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眼看著徐長生又要生氣，丁玲趕緊轉移話題，說道：

「春枝嬸子在哪？」她扭頭看看對面門頭上的「急診」兩個字，說道：「是急診吧？」不等徐長生回答，她迅速跑開了，喊道：「我去尋我姨去！」

看著急閃而來，又急閃而去的丁玲，徐長生連半句話都插不上，他看向劉躍進，問道：

「你咋把她帶來了？」

劉躍進從兜里掏出徐得意的賣豬錢，遞給徐長生，說道：

「昨夜裡去尋她，她非要來。

後來，我一想，我也不認得路，便答應了！我連夜回村裡，得意叔凌晨賣了豬，我取了錢，便去縣城和丁玲會合，坐第一班車來的！」

徐長生聽罷，心裡非常感激，可是，他不想虧欠丁玲太多。

劉躍進又從懷裡取出一個紙袋，遞給徐長生，

「吃吧，佑生做的烙餅！」

徐長生取了一個開始啃，把其餘的遞給了李成功和李成才。他看向李成功，問道：

「你咋一副疲憊樣，有人欺負了嗎？」

李成功嘆口氣，關於崔碧玉的事，他打死也不能說，應付道：

「學習任務重，熬夜熬的！」

「哦！」

徐長生愧疚的說道：

「那你回吧！別耽誤了學習。」

李成功連忙擺手道：

「看你說的！是嬸兒的命重要，還是課本重要，我分得清。那知識啊，啥時候都能學，不急！」

李成才開口了，嘟囔道：

「哥，省城太好了，我也想留下來！」

李成功趕緊呵止道：

「混亂剛結束，百廢俱興，沒事幹的人太多了。你來這裡幹嘛？喝西北風啊！爹娘老了，家裡的莊稼得有人伺候。」

李成才不滿的說道：

「你在省城逍遙，我在村裡種地，我不服！」

李成功瞪眼看向李成才，說道：

「那你當初咋不學習嘞，早早的輟學？要來省城也行，起碼我的工作安排了，咱有個落腳的地方！」說著，他扭頭看向徐長生，語重心長的說道：

「別看省城大，但是，這裡不是咱的家，咱的家是龍靠山村啊！在這裡，舉目無親，我的日子甚是寂寞啊！」一邊說著，一邊眼睛紅潤了，彷彿，在省城裡，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堪稱忍辱負重，孤獨奮鬥啊！

劉躍進聽了，覺得這傢伙的話酸溜溜的，說道：

「對於你的生活和前程，我和長生羨慕的不得了。既然你如此委屈，要不咱倆換換？」

李成功連連擺手，生怕美好的生活嘎然而止，敷衍道：

「那怎麼行？萬萬不可以啊！」

徐長生感慨了一下，說道：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啊，油嘴滑舌的性子就改不了！我和躍進在村裡，八成，這輩子都出不去了。還是你好，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啊！」

李成功不好意思了，當初，若不是這兩個傢伙主動退出競賽，那現在上大學的人，還指不定是誰呢？他的睫毛眨了眨，說道：

「國家高考恢復了，你們可以試試啊？這對於每一個人，都是機會！」

徐長生深深的嘆口氣，說道：

「我答應過我爹，不遠行的，所以，我不考了！劉躍進戀愛了，姑娘是個暴脾氣，他若飛了，那姑娘能從空中把他拽回了，按在地上揍死他！」

李成功哈哈大笑，

「在高中的時候，我已經預測了，

劉躍進，典型的妻管嚴！你們看，應驗了吧！」

劉躍進嘟嘴道：

「這不叫妻管嚴，這叫互相尊重和互相管束！」

李成功揮揮手，

「我不和你辯解，省的傷你自尊！愛情這玩意，就是王八看綠豆，只要順眼，咋說都成！」

徐長生問道：

「成功，在大學里，你沒找了個女朋友？」

這話一提，李成功的腦海便呈現出了和崔碧玉在黑暗教室里的火爆畫面，心中洋洋得意，論談戀愛這方面，你們比我可是差遠了。

但是，他的臉上還是一片凝重，開口便撒謊，說道：

「除非佑生嫁了，否則，我絕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好一個痴情的兒郎啊，感動的徐長生連連拍他的脊背，說道：

「佑生也是個不開眼的姑娘，一個初中生嫁給一個大學生，多好的事兒啊！」聲音里都是惋惜。

這時，丁玲急匆匆的跑來了，拉起徐長生便走，

「跟我來！」

又沖著李成功等說道：

「別走開，等著啊！」

他倆一直向前走，走到盡頭，拐進了一間醫生辦公室。辦公室不大，煞白的牆，一張灰色的辦公桌和一條黑黑的長板凳。辦公桌的後面坐著一位穿著白褂的男醫生，醫生帶著眼鏡，歲數約摸五十開外，頭髮全白了。板凳上坐著一位穿著長風衣的中年婦女，波浪髮型，和丁玲長的有幾分相像。

丁玲進門后，沖著中年婦女喊道：

「小姨，這便是我的同學！」

徐長生趕緊貓腰，恭敬的說道：

「小姨，您好！我叫徐長生！」

中年婦女微微一笑，說道：

「能讓丁玲大老遠跑來尋我，看來，你們的關係不簡單啊！」

不等徐長生開口，她扭頭看向醫生，問道：

「魏教授，說說吧，病情如何？」

魏教授握著手裡的片子，看了又看，問道：

「小夥子，你把病人的病狀說一下！」

徐長生恭恭敬敬的站著，說道：

「三四年了，總是胸痛，去縣裡醫院看，醫生說是神經痛，開了一些消炎和止痛的葯！最近一周，每晚疼的直叫喚，葯也不管用了。

昨天早上，還吐血了！」

魏教授惋惜的說道：

「為啥不把病人早點送來啊？」

徐長生心生內疚，說道：

「我在工作，不在家！昨天回家才知道的，便連夜來了！」

魏教授嘆口氣，放下片子，把脊背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說道：

「下面，我要發表我的觀點了！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看著魏教授嚴肅的面孔，徐長生的心快速跳了起來，一股不祥的感覺開始在心頭縈繞，他用力的點頭，表示準備好了。

魏教授認真說道：

「這個病不好治，可以說也治不好！至今為止，全世界的科學家都沒辦法解決！」

徐長生又是一陣點頭，心裡卻七上八下，試探著問道：

「絕症？」

魏教授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

「徹底治癒是不可能的，只能延長生命的時間！」

徐長生瞪大了眼睛，焦急的問道：

「到底是啥病？」

魏教授輕輕的說道：

「乳腺腫瘤晚期！」

徐長生搖搖頭，表示不懂。

魏教授解釋道：

「也就是癌症！」

轟！

天塌了，不計其數的雲朵像石頭一樣沖著徐長生砸來，把他砸的天旋地轉，不復存在。

在一片黑色暈眩里，娘親的臉龐出現了，那是春枝年輕時候的臉龐，姣好的皮膚，黝黑的眼神，她親昵的抱著徐長生，一邊拍著，一邊說道，長生啊，快長大，長大以後娶媳婦......

娘啊，你咋就得了這病了？

「徐長生，徐長生......」

丁玲扶著徐長生坐了下來，大聲的喊著，才把徐長生喊醒，說道：

「你要堅強啊！」

徐長生扭頭看向魏教授，眼睛紅紅的問道：

「您說，我娘還能活多久？」

魏教授說道：

「不治的話，出不了十日！治的話，可能兩三年吧！」

徐長生迫不及待的說道：

「治，必須治！」

魏教授說道：

「那就治吧！你做好心理準備，預計開銷最少也得上千元！」

徐長生連連點頭，那就是砸鍋賣鐵，也得讓娘再活幾年啊。

丁玲姨開口了，問道：

「魏教授，那麼治療過程是怎麼安排的？」

魏教授說道：

「住院三天，進行初期檢查。若檢查結果良好，便做手術。手術后需要住院一周！然後可以回家了，但是，治療不能間斷，今後每個月都需要來醫院一次！」

徐長生連連點頭，

「知道了！謝謝您！」

魏教授吩咐道：

「小夥子，病人需要積極樂觀的心態才能更好的抗拒病痛。所以啊，家屬的情緒很重要，你得學會控制自己！」

徐長生回復道：

「我知道，我會讓我娘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