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聚仙客棧
客棧佔地頗大，樓后還有兩重院落，一重用來安置商旅們的馬匹和客棧的柴火、草料，另一重則是客棧自己的豬圈、羊圈和散養的雞群。
瀚海大漠中，包括聚仙鎮在內的幾乎所有鎮子都沒有什麼官府的勢力，往來之人既有南來北往的商旅，也有出沒於大漠之中的沙盜匪賊，能在鎮子中立足並生存下來的，幾乎各個都有他們的不尋常之處——或者是武力，或者是關係，或者是兩者皆有。
作為聚仙鎮數一數二的大客棧，聚仙客棧自然也有它所能依仗的本錢和不容侵犯的底蘊——敢在聚賢客棧鬧事的，幾乎沒有人能夠活著走到聚仙鎮十里之外。
不過，聚仙客棧並不是一家殺人奪寶的黑店，反而是熟悉瀚海大漠的旅人們最喜歡去的一家店。
因為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聚仙客棧的女掌柜，佟香玉。
佟香玉長得極美，身材勻稱，凹凸有致，雖然平日里的穿著再普通不過，但在有心人眼裡，總能透過那粗布衣衫依稀「看」到裡面那婀娜勾人的身姿，給單調枯燥的大漠旅程添上了無盡的美妙遐想……
別看佟香玉只有二十齣頭的年紀，但卻超乎尋常地長袖善舞——對外，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客人，都能把他們安排的服服帖帖、開開心心；對內，客棧里連同夥計、后廚在內十幾號人，其中更是不乏歸隱的大盜、曾經的悍匪，一個個也都對佟香玉言聽計從、毫不違逆。
如果有人認為佟香玉能做到這一點靠的僅僅是她的美貌，那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她真正依仗的武器，是自己的頭腦和實力。
很多人說，佟香玉就是盛開在瀚海大漠中的一朵帶刺的玫瑰，看得碰不得。
曾有家財萬貫的豪客想要用錢財把這朵花摘下，也曾有殺人如麻的江湖客想要用刀劍把這朵花帶走，但他們最終都失敗了。
那些守規矩、知難而退的還好，而那些腦子被下半身支配、妄圖用強的，如今墳頭草都餵過好幾茬羊了。
也有人問過佟香玉，以她的容貌和能力，去到哪裡都會有更好的生活，為什麼非要留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佟香玉只說，她在等一個人。
……
這天，佟香玉正一如既往地坐在櫃檯後面算賬，跑堂的小六偷偷湊到她的身邊，貼近耳邊嘀咕道：「掌柜的，又來了一個沒帶行李的。這已經是最近的第五個了。」
「行，知道了。」佟香玉一邊扒拉著算盤，頭也沒抬地說道，「好生伺候，盡量別讓他們湊在一起。」
「好！」小六點點頭，轉身去了后廚。
佟香玉微微抬頭，朝窗口新來的那位客人望去，只見那是一名身穿青色長袍的男子，此時正靜靜坐在那裡看著窗外。
仔細打量過去，只見那人細腰乍背，身材魁梧，又短又密的絡腮鬍下有著稜角分明的臉廓，一隻手端著茶杯，另一隻手隨意地放在桌上，食指上還戴著一枚金黃色的戒指。
男子的感覺十分敏銳，似是在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佟香玉的目光，回過頭來朝佟香玉望去，二人目光相交，也讓佟香玉看到了男子的正臉。
男子看面相大約三十歲上下，四方臉，五官端正，面容堅毅，輪廓分明，粗獷而又不失英俊。不知為何，佟香玉心中突然感到有些慌亂，忙朝那人微微一笑，隨後十分自然地將目光轉到了另一張桌的客人身上。那桌客人恰好有人正朝自己招手，忙笑盈盈地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佟掌柜，再來一壇酒！外加兩根烤羊腿！」一個黑臉漢子臉帶醉意說道。
佟香玉笑道：「劉大哥，少喝點吧！都喝完一壇了，再喝啊，怕是客房都回不去了。」
黑臉漢子醉醺醺道：「哪兒的話？趕緊上酒！劉哥的酒量你還不知道么？再說了，好不容易在這兒碰上我多年不見的好兄弟，今天我們必，必須得一醉方休！」
「對！」跟黑臉漢子同桌的是一個精瘦的小個子，四十上下，飽經風霜的臉上，一雙小眼睛之中精光閃爍。此刻的他同樣有些醉態，看向佟香玉的目光中露出難以掩飾的炙熱，笑眯眯地說道，「沒想到老闆娘的酒好，人更好，要是怕我們喝醉了，不如跟我們一起喝幾盞如何？」說著，探出乾瘦的爪子就去拉佟香玉的手。
佟香玉笑著一揮手裡的帕子，探手將桌上的空酒罈拎了起來晃了晃，好巧不好地擋住了小個子的手，「小店釀的酒可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八盞醉，兩位既是好酒量，那我就再給你們取一壇來。」說完，見小六正從后廚出來，忙招呼道，「小六，給劉哥這桌加壇酒，兩根羊腿！」
「來嘞！」小六轉身從櫃檯後面抱起一個小酒罈，三步兩步送到了近前。
「兩位慢用哈！」
佟香玉招呼一聲轉身就要走，卻冷不防那小個子嘭地一把抓住了佟香玉的手腕道：「老闆娘，不一起喝一盞再走嗎？是瞧不起我們兄弟怎地？」
「瞧您說的！」佟香玉也不氣惱，探手抓過酒罈給兩人倒滿，又取過一個空酒盞給自己倒上，輕巧地從小個子手中抽出另一隻手來，笑盈盈說道，「既然胡爺相邀，那便喝一盞就是。敬兩位！干！」
說著，端起酒盞和兩人碰了一下，仰脖一飲而盡，「兩位慢用哈，我去給你們看看羊腿好了沒有。」說完，轉身離去。
小個子還想去拉佟香玉，卻被那黑臉漢子在桌下扒扥了一把，嘴上還催促道：「你的酒怎麼還端著？趕緊喝趕緊喝！」
小個子有些不解，剛一愣神，黑臉漢子已經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可別招惹她，小心回頭她剁了你那玩意兒喂狗。」
小個子聞言一愣，眼睛卻還戀戀不捨地盯著佟香玉的背影，不以為意地問道：「此話怎講？」
「她手上功夫可不弱，怕是等閑七八個人都近不了身的！能在瀚海大漠開店的女子，可不是咱們招惹得起的！」
小個子聞言一縮脖子，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幾分：「此話當真？」
「那還有假？去年我路過此處時，店裡來了幾個生面孔想要調戲她，看打扮應該是從別處逃竄過來的馬匪。她當時也是笑盈盈的，應對得八面玲瓏，那幾個人絲毫便宜都沒占著，反被她灌得大醉。第二天，他們先走了半日，後來等我走到十裡外的荒地時，無意中發現了那幾個人的屍體，都是一劍斃命！」
「大漠里死幾個人還不正常？你怎麼能確定就一定是她乾的？」
「因為我見過她的劍！她的劍比尋常寶劍略寬一些，略短一些，但卻鋒利無比、削鐵如泥。有一年這兒來了幾個亡命徒，當眾就想綁走佟掌柜，被她一劍一個全都給殺了，從動手到結束，只用了兩息不到的時間！那幾個人里，有三個都是連刀帶人被一劍斬斷的。」
小個子聞言，嚇得酒都醒了大半，感覺自己的脖子突然有點發涼，小聲問道：「那我剛才豈不是……」
黑臉漢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至於不至於！哈哈，那佟掌柜頗有幾分俠義風骨，哪會那麼小氣？平日里跟熟悉的老客人們開玩笑時，那葷段子，講得比我還溜！你又沒太過分，沒事沒事，來，接著喝酒！」
「對了，你還沒跟我說，究竟為什麼突然跑這麼遠到聚仙鎮來了？難道……是這瀚海大漠里有活兒要干？」
「當然是有活兒幹了。」小個子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周圍見每人注意自己這桌，這才說道，「你可別聲張啊！三個月前，龍九爺給我送了封信，說讓我帶上吃飯的傢伙趕到聚仙鎮來，說是完事兒之後能有這個數！」說著，小個子伸出五根手指來晃了晃。
「五百兩銀子？」黑臉漢子目光一閃，略有些驚訝。
「五百兩黃金！」小個子嘴角一撇，神秘兮兮道。
「這麼多？」黑臉漢子倒吸一口冷氣，隨即換上一副討好似的笑臉，「什麼活兒？能不能把兄弟也帶上？」
小個子搖了搖頭道：「不是兄弟我不答應你。是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龍九爺只是說，按日子提前到聚仙客棧等著，之後自會有人帶我去辦事。具體的不讓多問，也不讓跟別人提起。要不是兄弟你，換個人我都不會提起這件事。不過，我這不已經來了兩天了？到現在也沒見誰招呼過我，要不是信上確實是龍九爺的筆跡和私印，我都懷疑是不有人耍我呢。」
「那就太可惜了……」黑臉漢子似是知道龍九爺那邊的規矩，嘆了口氣道，「我明日就得啟程上路了，跑這一批貨雖說一趟掙不了多少銀子，但家裡還有好幾張嘴等著養活呢。」
「劉兄你也別嘆氣，當初跟咱們一起的十幾個兄弟，如今還活著的不過也就剩咱倆了而已。你如今這行當雖說辛苦些，至少安穩。我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又不會別的營生，這才一直做了下來。不過，這趟之後我也打算洗手不幹了。回頭到若罕國盤個店鋪，再找個婆娘，這輩子也就舒舒服服養老了。」
「確實該是如此！你這好賭好色的毛病也得改改了，這麼多年都沒見你攢下什麼家當。」
「劉兄教訓的是，來，兄弟敬你一杯！」
「來來來，干！」
二人推杯換盞、竊竊私語之時，卻沒留意窗邊那桌客人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