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菲爾宅邸。
菲爾一身火紅的皮甲,提著長槍,牽著戰馬,已經走出大門卻又扭頭看了眼院子。
女人還沒有醒,他留了紙條在客廳,紙條上寫了他昨天沒有說出口的話。
這樣就可以了。是戰死沙場還是光宗耀祖,都有一個交代了。菲爾捏緊了長槍,猛然翻身上馬。忽然感覺到有人在叫他,轉頭看去,絕塵騎著駿馬慢慢溜達過來,朝他招了招手。
絕塵平rì都是一件粗布的黑sè短衫,打得興起還會把短衫給扯了。但今天卻是一身金獅騎兵團的制式板甲,只是少了頭盔。雙手還帶了鐵手套,指尖那尖銳的弧度讓菲爾感覺心寒。
「嘿嘿!聽說獸人裡頭有強壯的熊人,力氣上了千斤。我想著去和他們比比力氣,又想起他們手上有爪子,我沒有,太吃虧了,連夜趕造了這玩意,再穿著板甲,這就公平了!」絕塵朝著同伴舉起鐵手套得意地炫耀,菲爾點點頭,認真道:「其實還是不公平,他們有獠牙,你沒有。」
絕塵一滯,氣勢泄了大半,不由苦笑:「也只有你會這麼認真地回答我,要是希伯來,估計會跟著我一起胡鬧。這是給你的。」
菲爾接過拋來的小袋子,裡頭嘩啦啦像是石頭一樣的東西。他打開袋口一看,滿滿的一袋魔晶石。他抬頭,看著同伴,臉上有著一絲猶豫,「這……」
「好好活下去。」絕塵認真的說著,忽然放聲大笑起來,「走了走了,謝伯伯還在青秀營等著我們,再不去,就遲到了!」
「以後我會還你的!」菲爾鄭重收好袋子,縱馬跟了過去。
不久后,女人醒來,看見了客廳的紙條,愣了一會,忽然瘋狂地跑了出去。
到了北門,卻只能看見兩萬jīng銳遠去的影子。
女人跪坐在地,忽然就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大6歷1882年,十一月十五rì。
北關。
內6還是深秋時節,北關已經開始飄著細雪。不同於殤陽關的城池,北關只是一堵高牆,北衛軍在高牆這邊建了營寨,另一邊是一眼看不到邊的雪原,遠遠還能看見寒冰山脈的輪廓。
北關兩邊也是連綿極長的雪山山脈,據傳山脈深處還住著妖jīng,能使進山的人迷失道路然後死去。這時妖jīng們便會出現,以屍體為食。因山脈陡峭,難以攀登,故無法考證。傳說曾有一支獸人想穿山而過,卻迷失其中,幾萬人全部消失不見。
「好冷。」菲爾扯緊了身上的棉襖,打了一個噴嚏。拿羨慕的眼光看著旁邊隨意披著大氅的兩個傢伙。
「身體好!羨慕也羨慕不來!」絕塵笑嘻嘻地拍著胸膛,大氅下卻還是那身板甲,也不嫌冷冰冰。
一旁的希伯來也掀開大氅,朝著菲爾秀了秀層層堆疊的肌肉,裂開大嘴笑了。
「你就一個賣肉的!」菲爾不屑一顧地把頭扭開,另一旁的六位將門子弟倒和他一個德行。大軍幾天前就到了北關,謝安和北衛軍領交接了權力之後把少年們遣到了炊事營。雖然是炊事營,但是做飯的也都是北衛軍jīng銳,該打的時候也是會上前線作戰,只不過把輪值守關,換成了替十幾萬人準備伙食。
這也是謝安看到了少年們大部分還未適應這裡的氣候,要是上關守衛,只怕被那寒風一吹,人都凍壞了。
不過這群少年要說品嘗美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要說做飯燒菜,那是一絕——絕命!而廚房的雜活那些北衛軍的士兵也肯定不會讓這些**做,所以少年們每天也就坐在廚房喝酒聊天。
酒是從附近的村鎮收來的烈酒,口感惡劣,但勝在能夠驅寒,在北關也是必備的資源。少年們平rì雖然互相鬥毆,xìng子不和,但在北關人生地不熟,長輩們忙著處理公務,炊事營的士兵都是平民出身,和這些**未免顯得生疏。少年們一開始還彆扭著分兩邊各聊各的,沒多久就聚在一起天南地北胡扯起來。
絕塵微微一笑,悄悄地離開,跑到門口和士兵們蹲一塊去了。外面的幾個士兵也是厚厚的大棉襖子,帶著兜住耳朵的棉帽,只露出一張臉來,都坐在火堆旁烤火。幾個士兵心裡一驚,準備起身行禮,卻被絕塵按住了:「別行禮,我現在也就是一個大隊長,不是四殿下。該怎樣就怎樣。」
「四殿下還真是平易近人,比俺村那些領主和善多了。身體也好,這麼冷的天就穿這麼點。」說話的是一個比其他士兵都要老的老兵,也是炊事營管事的,帶著一千多號人,也算一個都護了。據說他在北關待了二十多年。
「以往的這個時候北關也這麼冷嗎?」絕塵盤腿坐著,取了身旁鐵罐子裝的酒放到火堆上溫著。
「也冷,但沒今年冷的厲害。怕是『雪季』要來啦吧?」老兵搖了搖頭,眼中帶著憂慮。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雪季」,但根據北衛軍前輩留下的文字記載,每次雪季都是一場血戰,幾乎要死一大半的人。
絕塵默然,撥弄著火上的鐵罐子。
「四殿下這對手套也做得奇特,弄得和爪子一樣。」老兵忽然一笑,換了一個話題,「莫不是四殿下還是一個空手搏鬥的好手?」
絕塵取了火上的鐵罐子,咕咚灌了一大口酒,也笑:「不怕笑話,我是特地穿來的,就是想和獸人拼拼力氣。聽說他們的熊人有千斤之力,咱想和他們好好比比。」
「喲!四殿下志氣很高!」老兵只當絕塵說笑,誰也沒當回事,漫不經心地誇了句。絕塵也不爭辯,隨口問道:「你是附近村子的?」
北衛軍中有些jīng銳是從附近村鎮挑選的jīng壯鄉勇,都是經驗豐富的獵人,能單獨狩獵大熊或者老虎,對北關附近的地形也熟悉,離得近的偶爾還能回家看看,不過他們這輩子都得守在關上,直到再也拿不動武器。這個老兵年歲頗有些大,又帶點北方口音,絕塵故有此問。
「俺也是年輕時流浪過來,到了這邊安家落戶的。以前俺是西北邊的,俺們那村子沒多遠就是以前血jīng靈的故城遺迹,常常有魔法師去那淘弄古籍。」老兵臉上忽然露出一股落寞來,「前幾年聽說老家那鬧土匪,村子被燒了。」
絕塵不曾想勾起老兵不好的回憶,一時無話。老兵也是感覺氣氛冷了下去,不由笑了起來:「沒事沒事,現在定居在這邊討了婆娘,養了一個閨女。前段時間回家,閨女都準備和村口的鐵匠兒子結婚了。等這次打完獸人,就回去喝酒!」
「喲!過幾年就要抱外孫啦!恭喜恭喜!」絕塵笑著祝賀,忽然壓低聲音問:「聽說你們這邊有些村子有領主擁有出嫁女子初夜的權力。是不是真的?」
「胡說!」老兵瞪圓了雙眼,「那小子敢動俺閨女俺就切了他那玩意!」
絕塵和其他士兵都笑,絕塵打趣道:「只怕他那玩意早被你閨女切了!哈哈!」
老兵也笑,一面笑一面抽著大煙,笑容里滿是幸福。
絕塵笑夠了又灌了一口酒,問:「對了,平時獸人什麼時候打來?」
這次卻換了一個士兵講解,比老兵要年輕,但面相卻要穩重一些:「總之就是這幾月,說來也就來了。都是白天打來,聽著野獸的嚎叫,有時還有一股腥臊味隨風飄來。人是聞不到,不過營里養了狼狗,獸人一來就嗷嗷嗷地叫,我們就知道了。」
絕塵沉默的點了點頭。營里養的狼狗他也見過,是拿雪狼幼崽養大了和北方的大狗配的,這樣的狼狗全身雪白,也不怕冷,叫聲也是狼一般的嚎叫,只是帶了狗的xìng子,忠心耿耿,又帶了狼群居的特xìng。少年們剛到的時候也琢磨著抓一條燉了吃,結果被十幾條大狗圍著,營寨里還到處飄著狼一般的吠叫,頓時嚇的不敢動手,狗群也畏懼少年們手上明晃晃的兵刃,逡巡不敢上前,還是老兵過來趕走了它們。
據說這裡面還有一隻狗王,是最老的一條狗,就是老兵帶大的,所以這些狗都聽老兵的話。
「對了,我看你們身上都配著一枚銅幣,是什麼習俗嗎?」
這回又是原先那個老兵講話了:「這卻是俺們那邊的習俗了。據說人死後去投胎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很寬的冥河,有一個擺渡的守著,交一個銅板才能渡過去。所以俺們身上隨時帶著銅板,死了有錢去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擺渡的也是窮鬼,金銀都不要,就要最賤的銅板!」絕塵笑,「以後我帶一枚金幣過去,上船是不是還有貴賓服務?」
老兵也跟著笑,但笑裡面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意味:「其實這些都是屁話,人死如燈滅,圖個心安罷了。四皇子想必沒有體驗過窮人的生活,一枚銅幣也是半張餅子,也能飽一頓啊。要是有金銀,誰還帶著圖著投胎,都拿去過rì子了。」
「也是。」絕塵沉默下來,忽然掏了一枚金幣,道:「換一枚唄!要我這會去找一枚銅幣還真難。」
老兵笑著掏出一枚銅幣遞了過去,「四皇子不享受貴賓服務了?」
「就怕擺渡的說找不開,不讓我上船!哈哈!」絕塵笑著起身,扭頭進屋子去了。
「王哥,這個四殿下人不錯!」待絕塵進屋,旁邊的士兵湊到老兵旁邊小聲道。
「不錯又怎麼樣?」老兵笑罵著拍了下那個士兵的腦袋,「再不錯也就是一個領主,他沒權沒勢能和哥哥們爭嗎?走運到了俺們這還能關照俺們,要是分到了其他郡以後就再沒見面的機會了。」
士兵訕訕笑著不說話。老兵把手裡一鐵罐的酒喝完,叫嚷起來:「走走走,做事去啦,砍柴火的砍柴火,做飯的做飯。小李子,叫你手下去附近村子收酒了。這次收些好酒給小將軍們喝!」