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達倫.索圖卡
萊昂看到有許多的熟悉面孔,他們笑著,跳著向萊昂招手,萊昂高興的答應了一聲,朝他們跑了過去,嘴裡還在念叨著他們的名字。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原本招著手的人們都趕緊擦著臉上的雨水,萊昂沒有管這些,甚至還加快了步伐,因為他看見了父親,馮墨.索圖卡,老師,托兒.馬丁,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想他們。
但是。
當馮墨索圖卡擦完雨水把手放下,萊昂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張恐怖的面容。
馮墨的嘴唇發紫,牙口緊閉,眼睛不時地向上翻動,青筋暴露,他左手掐住自己的喉嚨,右手向萊昂申去。托爾在地上爬著,紅色的液體不停的從頭頂流下,像一條蠕動的蟲拖著半截身子試圖夠到萊昂,眼裡充滿著生的渴望。
怦!
萊昂後退摔倒在地,他想起來了,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他的老師明明也死了,回神看向周圍,那一張張原本親切的臉都變得可憎,悲哀起來,他們痛苦的哀嚎,將萊昂吞沒,這是死人的國度。
「別過來!!!」
萊昂猛然驚醒,感受著被汗水滲濕的床單,大口喘息著,顯然被嚇了個不清楚。然後他抬起左手揉擦了下眼睛,但是透過指縫的光依然讓他頭腦沉重。
萊昂躬著背,想從床上坐起來,但卻像鬼壓床似的,無從發力。這個房間白凈的光滑,如果不是窗外的梧桐樹,他還以為自己已經下了地獄。
「有人嗎?」喉嚨一陣劇痛傳來,引得他咳嗽連連。
門外傳來了動靜,白色的房間多了一抹黑色。
萊昂看清來人,剛想用力起身,就被按住:「你的身體受到了嚴重創傷,不用起來。」
「院長,實在抱歉,這次。。」萊昂欲言又止。
來人正是忒比塞斯西城監察院長。
「我知道大概。」
萊昂問:「凱恩斯跟您交代的嗎?」
「是的。」「他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了。」
「那個少年呢?」萊昂又問。
「他還在昏迷中,情況不是很樂觀。」院長安靜的回答。「這件事,你不用繼續負責了。」「總院那邊已經詢問過凱恩斯了,你們的事情交給他們就行。」
萊昂對此早就猜到了,回應說:「好的。」
「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院長看著萊昂的眼睛問。
萊昂沉思了一會:「我對當時發生的事情,已經記不太清了。」
院長依然面帶笑意,但卻沒有回應。
兩人互相對視,就像時間暫停了一般,萊昂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聲,而院長就像一座雕塑。
「好吧,如果你想起什麼,跟負責人說就行,我要立馬回忒比塞斯述職。」院長站起身,轉頭離開了。
「麻煩您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等你好了,再回來吧。」
萊昂如釋重負,平仰躺下靜靜地看著白色天花板,心中感慨。
但沒過一會,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砰砰砰!
「進來。」萊昂清空了下思緒。
一個戴帽男人推開門走進來,直接扔了包煙到萊昂的面前。
萊昂錯愕地接住,趕忙看向男人:「猶達倫?」「你怎麼來了?」
男人長著一張嚴肅的臉,皺紋填滿了他面容,看的出是經常在外奔波的人,右眼戴著眼罩,只露出一支眼睛,笑起來咧開整排牙齒,讓人感到違和。
「知道你現在煙癮上來了,給你帶了包極好的。」猶達倫高興的喊道。
萊昂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猶達倫從窗邊挪了一支板凳坐下,又將隨身物品輕放在了桌上,最後從包里拿出火柴,輕輕一劃。
「斯!」
白色房間里多了些溫暖。
兩個人就像小時候一樣,湊著微弱的火苗,在路人嫌棄的眼神中,貪婪地抽著忙碌一天從地上收集來的泥土煙草。
猶達倫翹著腿淡淡地吐出一團煙霧:「你還是那個老樣子。」
萊昂四仰八方地躺著,煙霧從他的口鼻飄出,讓人感到暢快:「是啊。」「你就要紳士的多了,我都快不認得你了哈哈哈哈!」
兩人互相打趣。
「之前聽說你被委派離開了忒比塞斯,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大半年,上個月我還去總署那邊打聽過呢!」
「結果呢?」
「你說呢?」
「哈哈哈哈哈哈!」兩人大笑了起來。
猶達倫笑完,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圓盤,「這是我從亞蘭托葉給你帶回來的禮物。」「哦?」
「出自亞蘭托葉魯特大師之手,卡尼耶懷錶!」猶達倫興奮的說道。
萊昂看著這玩意兒,激動了起來。
「以前聽你經常念叨,這次去就想起來了,為這玩意,我可吃了好幾次閉門羹。」猶達倫抱怨。
萊昂喜歡懷錶,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被它吸引住了,齒輪轉動的聲音甚至能讓他安心入眠,可能是因為它不像人,不會撒謊,只會發出簡單的聲音。
「太貴重了。」萊昂嘴上這麼說,依然伸手去接。
「哈哈哈,我就喜歡你這虛偽的樣子。」猶達倫調侃說。
「他還活著?」
正當萊昂要觸摸到這支懷錶時,猶達倫問了一個問題。
萊昂停下了動作,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起來。而猶達倫的表情卻沒有變化,就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萊昂笑了,他收回了手,重新仰在了床上,而猶達倫就這麼靜靜等待著。
「咳咳,所以你就是總院派來接任我的監察員?」「哦不,應該監察使大人。」
萊昂又點燃支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將口中的煙霧一股腦的塞進了大腦里,好讓自己壓住異樣情緒,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沉重感頂在了額頭上。
猶達倫也從煙包里抽出一根:「看望你跟查案子,不衝突。」
萊昂收起了玩笑面孔:「我記不太清了。」
猶達倫沉聲:「那個昏迷的少年為什麼跟你們一起?」
「他知道那個死者某些信息。」
猶達倫也點上根煙。「你覺得這個理由,我會相信嗎?」
萊昂看向窗外:「如果你有答案,不會來問我。」
濃重的煙霧在兩人之間漂浮,就像戰場上瀰漫的硝煙。
「我太了解你了,萊昂。」「你我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猶達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了煙灰。
萊昂閉上眼沉默。
「你知道的,那玩意對我們意味著什麼。」猶達倫將未抽完的煙捲塞進了萊昂的嘴裡,笑了一下:「安心修養,等你好了,我們再去喝一杯。」然後他轉身朝屋外走去。
當猶達倫打開門離開的那一瞬間,萊昂輕聲:「現在的一切,對你那麼重要嗎?」
猶達倫沒有回頭。
萊昂看著那支留下的懷錶,怔怔發神。
另一邊,一個四面青灰的房間內,煙霧繚繞。
凱恩斯左手凋著香煙,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那天發生的事。
「媽的,已經是第三天了,怎麼還不讓老子出去,敢收老子的槍,我可是立了大功的。」凱恩斯不耐煩的說。
「你已經確定,這是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沒有一絲遺漏?」兩個黑衣監察員坐在凱恩斯的對面拿著筆認真詢問。
「全部了全部了!你們煩不煩啊。」
「萊昂監察員已經醒了,你要知道,如果你們兩人說的不一樣,一定會受到重處!」其中一人呵斥。他現在心情也很不好,在這個地方呆了三天不說,面前這個男人給他們又提了不少要求,這種心態上的折磨,也不好受。
咯吱__
門打開的聲音。
兩人回頭立馬站了起來:「閣下!」
猶達倫點了下頭,示意兩人出去。兩位監察員如釋重負,都不帶回頭地衝進了自由的懷抱。
猶達倫坐到板凳上,拿過了凱恩斯的酒杯,嘗了一口:「味道不錯,挺會過日子。」
凱恩斯笑著說:「比不得您,猶達倫監察使。」他故意在最後一個字拖的很長。
「哈哈,你還是沒變。」猶達倫頓了一下:「依舊那麼讓人討厭。」
「彼此彼此。」凱恩斯滿不在乎地回答。
「萊昂怎麼樣了?」
猶達倫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凱恩斯的眼睛。
「別用這種把戲了,猶達倫,」「我的眼睛里除了這幾天沒睡好留下的眼屎,什麼都沒有,宣布結果吧。」凱恩斯塞了一顆番茄到嘴巴里,嗚嗚地說著。
猶達倫閉上眼睛點了根煙。「沒什麼問題,你可以走了。」
凱恩斯歡呼了一聲:「感謝上帝,你們可得好好謝謝我。」「開慶功宴的時候可得叫上我!」
猶達倫擺了擺手,他覺得這個男人真是讓人作嘔,不知道萊昂怎麼跟他相處的。
凱恩斯推開了大門,向外面兩個站著的監察員敬了個禮,然後衝上去好好擁抱了一下:「感謝兩位近日的款待,我會記得你們的!再見了。」
兩個監察員眉頭緊皺,強忍怒意與他「友好」地交流了一番,就進去找猶達倫了。
猶達倫感覺很疲憊,見到兩人也只是擺了擺手。
其中一個人著急問:「閣下,凱恩斯說的?」
猶達倫瞥了眼桌子上的狼藉平靜的回答:「你們現在去那個少年的房間,二十四小時看管,期間不可讓他與任何人交流,記住,是任何人!」
「明白!」兩人齊齊應答,就趕過去了。
猶達倫走出房間望著遠方:「萊昂,希望你沒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