厲害，一斗二惜敗，那可是龍虎派的女子天驕，嵐師姐的天資、能力，果然也是絕頂。

在年輕一輩中，是當代的最頂尖一批了。

至於真武仙姝，那還不是為了對標龍虎、崑崙、青城、太乙、峨嵋幾派，不能墜了名頭，真傳弟子中又只得師姐是女子，更何況還是位絕色美人，那自然可就有了「仙姝」的名號了。

「師弟，你不會為這種小事而緊張的，」嵐靜虎正色道，湊近少許距離，「你有心事，五天前，你就在那天望氣后，行為間就有些異樣了。」

「唉，」李北橫嘆口氣，聞著女子幽香，手指敲打石面，「師姐一點都不可愛，果然是觀察入微啊，望氣快要小成了吧？」

早就習慣了李北橫有些時候的輕佻言語，嵐靜虎回道，「不錯，我估計幾日後，勤加練習，便可小成。師弟，不要轉移話題，你是在望氣大成中『看』到什麼了？。」

李北橫陷入了沉默之中，哪怕告知師姐恐怕也無能為力，就所見來看，黃泉生死宗的人擁有遠超真武劍宗一派的力量，至少數十人擁有一流高手的實力，宗師境（超一流）的人物，更是有六位。

真武劍宗闔宗上下，也不過張蓬溟、鳴石長老兩宗師！

此刻算上李北橫，也不過就三宗師戰力。

而一流高手，也不過二十幾人。

這就已經是西境難得的大宗了，除去中州正廷、武當、龍虎、太乙、滄海、少林、雷音幾派，天下屈指可數的當世大宗，毫不客氣的說，西境魁首就是真武劍宗。

「是黃泉生死宗嗎？」同樣沉默了許久的嵐靜虎，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李北橫心中一震，嵐師姐的聲音接著說道，「我見師弟你前幾日翻查書庫賬目資料，多是在查此宗名目，可幾年前此宗就被我真武、崆峒、崑崙、龍虎、峨嵋、太乙六派聯合絞殺，斬草除根，連山門總部都被炸毀，典籍宗本被各家分去，於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李北橫口中苦澀，是啊，都已經被斬草除根了，可殘餘的魔宗弟子在短短几年內，就又重新壯大了，連隱匿消息都做的完美無比，直到突襲真武劍宗本部之前，根本沒有跡象。

「是啊，師姐，黃泉生死宗早就被破滅了，那還是師父親自領人除滅的。」他回應了嵐靜虎的疑惑，繼而又歸於沉默。

嵐靜虎單手搭上李師弟的肩膀，這是她第一次如此靠近李北橫，手中稍微用力壓住了他的肩胛，「師弟，你要相信我們。」

望著這深沉黑夜，山間清幽寧靜，勁風吹拂山林，有嘯然之聲。

眉頭微皺的李北橫，此刻終於下定決心，「師姐，其他的話我暫時說，你明日一定要要做好準備，做好生死搏殺的準備。我們現在去找師父他們吧，我有話要說。」

「走。」嵐師姐馬上行動起來。

入夜，晚十時（亥時）。

宗閣的議事廳內又亮起燈火，宗門長輩、五位弟子齊聚。

此日守夜的真傳弟子，將大門緊閉，又退出門廊。此時，聚集於廳內的各張面孔，都投注目光於李北橫身上。

「北橫，你有何要緊事要說？」張蓬溟問道。

「師父，請明日加強戒備，也務必小心突襲，在會武結束后，也要當心，恐有魔教襲擊之慮。不過還是要看明日情況如何再說。」

「聽靜虎所言，是黃泉生死宗的餘孽？」張蓬溟、鳴石長老神色嚴肅，鳴石長老臉上的刀疤正是黃泉宗的人留下的。

「是。」李北橫點點頭，「但我也不確定，只是猜測。」

「還請師父提醒各派與會人員，各自做好準備。」

「好。」張蓬溟闔上雙目，「我已知曉。」

強烈的壓迫感從他身上傳來，幾如實質的精神影響，讓場上眾人如負重荷，皆是身形微微佝僂，功力最弱的四師弟額頭已爆出青筋，汗水沁出。

恰好鳴石長老出聲提醒，「掌門，別嚇著孩子們了。」

張蓬溟這才收斂氣勢，張開那雙泛著精光的眸子，「好了，你們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