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聖寵21
「誠如娘娘所說,妾身若離了宮,豈不更方便他人下手?」
芸善說:「你在宮外,我尚可使親族護佑幾分;若在宮中,我羽翼不能及也。再者,你若不在陛下身邊,何人看你去留?」
溫宓笑了笑,看了眼她沉甸甸綴滿珠翠的髮髻,柔聲道:
「娘娘思慮周全,妾身自愧不如。」
芸善解下腰間紅穗塞入她手,低低留下一句:
「廿七那日正是時機。你若想通了,便帶著此物去承德門,戌時三刻自會有人接應。」
溫宓摩挲著這根紅穗,掌心的傷口已不覺疼痛,不由舒了口氣,「妾身愚鈍,不知接應之人如何分辨?」
「那人的襟子上,別著條淺碧色汗巾。」
……
溫宓並非全信了她。
回御書房的路上不斷思慮:貿然出宮,是喜是憂?
她本就是精怪,若不慎在宮中著了道顯出原型,後果可堪設想?
可若是出了宮,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這樣想著,她下意識步伐加快,衣袂翩遷如水波蕩漾。
遍身泛起涼意。
怪了,這青天白日的,怎如見鬼一般,四下空寂?
忽而,她腳步一頓,驚悚之際耳邊響起一陣低低的吼叫。
那聲音,嗡嗡續續,危險至極。
「!!」
溫宓回頭一看,只見一隻碩大的黑犬正直勾勾盯著她,有半人之高,眼睛綠油油,齜牙咧嘴,呈撲獵之勢!
她臉色白了幾分,往後退去。
惡犬步步緊逼。
思緒飛轉,她連忙撿起一塊石頭砸去,卻見惡犬痛嚎一聲,不為所動地繼續靠近。
溫宓正欲使出靈力將其攆開,卻聽身後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隨之響起一聲驚呼!
「夫人當心!」
是袁中奎的聲音!
心中一緊,閃爍著靈光的指尖瞬間收斂入袖。
還未回應,便見對面惡犬彷彿被激怒,咆哮著猛撲了上來——
倒地后,她只覺得胳膊劇烈地痛了一下,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最後聽見的,是袁中奎氣急敗壞喝令手下捉住惡犬的聲音。
…
胳膊劇烈作痛。
溫宓在昏迷中隱約聽見有人說話:
「夫人左臂本就未愈,此次又傷及筋骨,血肉俱損,只怕不能保全。」
話音未落,就聽另一道聲音說:「她喜畫,怎能斷臂?爾等細思,必有治癒之法。」
「這…」那聲音又道,「陛下,並非沒有治癒之法,只是,」
「說。」
「葯雖珍貴,可仔細尋來倒也不難。只是,需以白曙花為引,普天之下不過三株,這最後一株,被您當作壽禮送給太後娘娘了。」
白曙花。
溫宓聽見這三個字,心中一跳。
「為何不早說?」磁性的嗓音不辯喜怒,「退下吧。」
「喏——」
「袁中奎。」他又叫了一個名字。
這回,語氣分明沉冷。
「陛下,奴、奴才知罪!」袁中奎噗通跪了下來,隨即響起巴掌聲,「奴才不知獵犬逃竄,還讓它傷了夫人,奴才罪該萬死!」
…
長久的死寂。
正當溫宓以為就這樣算了的時候,那人又開口了。
彷彿疲憊,又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機:「查。此事凡有牽連者,一個不留。」
「喏。」
袁中奎退出去,關上了門。
溫宓覺得自己應該醒來了。
可眼皮分外沉重,似有鐵塊壓墜。
可面頰忽而一涼,彷彿衣袖掠過,繼而一隻溫熱的手掌輕輕拂過她的右腮。
肌膚相貼。
難得的溫柔。
「臉這樣冰,」他低語一聲,停頓片刻,又道,「想必是冷了。」
溫宓心中冒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難道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這樣光明正大地動手動腳。
他又叫泉忠端了個碳爐進來。
屋內頓時暖和許多。
溫宓終於艱難地敞開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口中沙啞:
「勞陛下守著妾身,真是妾身的罪過。」
見她醒來,他眉眼稍霽,可聽完臉上的神色又淡了下去。
「手臂,還疼嗎?」他移開視線,起身背對著她。
「疼,」聲音又細又柔,「可陛下在這兒,再疼也能忍受。」
話音剛落,溫宓見他背在身後的手指用力收攏,彷彿手心有羽毛在搔癢。
他似乎意識到失態,手拿到溫宓看不見的地方,擺弄起了佛珠。
溫宓偷笑,可轉瞬又作哀愁之態,一雙妙目水漣漣,低聲問道:「陛下,妾身的手臂,是留不住了嗎?」
其實她清楚得很,兔妖有極強的自愈能力,手臂是不會有失的。
可眼下就是想逗逗他。
「好生將養,」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了這麼一句,「且放寬心。」
「陛下,你看看我。」她柔聲喚道,完好的右手抬起,輕輕晃了晃他的衣袖。
他一頓,偏頭掃了眼那隻白玉似的縴手,終於再次坐下,默不作聲地盯著她。
溫宓想要用右臂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可甫一用力,便難免牽動左臂,臉頰血色盡失。
弘雋見狀,大手托住她的背,將她扶了起來。
疼痛之下,溫宓失力地靠入他懷中。
「…」他一愣,片刻的僵硬后,抬手緩緩撫摸著她的發。
「妾身不心疼這隻手臂,」她聲音虛了許多,「只是不免患得患失,擔憂陛下因妾身不能再作畫而厭棄妾身。」
他垂下長睫,盯著她蒼白脆弱的臉,薄唇緊抿,蹙眉不知在想什麼。
溫宓問,「陛下會嫌棄我么?」
他說,「朕不敢。」
這是他第一次將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滾燙的、珍重的吻。
蜻蜓點水。
所有見不得人的心意,在此刻終於被悉數剖開,擺到了明面上。
溫宓靜靜地倚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心臟強有力地跳動。
「此事若追究下去,只怕會牽扯不少無辜之人,陛下不必為了妾身大動干戈。」
與溫柔多情的聲線截然相反的是她的眼神。
快了。
就快了。
她想。
「有一則有二,今日左臂,明日右臂,那後日呢?卿有三頭六臂不成?」這種時候,他竟笑了起來。
溫宓氣惱地咬了下他的脖頸。
不痛不癢的力度,只牙齒輕輕摩挲了下,便讓他喉結滾動。
「陛下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