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省城是美麗的，大學是美麗的，李成功的心情是美麗的，邁步在校園裡，連空氣都是美麗的。

擦肩而過的同學，個個都是絕貌風華；講台上口吐芬芳的老師，都是文化的載體。這裡的世界太美了，尤其是女同學們，看一眼沉淪，看兩眼想死，看三眼便覺得今生沒白活，反正，怎麼看也看不夠，怎麼看也想再看，若能擁有一位，堪稱此生無憾啊！

說來也奇怪，自從踏入大學殿堂，他的腦海里再也沒有了徐佑生的影子，一點也沒有。只是偶爾的偶爾，他會想起徐長生和劉躍進，真想有朝一日，帶他們來自己的學校看看，這裡是多麼的美麗和氣魄，和龍靠山相比，簡直是天上花園。

在一段時間的沉迷美好之後，他發現了自己缺點，這個缺點將直接關係自己的前程，也嚴重阻礙自己和女同學的交流，那便是拗口的普通話口音。他一開口，聽者便笑，這笑聲，令他感到了巨大的恥辱。

而這種恥辱，是他萬萬不想要的。

於是，每當時間閑餘下來，他總會去校園的池塘邊聽廣播。他總是很認真的聽，以至於忘情的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張嘴出聲，怕人笑話，便閉著嘴跟著廣播說話。聲音在肚子里回蕩，聲調卻隨著廣播一起起伏，陶醉的時候，不僅眉飛色舞，而且手舞足蹈。

這幅景象，在自己看來，是一副瀟洒自在，仙人做派。可是，在過往的人看來，他是一個神經錯亂的瘋子。

終於有一天，在他恣意妄為的時候，有一個手掌輕輕地拍向了他的肩膀，還伴隨著一個關切的聲音，

「同學，你怎麼了？小心掉池塘里啊！」

聲音透透亮亮的，像極了山澗里的甘泉水滴落下水潭時發出的碰撞之音，想必，說話之人也是一個伶俐的女子，且富有關愛之心。他睜開了眼，偷瞄了幾眼，呀，一個文文雅雅、凹凸有致的女生站在自己的身邊，不禁然，他的嘴角流下了涎水。

他用板板正正的普通話埋怨道：

「我在陶冶情操呢！正到了忘我的時候，卻被你打攪了！」

情操！

一個多麼高尚的詞語！

女子不好意思的捋捋額前散落的幾根長發，抱歉的說道：

「同學，對不起！」

李成功揮揮手，心底盪起了磅礴的氣概，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著他，希望他在這個女子的面前一展畢生的才華。他站了起來，揮手指天，昂首向前，張嘴唱道：

「中國人的書我最愛讀，千遍那個萬遍呀下工夫，深刻的道理我細心領會，只覺得心眼裡頭熱乎乎。哎，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場及時雨呀，小苗兒掛滿了露水珠呀。雨露滋潤了我呀，我干起了革命勁頭兒足……」

女子拍起手來，開心的誇道：

「同學，你唱太好聽了！」

一句表揚便激起了李成功的不竭鬥志，緊接著，又是一首歌曲脫口而出，

「領袖們呀派人來，雪山點頭笑羅彩雲把路開，一條金色的飄帶，把首都和LS連起來。我們跨上金鞍寶馬喲，哈達身上帶到首都，獻給領袖們呃……感謝他給我們帶了幸福來。領袖們呀派人來，神兵下凡界羅風掃烏雲開，千年的大山被推倒，百萬農奴站起來，我們高舉紅旗火把喲，哈達身上帶到首都，獻給領袖們呃……」

一唱便唱到了天黑，一唱便牽起了一雙嫩手，一唱便唱的李成功在大學學堂里有了女朋友。

這可是剛剛進入大學才兩個月啊，

收攏美女心，抱得女人歸，堪稱人生最幸福時刻。他真想把這興奮的事情向徐長生和劉躍進分享，自己堪稱情聖，一出手，便得手，彷彿，世間萬物，都在他的股掌之中。

這種分享也可以叫作炫耀，但是，他制止了自己的衝動，介於自己和徐佑生的過往，他怕徐長生揍他。

這個姑娘叫崔碧玉，是一個來自省城的姑娘，身材是瘦了點，可是該大的地方一點也不小，標誌得很。一雙圓眼睛，一對雙飛眉，方形的腦袋，長長的辮子，雖然不是一個一眼便看不夠的女子，卻也是個憨憨實實的善良姑娘。

李成功的口才是一流的，每每開口，不是領袖，便是英雄，不是威虎山，就是座山雕，遠到秦始皇，近到***，妙語連珠，生動形象，把崔碧玉聽得忘記了天地萬物，彷彿自己都穿越到故事裡面去了。

本來，正常的同學友誼挺好的，正常的戀愛關係也挺好的，可是，李成功卻動起了歪腦筋，尤其是天黑的時候，總帶著崔碧玉往沒人的樹林里鑽。在黑暗的環境里，崔碧玉免不了被欺負一番......

欺負就欺負吧，她還是知道底線的，也堅決的捍衛底線。可是，李成功不滿意了，他責怪她，她不懂愛，愛的也不深，要不然，也不會有所保留。

每每訓斥，都弄的崔碧玉好像做了虧心事似的，一個勁的向李成功道歉。

大一的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李成功訣別的和崔碧玉分手了，離開學校時，頭也不回，對站在校門口目送自己的崔碧玉，沒有絲毫的眷戀。分手的理由是崔碧玉太過自私了，令他內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彷彿，這場戀情里，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那一刻，崔碧玉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後悔啊，是不是自己的愛不夠磅礴？

回到村裡李成功忘記了崔碧玉，可以說，從離開大學校門的那一刻便再也沒有想過崔碧玉，就像秋天裡離開龍靠山村去大學后，再也沒有想起徐佑生一樣。但是，回到村裡后，他又去追徐佑生，無論徐佑生怎麼躲，他都不離不棄，彷彿，少看一眼，一天白活似的。

說來也怪，徐佑生很討厭李成功，看著便煩。有時候，煩能變成討厭，討厭能變成憎恨，憎恨能變成想殺了他。

或許，徐佑生和徐長生一樣，不愛便是不愛，勉強不了分文。要是說到根兒上，每個人的心都不大，一旦有人進去了，別人便都成了過客，尤其是對於用情專一的人。

是的，徐佑生的心裡有人了，這人越來越高大，越來越帥氣，越來越迷人，這個人就是日思夜想的徐長生。她知道，徐長生是從爹從龍靠山撿來的，自己是爹從孤兒院領養的，他們雖然是兄妹，卻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按理，結為夫妻，未嘗不可。

從小到大，她給徐長生洗衣服，給徐長生端飯，給徐長生整理書包，這一切，在徐佑生的心裡，都是愛。

後來，她看到了丁玲，生命里的第一個情敵，本想著委屈自己一下，就此放棄徐長生，給哥哥一個幸福的未來，可是，種子已經在心底播種很久了，不讓它發芽是不可能的。有一次，聽哥哥說，丁玲不過是要好的朋友而已，這句話令她高興的三天三夜都睡不著覺。

她在等一個機會，一個恰當的機會，讓種子冒出心扉，見光成長。她相信，黃天有情，不會辜負有情人，而她，雖然言少，卻是世間最用情的那個人。

李成功見到了徐長生和劉躍進，開始天花亂墜的述說，說的讓徐長生和劉躍進都目瞪口呆，那大學真好啊，不僅是天堂，而且是樂園，彷彿，連天安門和紫禁城都比不過。李成功說了大學里的姑娘俊，卻絲毫沒有提及崔碧玉。

正月初一一過，日子過的快了。

十五又一過，李成功再次踏上征程，前往省城的大學堂了。學校還未到，他遠遠看見了在校門口左顧右盼的崔碧玉，一個月不見，她瘦了不少，臉上的皮膚卻更白了。

看著崔碧玉的白嫩皮膚，李成功的心又微微顫了顫，一股久違的衝動隨著春天的到來，又泛濫了起來。

李成功深諳一個道理，也是她娘梅子說的，無論朋友，還是夫妻，那都是一物降一物的事情。只要降了，那便是為所欲為，囂張跋扈。如若不降，那便是苦海無涯，逆來順受。

從崔碧玉的舉止和神情看，自己算是降了崔碧玉。既然如此，他更不能隨意退步，相反，必須不達目的不罷休。

心中的算盤已經打好，他徹底無視迎面而來的崔碧玉，甚至看都不看崔碧玉一眼，決絕的徑直穿過校門，向裡面走去，一臉的無情，一身的不屑。

崔碧玉邁著小花步向他追來，嚷道：

「李成功，你等等我，等等我！」

可是，李成功大步向前，壓根沒有停下。

崔碧玉繼續奔跑，躍到了李成功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扭捏的問道：

「還生氣呢？」

李成功義正言辭的說道：

「對，我很生氣！」

崔碧玉扭扭捏捏的說道：

「你可是說過，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的！」

李成功眉頭乍飛，瞪眼說道：

「你惹我生氣，我便不理你了！和你在一起，我難受的很！」

崔碧玉嘟起嘴，囔囔道：

「你說吧，我咋就不惹你生氣了？」

其實，她是知道他為何生氣的，男人啊，永遠不知道滿足，就會得寸進尺。

李成功將臉扭向一側，那生氣的架勢能捅翻天，說道：

「這一點，你是知道啊！」

崔碧玉實在是太愛李成功了，整個寒假裡，吃飯想著李成功，睡覺想著李成功，就連和家人親戚聊天，也想著李成功。對於李成功所說的「這一點」，她是明白的，在經過一個多月的深思熟慮后，她決定成全他，畢竟，他是自己的人。並且，既然愛了，那就得全身心的愛，否則，自己也會難過。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李成功是一個有擔當、有愛心的男人。

崔碧玉咬咬牙，嘟嘟嘴，一副很羞澀的神情，說道：

「可以！但是，你得愛我一生一世！否則，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刷！

李成功將臉龐擺正了，眸子里射出了喜悅的光芒，他認真的審視崔碧玉，白白的皮膚，黑黑的頭髮，玲瓏的身材，堪稱世間絕好的女子啊！

他強壓著喜出望外的心情，眉開眼笑的問道：

「真的？」

崔碧玉誠懇的點點頭，

「嗯！」

李成功一把拉起崔碧玉，便沖著樹林前進，那副神情，如同餓狗見了骨頭一樣，瘋狂的不得了。崔碧玉連連退步，嚷道：

「大白天的，羞死個人！」

李成功急了，彷彿到手的豬肉又飛了，說道：

「我等不及了！」

崔碧玉嘿嘿一笑，掙脫了李成功的手，扭身狂逃，說道：

「晚上見！」

李成功急著直跺腳，狠狠地嚷道：

「你給我等著！」

......

冬末春初，天氣冷得很。

那晚，在一間偏僻的教室里，教室里漆黑不見五指，在兩個並排的板凳上，燃起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