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天剛黑,西邊沒了火燒雲,東邊沒了月亮,天地變得一片昏暗。
村裡沒路燈,路是坑坑窪窪的土路,若是下雨天,便不能下腳了。地里的麥芽已經串出地面一掌高了,齊刷刷的立著,靜候著雨水的滋潤。
到了地頭,徐長生順著田壘住了下來,背向南,面向北,抬頭看去,正是他爺龍靠山,說道:
「佑生,你也坐下吧!哥和你說幾句話!」
徐佑生有點驚呆了,長這麼大,哥哥第一次主動提出來和自己聊天,莫不是,昨夜裡,娘和他談結婚的事情了。
她的心開始突突的跳,說實話,她沒有膽量正視哥哥,哥哥在她的心裡,是挺拔的龍靠山,既威嚴,又莊重。她坐了下來,雙腿不由的顫抖起來,她知道,下面的談話,將決定她未來的幸福。
徐長生指著白白的龍靠山,說道:
「龍靠山的雪還有一大半沒融化呢!」
徐佑生低低的說道:
「嗯!」
徐長生的心裡沉甸甸的,說道:
「昨天晚上,咱娘和我說了,要咱倆結婚!」
徐佑生的腦袋嗡的一聲響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也是她最害怕面對的事情。
徐長生繼續說道:
「從小到大,我都把你當妹妹看,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這種感情已經融入了我的血液!
你我是兄妹關係,今生今世,這種關係都無法改變!」
他側頭看了一眼徐佑生,徐佑生低著頭,看著地,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繼續說道:
「無論過去,還是未來,只要遇上大災大難,哥哥我都會替你阻擋,哪怕死,也得我先死!但是,對於娘的建議,我不同意!」
砰!
徐佑生的心臟裂了,一股股血液溢出,染紅了臉暇和脖頸,全身如同被電麻了一般,又冰冷又顫抖,她的眼前是黃色的土地,也是絕望的地獄。
徐長生繼續說道:
「佑生,你是一個好姑娘,即是初中畢業,又是一把持家好手,肯定能嫁一個好人家!」
徐佑生崩潰了,哥哥的每句話都像一隻鋒利的匕首,全方位無死角的把她割的體無完膚,在滔天的絕望中,她憤怒了,說道:
「哥,從小到大,我都和你在一起,伺候你,陪你玩,和你學習。」
看向徐長生,控訴道:
「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的影子,也是我離不開的影子。。」
又撕心裂肺的吼道:
「現在,你要硬生生的把我趕走,我做不到!還有,換個別人娶我,我接受不了!」
徐長生也怒了,說道:
「咱娘嫁給咱爹時,過門的那天才第一次見面,不也恩恩愛愛的過了一輩子。世上的人多了,好男人也很多,只要你交出心,你便會和他過好日子!」
徐佑生賭氣道:
「我的心只交給你!除了你,誰也不給!」
徐長生勸道:
「你的這種想法叫習慣性思維,過去的生活讓你覺得我們一家人不可以分開,應該永遠延續下去。可是,人總得長大,鳥總得離窩,你得去接受新的人和新的生活,而不能沉溺於過去!」
徐佑生倔強的說道:
「哥,我不想離開這個家和你!離開了,我想死去!」
徐長生糾正道:
「其實,你對我的感情根本不是愛,而是習慣性的依賴!」
徐佑生歇斯底里的沖徐長生大喊道:
「就是愛!」
徐長生震驚了,
沒想到徐佑生的反應如此激烈,而且,言辭咄咄逼人,他問道:
「你非得嫁給我?」
徐佑生努力的點頭,答道:
「是的!」
徐長生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我告訴你,不可能!」
「不可能」像一把鎚子,一瞬間,把徐佑生的心搗成了稀碎,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凄慘的問道:
「為啥?」
徐長生耐心的勸道:
「你是我妹妹,這是親屬關係。還有,你永遠是我妹妹,我會永遠保護你,卻永遠不可能愛你!」
徐佑生的淚如雨下,乞求道:
「哥,你就娶了我吧!我求你了!」
徐長生站了起來,冷冷的說道:
「這件事,我是不會同意的!你也別瞎想了,端正思想,找個好人家吧!」
徐佑生也站了起來,吼道:
「我知道你愛吃啥飯,愛穿啥衣服,愛枕啥枕頭,也知道你喜歡做啥,不喜歡做啥,和其他人比,我最合適你了!」
徐長生義正言辭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我還是那句話,不可能!」
徐佑生哀嚎道:
「我不會放棄的!」
說罷,扭身沖著家的方向跑去。
什麼不放棄?
純粹是製造麻煩嘛!
一個丁玲罷了,又來一個徐佑生,這日子還怎麼過?難道,自己必須委屈自己,成全你們?我也是人,一個有感情的人!那愛情到來時,起碼得讓我怦然心動和眼前一亮吧。還有,如果我不愛你,即使娶了你,那也是你的悲劇,因為,我的心裡沒有愛,你得到的是我的身子,而不是我的心。
他一邊想,一邊氣呼呼的往家走,進了家,埋頭推起自行車便走。
徐得意焦急的問道:
「徐佑生咋哭成個那樣?」
徐長生頂撞道:
「你知道,還問我!」
徐得意又問:
「吃了飯,再走吧?」
徐長生頭也不回的說道:
「這飯吃不下!」
他出了門,去了劉躍進家,向劉躍進他爹說,希望劉飛每周日能和他一起去趟省城,拉點貨,願意支付每月十元。
這話把劉躍進他爹高興的又說不要不要,又說不少不少。劉躍進他娘更開心,說劉躍進高中畢業一月才十八塊錢,傻乎乎的劉飛一月竟能賺十塊錢了,直說徐長生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