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悠悠鄉情
沒有太陽的冬日乾冷乾冷的,陰沉沉的天空令人覺得抑鬱,小北風一刮像刀子似的割在人的臉上生疼生疼,臉上的肌肉僵硬僵硬的,不由得使人的心猛地縮緊。傍晚時分天上飄起了雪花,隨著狂風大作繼而是鵝毛大雪,人們都躲進了自家的熱乎炕頭享受溫暖。正在感冒發燒的玉如清服了葯后睡下了。
太陽紅燦燦地從容不迫地孤傲地躍出地平線,無數彩色的雲霞飄逸而美麗地陪伴著它,一朵彩雲悄悄地靜靜地離開了彩雲群體輕盈地飛翔起來,這朵無拘無束的彩雲飛呀飛呀飛到了玉如清面前,這朵彩雲變成了一位有兩隻白色翅膀的小女孩,玉如清定睛一看,這不是心愛的女兒小博涵嗎,玉如清驚喜地打量著小博涵,小博涵天真爛漫地舞動著白色翅膀甜甜地向著玉如清微笑:「媽媽,我是博涵,我終於找到神仙了,神仙送我一對潔白的翅膀,讓我帶媽媽回到城裡去和畫家媽媽、記者爸爸、幹部爸爸、博豪哥哥生活在一起,永遠永遠生活在一起,永遠永遠不分離,媽媽快快伏到我的背上,我們馬上起飛,我帶媽媽飛到我們城裡的幸福家。」玉如清按照女兒的意思很順從地伏在小博涵的背上,果然,小博涵帶著玉如清飛了起來,她們的身體很輕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她們飛向藍天,藍天上的彩雲用婀娜的舞姿迎接著她們,她們沒有時間在此逗留,她們要去尋找親人尋找家。她們繼續飛呀飛,終於飛到了她們曾經生活過的那座城市,飛到了博涵最喜歡去的公園裡,真是天隨人願,公園裡,文雅琪、秋天、容振華、容博豪都在手捧鮮花迎接著她們倆的歸來。小博涵大聲喊著:「媽媽、爸爸、哥哥。」揮動著小手臂向親人們跑去,玉如清緊跟在後,親人們幸福地相聚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蕩漾著朝霞般燦爛的笑。忽然,明媚的天空翻滾過來一大片一大片的烏雲,它們醜惡的面目迅速佔領了純凈的天空,這些烏雲又變成了無數面目猙獰的魔鬼,向剛剛團聚在一起的親人們冷酷無情地撲過來,魔鬼們撕去小博涵的潔白翅膀,奪去了大家手中的鮮花,凶煞惡神般地把文雅琪、秋天抓走了,容振華、容博豪、玉如清、小博涵勇敢地追上去跟魔鬼搏鬥,終因身單力薄寡不敵眾,敗了下來,容振華身負重傷倒在廣袤的大地上,玉如清痛苦地呼喚著容振華……「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伴著迫切的呼喚:「玉太夫,玉太夫,……」玉如清從夢中驚醒,頭腦覺得昏沉沉亂糟糟的,玉如清問:「誰呀?」「是我,玉太夫,我是貴福,我媳婦要生孩子了,我媽讓我來請您。」玉如清迅穿好衣服,寫了張:「博涵,媽媽出診去了。」的字條放在了小博涵的枕邊就背起藥箱走出了房屋。鵝毛大雪還在下著,地上的雪已有一尺了,狂風在雪地上打著旋,旋起層層雪花,雪花撲面而來,抽打的人睜不開眼睛,透骨的寒風呼嘯狂奔,玉如清打了個寒噤,只覺得透心的冷。玉如清深一腳淺一腳地跟隨貴福來到產婦面前,玉如清在爐子上暖暖手,就為貴福媳婦做了周密的檢查,檢查結果:胎位不正難產,玉如清趕緊打開隨身帶醫藥箱,吞下幾粒葯,她怕時間熬得太長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住。
整整忙活了半個夜晚和一個白天,貴福媳婦終於生下了孩子,大人孩子都安然無恙,當玉如清托著疲憊不堪的病體回到家時,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躺在炕上不時地咳嗽著,咳得滿臉通紅,突然一口血從玉如清的口中吐出,嚇得玉博涵大驚失色,眼淚汪汪地說:「媽媽您吐血了,我們上醫院吧。」「媽媽沒事,媽媽受了點風寒,休息休息就好了,乖孩子快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玉如清強打精神強露笑顏。玉博涵倒了水讓玉如清服了葯后守在媽媽身邊漸漸睡去。
在嚴酷的戰爭歲月里,革命戰士們風餐露宿,居無定所,環境十分惡劣,他們打起仗來又是廢寢忘食不分晝夜,他們有時頂風冒雪急行軍,有時幾天滴水粒米不進。艱苦的生活條件,殘酷的戰爭現實使身單力薄的女革命戰士玉如清患上了肺病,患病嚴重時有吐血癥狀,解放后,經組織安排精心治療,病情有所好轉,但未能徹底根治好,因為生活條件的好轉,病情沒有往深里發展,但肺病卻極其頑固地危害著玉如清的身體。身體的極度不舒服,使玉如清難以入眠,她思念著在部隊當兵的兒子,她牽挂著下放到基層工作的丈夫。
「如清,如清開門,我是振華。」容振華邊喊邊敲門,玉如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是病中產生的錯覺和夢幻,可這聲音的的確確是她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親切的聲音,玉如清定定神確認自己神志清醒時,托著虛弱的身體走向門口,她的心跳得非常厲害,她怕摸著門閂問:「真的是振華嗎?」「如清,我真的是振華,開門吧。」容振華和藹地說。玉如清打開了房門,站在她面前的容振華瘦多了,老多了,鬢角間生出白髮,玉如清激動得熱淚漣漣:「快進屋,振華。」容振華的突然從天而降,陡然給玉如清增添了精神,她感覺渾身清爽了許多:「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吃。」容振華握著玉如清滾燙的手說:「你在發燒,你在生病,我來做飯,你好好休息,我來照顧你。」容振華把冷毛巾敷在玉如清的額頭上,他從行李中拿出一隻綠色搪瓷煤油爐子點燃,把帶回來的挂面煮好,吃過飯,夫妻倆互相傾訴著離別以後的各自情況,談論著當前的社會狀況,他們憂國憂民久聚心頭的心裡話打開了閘門。
調離工作崗位后又重新調回bh市工作的容振華心情很是不平靜,他為zg的命運和前途擔憂,現在的zg正處於混亂、貧窮、落後的狀態,今後zg的社會主義建設該怎樣進行令人思索。組織上安排容振華在回原單位上班之前先休養一段時間,等身體和精神得到恢復后再投入工作。容振華匆匆忙忙地在城裡購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冒著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懷著激動、興奮、迫切要見到親人的心情登上了回鄉的火車。下了火車后,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由於柏油馬路路滑雪厚,班車停止了交通。容振華毫不猶豫地甩開步子背著沉甸甸的行李上路了。容振華離開故鄉好多年好多年了,這次回故鄉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故鄉如今是個什麼樣子?妻子是否安康?心愛的女兒已經長大了吧?女兒,這個非同一般的女兒,她是一個多麼聰慧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啊!只可惜她的雙親不幸遇難離開了人世間。容振華思緒萬千,百感交集,他獨自一人並不感到寂寞地行走在一望無際的茫茫雪野里,身後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腳印。
玉博涵一覺醒來看見容振華正慈祥地凝視著她,玉博涵高興地叫著:「爸爸,爸爸你可回來了!」容振華把博涵抱到自己的懷裡:「博涵,告訴爸爸你想爸爸了嗎?」一聽此話,玉博涵的眼淚如泉水涌了出來,她撲在容振華的懷裡大哭起來,邊哭邊說:「爸爸,我好想你們,可是你們就是不來。」「這不,爸爸回來了嗎,不哭了孩子,委屈我們的孩子了。」容振華撫摸著女兒的頭髮愛憐地說。玉博涵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陣子后終於停止了哭泣,她帶著淚痕沖著容振華純美地笑了:「爸爸,怎麼您一個人回來了,畫家媽媽、記者爸爸、博豪哥哥怎麼不來呢?」「你很想他們嗎?我的寶貝女兒。」容振華關切地問。「想,非常的想念他們,我連做夢都想,有一次我夢見了我來到山中的仙境,那裡美的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我遇到了神仙,神仙送我一個能滿足心愿的寶葫蘆,我就讓寶葫蘆把爸爸、記者爸爸、畫家媽媽、博豪哥哥全變出來了,我高興的心花怒放,醒來卻是個夢,我哭了好久。爸爸,你不走了吧,這下我們可以永遠的生活在一起了吧,媽媽生病的時候,我更加想念你們,媽媽都吐血了,媽媽好可憐。」玉博涵摟著容振華的脖子,把臉貼著容振華的臉向容振華說著心裡話。「博涵,好孩子,我們會永遠生活在一起的。這次爸爸回來就是接你們回城裡家去生活的。」容振華安慰著玉博涵幼小的受傷的心靈,用溫暖的大手拍著玉博涵。玉博涵高興地差點跳起來:「爸爸,您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接我們回城裡的嗎?」「是真的,我的寶貝。」容振華再次肯定地說。「爸爸,畫家媽媽、記者爸爸現在在哪裡,他們都好嗎?他們不想我嗎,怎麼就不來看我呢?」玉博涵繼續纏著容振華問。「他們工作很忙,本來計劃和我一起來看你們來接你們的,可單位里又有比接你看你還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去辦,你知道革命工作是高於一切的,他們只服從命令聽指揮,他們請你和媽媽原諒。等你長大了后你就會理解大人的事情,快快長大吧,我的好孩子。」容振華撒著善意的謊言,只為這幼小的生命受的傷害小一點再小一點。「爸爸,為什麼畫家媽媽和記者爸爸不給我們寫信,博豪哥哥就經常給我和媽媽來信,還寄來哥哥穿軍裝的照片,哥哥穿軍裝的照片真英俊真好看。」玉博涵不停地問。「都是因為工作太忙了。」容振華對玉博涵的問題著實吃了一驚,這小不點兒腦袋瓜里的貨還不少呢,什麼都要問個為什麼,什麼都想刨根問底。容振華只好想辦法引開玉博涵的話題,他拿出了專門給玉博涵買的書包、文具盒和小人書:「博涵,這些送給你,你看你喜歡嗎?」「喜歡,爸爸謝謝您,您真好!」「爸爸還有禮物要送給你,猜猜看,是什麼禮物?」「是,是,我猜不著。」玉博涵拍了拍自己的頭,「你把眼睛閉上,伸出你的雙手,我喊一、二你再睜開眼睛。」玉博涵把眼睛閉上,伸出雙手,「一、二。」容振華喊到二時就把一套漂亮的衣服放到了玉博涵的手裡,玉博涵睜開眼睛,欣喜地把漂亮衣服抱在胸前:「爸爸,您是我最好的爸爸。」她沉思了一會兒又問:「畫家媽媽,記者爸爸給我帶禮物了嗎?」「好孩子,這套漂亮的衣服就是你的畫家媽媽和記者爸爸讓我帶給你的,這回你可要謝謝他們了。」容振華面對這個小人精只好機智地這樣回答。本想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的容振華卻無法避開,孩子記事早,小時候的記憶像刀子一樣刻在了玉博涵的腦海里,她永遠都不能忘記親人們對她的深入骨髓的愛,玉博涵思想里是忘記不了她的親生父母的,也許這就是天性,容振華在重新考慮該以怎樣比較恰當的最佳方式來告訴玉博涵生身父母離開人世的事實,長期隱瞞下去不僅對孩子是個欺騙,也對玉博涵的成長不利,紙是包不住火的,逝去的就讓他永遠逝去,活著的好好活著。雖說玉博涵年齡尚小,但她對周圍的事物相當敏感,頭腦特別機靈,容振華意識到他們對玉博涵的一時搪塞和掩飾是不明智的做法,他來不及與玉如清交換意見,就面對玉博涵的提問做了婉轉的解釋:「好孩子,願意聽爸爸給你講個故事嗎?你會從故事中找到你所想知道的答案。」「爸爸,我最愛聽大人講故事,爸爸,您講吧,我認真聽著。」玉博涵聽話地點了點頭。
「在一座美麗的城市裡,有一對十分善良、勤奮、有學問的年輕夫妻,妻子是畫家,丈夫是報社記者,他們的畫和文章非常受大家的喜愛,他們為了為國家建設多做貢獻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他們夜以繼日的畫呀寫呀,妻子畫出了許多幅謳歌我們偉大祖國的美好畫卷,丈夫寫出了許多歌頌我們偉大祖國的美好篇章。在一個夏天,他們不幸遇難,永遠離開了他們所熱愛的偉大祖國這片熱土,離開了他們所熱愛和為之奮鬥的事業。」容振華非常的激動。「爸爸,您講得記者和畫家是我的記者爸爸和畫家媽媽嗎?」聰慧的玉博涵邊擦眼淚邊問。「是的,是他們,他們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們永遠永遠都不能相見了。」容振華沉痛地說。「爸爸,我怎麼會有記者爸爸和畫家媽媽的?您一定要告訴我。」「是這樣的,記者和畫家夫妻倆一直沒有孩子,他們非常非常喜歡孩子,他們是爸爸媽媽的最好朋友,兩家人經常歡聚在一起,他們夫妻特別喜歡你,他們希望有你這樣聰明的孩子,對你特別好,百般寵愛你,就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只要一有時間就把你接去他們家住一住,所以你就認了他們做了媽媽爸爸。」容振華不得以對玉博涵說著一個美麗的謊言,為了玉博涵能健康地成長,沒有心理包袱,他覺得有必要撒這個謊。
在玉博涵細小的心靈里,她覺得畫家媽媽、記者爸爸沒有死,他們永遠活在她的記憶里。她朦朦朧朧地記起他們抱著她去公園玩耍,去名勝古迹旅遊,去看畫展,她還記得畫家媽媽在畫展的展廳給講一幅畫的意境,她還記得騎在記者爸爸脖子上去郊外踏青並教她背誦文章的情景。玉博涵調動一切思維神經在記憶的小河裡搜尋著有關她和畫家媽媽和記者爸爸生活在一起時的生活片段,可這一切既清晰又模糊,朦朧而又支離破碎、點點滴滴,這些記憶覺得又很遙遠,遙遠的無法走近無法看清楚。
玉如清病了以後,並未請假休息,還是堅持工作,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輕傷不下火線。荷花鎮上有良知的人們都很感動,上至大隊書記下至最沒有地位的四類分子,都相繼來登門探望,這家幾個雞蛋,那家一瓢面,你家一把紅棗,我家幾核桃,他家一捧花生……這就是鄉親們平日里珍藏在家裡最好的自己捨不得吃的好東西,玉如清深感鄉親們的深情厚意,在與鄉親們幾年的相處中,她越來越感到鄉親們的純樸和厚道,他們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們之間在生活中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真摯情感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貴福媽端來一隻剛剛燉好的熱氣騰騰的老母雞:「玉大夫,咱們庄稼人嘴笨不會說話,也不會來虛的,這隻老母雞很營養,你就趁熱吃吧。我家貴福媳婦和孩子都平安無事,多虧了玉大夫生著病為貴福媳婦接生,他們娘倆的命是你保來的,我們真是遇上活菩薩了。」「大嫂,你可別說這見外的話,我是大夫,我是在盡我的責任,我也沒什麼大病,只是感冒發燒,過兩天就好沒事的。這隻老母雞還是留給貴福媳婦吧,她在月子里,最需要補養,孩子吃了她有營養的奶水才會聰明。」玉如清誠懇地說。「玉大夫,這是專門給您做的,貴福媳婦也有份。」「那就讓貴福媳婦多吃些,貴福媳婦產後身體虛弱,需要許多營養來滋補,我不需要這些,我吃了也是浪費。」「玉大夫,你說什麼也要收下這隻老母雞,不然我這心裡過意不去,人心都是肉長的,您的恩德我們都記著呢。」「大嫂,您的心意我領了,現在生活條件差,我們應該把有營養的東西給最需要人吃才是。等以後生活條件好了,我再上你們家去吃比燉老母雞更有營養的東西,現在最需要這隻老母雞最需要滋補的是貴福媳婦,大嫂,快聽我的話,別再爭了。」玉如清情真意切地說。貴福媽感動的眼睛里噙滿了淚花,不知該對玉如清說什麼才是好,玉如清又拿出兩斤雞蛋挂面交給貴福媽:「大嫂,這挂面是博涵她爸爸帶回來的,貴福媳婦在月子里,我也沒什麼好送的,這點挂面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貴福媽媽默默收下玉如清送的挂面,心裡熱乎乎的,她沒有再說什麼,她覺得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真誠的情意只有心相知。
自從容振華回歸故鄉后,鄉親們最關心的話題就是玉如清什麼時候離開荷花鎮,說實話鄉親們心裡是百分之一百個非常的不願意玉如清走,捨不得玉如清走,荷花鎮的人們的心已與玉如清密切聯繫在了一起,他們的日常生活已經離不開玉如清了,但他們又深知農村比不上城市好,玉如清在農村太受委屈了,他們給予玉如清的太少,玉如清奉獻給鄉村的不僅是醫生所具有的醫德,更重要的是玉如清的高貴品格和為人的純樸善良。鄉親們怕失去這麼個好大夫,又怕挽留委屈了玉如清,鄉親們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戀戀不捨地陪玉如清多說一會兒話。
狂風颳了幾天幾夜了,把好多人家的柴禾垛都掀翻了蓋,可這該咀咒的狂風還是不解恨似地拚命刮,一會兒東南方向刮,一會兒西北方向刮,刮的天昏地暗,著實讓人心煩。冬天是社員們一年四季中最清閑的時候,為了節省早晨這頓飯,絕大多數人家很晚才起來,有個別早起的也是睡眠少的上了年歲的老年人,老爺子們睡不著覺早起也不閑著,有的背糞箕子拿個糞叉子去馬路上拾糞,有的背個大柵子拉個大耙子去空曠的田野里摟柴禾。老太太們早起后就做針線。
已經上午十點多鐘了,故事精麻子臉李順和懶洋洋地起床後到院子外面的柴禾垛抱柴禾準備做飯,嘿!好傢夥,柴禾垛旁躺著一個陌生的女人,穿戴很舊,但很整潔,看上去單薄瘦弱,臉色臘黃,女人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面口袋,像是個要飯的,李順和喊叫著:「喂,起來起來,大冷天的躺在這裡幹什麼?」陌生女人沒應聲,這可把李順和嚇了一跳,他愣了愣神,拔腿就往玉如清家跑,還沒等跑進院子就扯開大嗓門喊:「玉大夫,可了不得了,我家門口躺著個不認識的女人,我喊她也不答應,也不知是幹什麼的,您快點去看看吧。」玉如清聽到李順和的喊聲以為他又閑得發慌在準備什麼能讓人開懷暢笑、解悶解愁的劇目,就揶揄地說「李順和,你喊叫什麼,你家門口躺著女人,讓我去看有什麼用,讓我給你做媒呀,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有本事你自己把女人給帶來,我看人家女人同意了我給你們做媒。」「玉大夫,是真的,我家門口柴禾垛旁真的是躺著一個女人,不動也不說話,跟死人一樣,我可不敢上前。」李順和臉上露出著急的神色。「那你李順和就讓死人活過來不就行了。」玉如清早就耳聞過也目睹過李順和惟妙惟肖的表演,心裡肯定他是在演節目,所以對李順和的神情不屑一顧。「玉大夫,我說的可是真的,我求您相信我。」李順和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地上來回走動。「我說李順和,你喜歡做小節目,能哄大傢伙高興,能給大傢伙帶來歡樂,我非常的佩服你的才智過人,可我現在是工作時間,不能配合你演小節目,你要演戲,去找閑著沒事幹的人來給你做搭擋,我也求你了,你長點眼色,你就別纏著我了,你沒看我工作很忙。」玉如清邊說邊往酒精瓶里放著藥棉。「玉大夫,我可從來不敢跟您開玩笑的,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不相信我。」李順和的麻子臉漲成了紫豬肝色,「真的不相信。」玉如清邊忙著手中的活邊斬釘截鐵地說。「哎……怪就怪我自己,平時愛扯謊逗個樂,是真事都沒人相信了。」李順和一跺腳走了,玉如清沒有理會他繼續工作著。過了一會兒,李順和真的抱來一位陌生的女人,玉如清大吃一驚,她心裡很是不自在,覺得對不住李順和:「李順和,剛才我真以為你在演戲,都是我不好,請你一定諒解。」「,玉大夫,其實都是我不好,只怪我自己平時老是為了窮尋開心,愛騙人騙的結果。」李順和紅著臉把陌生女人放到病人的床上,玉如清看到這個陌生女人滿臉菜色,瘦的皮包骨頭,心裡不覺一陣心酸,玉如清給陌生女人把了一會兒脈:「她不會有事的,她是餓的加凍的才暈過去的,李順和麻煩你把她抱到我家熱乎炕頭上去吧。」李順和順從地抱起陌生女人抱到玉如清家炕上,玉如清給陌生女人蓋上了被子,陌生女人醒過來后,她難為情地有氣無力地說:「謝謝你們救了我,不怕你們笑話,我是迫不得已才出來要飯的,家裡一點米都沒有了,連秋天儲存的乾菜葉子也吃光了,我家當家的病了幾年,不久前死了,撇下我和四個孩子真不知該怎麼過下去。」陌生女人說著傷心地哭了起來。「不哭了,先吃些熱乎飯,肚裡有了飯就有精神,趁熱吃吧。」玉如清把煮好的一碗挂面遞到了陌生女人手中,陌生女人接過碗,眼淚撲簌簌掉進了面里,她把面和眼淚一起吃進了肚裡。玉如清又給陌生女人的面口袋裡裝了幾瓢米。玉博涵也把自己平日里儲存起來捨不得花的僅有的六毛硬幣全部交給陌生女人,陌生女人突然給玉如清跪下聲淚俱下:「大姐,你是救苦救難的觀世產菩薩,我來世做牛做馬也報你的救命之恩,我……」玉如清連忙扶起陌生女人:「快別這樣,快起來,俗話說的好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以後會好起來的,有人就會什麼都有的。」「玉大夫說得對,有人就有一切。」李順和從家中背來了半口袋米:「這些米,都是你的啦。」「不不,這怎麼可以,大家都不容易,我少要點。」陌生女人有些慌亂。「你就收下吧,李順和就一個人過,他會過日子人又勤快,他家裡不缺吃的。」玉如清勸慰著陌生女人。陌生女人向李順和投去感激的一瞥,李順和憨厚地笑著有些不知所措。在玉如清的建議下,李順和背起大半口袋米準備送陌生女人回家,他們剛走出院子,出去辦事的容振華回來了,他詢問這是怎麼回事,玉如清簡單地向容振華做了介紹,容振華問:「老鄉,你是哪個村的?」「是牛庄的。」陌生女人低著頭回答。「你們村的生活情況怎麼樣?」「我們村已有好幾家出遠門討飯去了,大概去了東北,到了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外出要飯的更多,我實在是沒辦法,才舍下臉在附近的村子要飯,真是丟人啊!」容振華問玉如清:「咱們荷花鎮有外出要飯的嗎?」「咱們這個隊在全鎮來講算是比較好的隊,還沒出現外出要飯的現象,但社員們大都是半飢半飽的度日。玉如清如實說。「就這樣,幹部們還謊報產量,吹牛皮畝產超千斤,趕超世界先進水平。」李順和不滿地說。
送走了李順和與陌生女人,玉如清的腦海里全是陌生女人那菜色的臉、皮包骨頭卻非常清秀的面容。玉如清很同情陌生女人的遭遇和不幸,假如她的男人並沒有生病並沒有死亡,也許她不會出來要飯的,也不會凄慘地在乞討途中昏死過去。玉如清想著陌生女人,腦海里又出現了滿臉麻子的李順和的形象。雖說李順和其貌不揚,臉上因小時候出水豆留下了麻子,但他心地善良,勤勞樸實,沒有不良嗜好,作風正派,從不沾花惹草,是個規規矩矩很會持家過勤儉日子的老實本分的庄稼人,而且性格開朗、熱情、幽默。人緣不錯,因為年輕時面貌欠佳,家境又不是太好,錯過了成家的機會。玉如清認真地做了考慮后,想想李順和與陌生女人的條件比較合適,要能成為一家人豈不是兩全其美,玉如清的心裡豁然開朗起來,對,她要當這個紅娘。
經玉如清牽線,陌生女人帶著她的四個孩子與李順和兩廂情願地組成了新的家庭。陌生女人名叫高彩鳳,她為了尊重李順和,讓自己的四個孩子都姓了李,大女兒李蓮蓮插進了玉博涵的班。
容振華粗略地了解到故鄉貧困的情況后,心情很不平靜,就像大海中激起了層層浪花,容振華緊鎖眉頭陷入了沉思,他抽煙一支接一支,他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工作計劃,他要走訪故鄉的每家每戶,了解鄉親們的生活現狀,了解人民群眾的疾苦,容振華時刻都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zg***y,是人民的勤務員,戰爭時期革命先烈們拋頭顱灑熱血不就是為了廣大的人民群眾都能過上好日子嗎,先烈們的理想信念不能丟,活著就要為黨為人民的事業工作奮鬥。容振華把走訪鄉親們的現狀真實詳細地記錄下來,犧牲了休息時間寫出了《農村現狀調查報告》草稿,一種神聖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在驅使著他逼迫著他,他不能停歇,整個休假期,他可以舒舒服服地休養,可以多給妻子一些關懷和溫情,可以多給女兒一些愛護和寵愛,可以早早領著妻子女兒回到城裡的家過幸福的日子,然而,容振華卻把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調查、研究、思考、學習、寫作上。每當玉博涵從睡夢中醒來,都會看到容振華不知疲倦地時而俯案寫作時而凝神思索。每當此時,玉博涵就托起臉腮悄悄地注視著爸爸心裡想好多好多事情,看著想著經不住瞌睡的誘惑又進入了夢鄉。
玉如清非常理解和支持丈夫的工作,每當深夜,準時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夾帶兩隻荷包蛋放到容振華的面前。一天,容振華嚴肅地對玉如清說:「如清,我想你和博涵暫時先不要回城裡去,我的文章前途未卜,吉凶難測,還是先留下來吧。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必要時一定和我劃清界限。」玉如清點點頭:「我聽你的。」容振華就要離開故鄉了,玉博涵哭著說:「爸爸不是說是來接我們和爸爸一起回城裡的家嗎?爸爸為什麼說話不算數。」容振華疼愛地親了親玉博涵的小臉蛋:「博涵,我的寶貝女兒,這次情況有變,你和你媽媽不能回去,請原諒爸爸。」玉博涵懂事地說:「爸爸你走了我會想念您的。」「爸爸也想你。」容振華拍了拍玉博涵的頭。
在荷花鎮的街頭,眾多鄉親們來為容振華送行,容振華從父老鄉親的眼睛中讀到期盼的目光。他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要為人民說話,要為人民吶喊。為了人民的利益犧牲自己的利益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