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功課（下）

李北橫走到廳堂外的中庭，站立在一棵大樹之下。

只是正視著這棵大樹的樹榦，他動了起來，百辟刀被他刺了出去，以巧力彈起的茶杯，落在刀身中部。茶杯中的茶液沒有絲毫的晃動，只是一片平靜的水面，如鏡面般映照著光影，杯底是幾片綻開的茶葉。

真武九劍。

他運轉起真武九劍的練法，劫火劍起手，刀身以纏頭裹腦划圈，順勢斜斬而下，而後反手斜撩，不再拘束於劍招之間的「銜接」，而是追求隨著身體動作的自然趨勢，跟著自己心中的「直覺」來自然的舒展肢體。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保持著茶杯控制在刀身之上，不曾灑落一滴茶液，以劍法做刀法。

隨著動作的舒展，他的注意力慢慢完全的集中在這上面，天地間嘈雜的聲音遠離了他，眼中的視線也不在聚焦，可心中的意志，卻一直灌注在劍招之中。

越來越專註，高度的專註力，讓他把握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一方面在動作之中「流動」的意志，卻以另外一種方式被「拔高」了起來。

三年的日夜裡，他已練習錘鍊超過萬遍的動作，早就不需要自己的注意力參與了。那些動作，已經融入到他的身體當中，就像呼吸行走一樣自然，他的大腦可以在無意識的自動般的動作中，得以重新觀察自己。

橫刀成了他手腳的「延伸」，他彷彿感受到了這柄刀的呼吸，每一次動作間的氣流流動，甚至是空氣中的寒熱，那茶杯的重量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杯底的材質、紋路，也映照在他的心間。

他感知到了。

身體中的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就開始流淌。穿過了這柄橫刀，也穿過了那一直小小的茶杯。原本就開始自然流動的動作，在他的動作間，變得更為簡練、精準。

溪南嵊的教導也在這時迴響於腦海，他的動作變得更為細膩精準，不必要的動作被他按照自己的本能而削減，他的心情、情緒和感覺，隨著身體的動作而拔高。

他彷彿俯視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他能夠預測刀的軌跡，一種掌控感，一種充盈的力量感出現在他穩定跳動的胸腔中。

那麼穩定，那麼有力。

基於高度專註下的動作，基於堅實的基礎而熟練的動作，基於對自己的自信，讓他感知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他的動作，一遍又一遍流動的動作，匯聚成了一條河流。

他看見了。

也聆聽到了。

甚至是觸摸到了。

那是獨屬於他自己的道路。

天地間的色彩明亮起來，他從灰色中看到色彩，從耳邊聽到了萬物的聲音，洪亮而不刺耳，和他的心跳一致，那顆穩定搏動的心。

沒有任何異象，和每一個平常的日子沒有任何區別。

天氣漸秋，站在庭中大樹下的李北橫，茶杯中觸摸到一片被風刮落的落葉。那片落葉不是很重，只是在茶杯中盪起了輕輕的漣漪。

落在那水面之上。

也就是落在了李北橫的手心之中。

被拔高到蒼穹之上的感知，在這一刻回歸了大地。

落在了那顆鮮活跳動的心臟里。

早已停下來的李北橫，默默地看著那片在茶杯中微微晃動的樹葉。

露出了一絲恬淡的笑容。

樹下有勁風吹拂，也許是自然的風吹過。

就像無數個普通的日子，他靜靜地站在樹下，橫刀歸鞘，那雙明亮的眼睛，隨著脖頸的仰動，看著碧綠的樹冠，右手端起茶杯，將這一杯茶水飲盡。

他破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